《总旗夫人的发迹史》南平晚歌

16、江宁

　　“江宁。”宋存厚说出一个简敏不愿意相信的地方。
　　江宁，简明心中一阵说不出的苦涩，不久前，才送了简宁远嫁江宁，现在却是落到自己的头上。
　　“真的要去吗？”简敏小声问着。不是说边城有多好，但霎时间要离开自己生养的地方，心里有说不出的伤感。
　　“今日宣读圣旨的时候，我也是愣住了，要不是岳山大人在一旁推我一把，或许我就要在钦差面前出丑了。”宋存厚声音里也有着低落。
　　“什么时候要走。”
　　“圣旨上说，即日启程。”
　　简敏眼睛一瞪，宋存厚连忙安抚妻子，“哪能那么快啊。谭将军为我向钦差求情了。这里的房子家业都要安置，哪能说走就走呢。幸好钦差大人愿意通融，不过必须在钦差离开边城前，我们就要启程离开。”
　　“钦差什么时候走？”简敏垂下头，不愿宋存厚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睛。
　　宋存厚从妻子颤抖的声音中，哪能不猜测出妻子的心意呢。轻轻搂过妻子的肩膀。“谭将军着意安抚，而且钦差这次来边城似乎不单是为了宣读圣上旨意一事。一时半会还不会离开。”不过也不会拖延太长时间。
　　“相公告诉婆婆了吗？”把头埋在宋存厚胸前，简敏眼中的泪水有如断线的珍珠，滴滴滑落。
　　“还没有，明天再说吧。”
　　“相公，我们真的要去江宁吗？”
　　“嗯。要去的。我现在已经是御封的千户，到了江宁，也能自己管辖一个卫所了。而且江宁临近大海，据说那里有鲜美的海鱼，到了江宁，我可以带你，带晟哥看看大海。我记得你从前和我说过，想看看真正的海，你看，现在不是有机会了吗。”
　　简敏止不住哭泣，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快，却不知在哭音中带上了悲伤，“嗯，我想看大海。”但是我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不想离开自己的土地。
　　“到了江宁，我们还能搭船，那种出海的大船。”宋存厚轻抚妻子的秀发，他如何不明白妻子离乡别井的伤心，宋存厚自己心里也是毫无着落。封了千户自然是好的，但自己从小在边城长大，学的是骑射弓马，到了江宁，却是要上船打海盗。海盗和蒙人是两回事。上船和骑马弯弓也是两回事。宋存厚自问自己弓马功夫不错，但海上却不是陆地。海上，上船……宋存厚心里一阵悲凉。
　　圣上把自己从边关调离，看着晋升，但是谁都知道一个擅长骑射的将领却不一定懂得水战。这种明升实贬的行为，将人搁置的行为，真真让人心凉。但偏偏，江宁不是别的偏僻荒凉之地，反而是繁华之地，当今圣上这种行为，固然让人不快，但是却让人无从挑剔。

　　次日，宋存厚把圣旨上的事情一一对宋氏说了。宋氏沉默了良久，“既然如此，我们也该收拾收拾了，总不可能让钦差久等。”
　　“母亲，是孩儿不孝。”宋存厚跪在宋氏面前。
　　“你被封为从五品的千户，我宋家从来没有出过一个五品的官。这事等我去了，到了黄泉下，面对祖先的时候，也能说道一二。你要说不孝，你又如何不孝。”
　　宋存厚泪如雨下，“是孩儿不孝。”
　　“我这身子骨还算不错。还能再帮忙几年。好了，别跪着说话，站起来吧。”
　　宋存厚站起来。宋氏打发宋存厚出门，自己拉着简敏的手说话。
　　“幸好家里的东西早收拾好了，虽然原来是想着搬到新房子。现在看来，我们也是要搬新房的，不过就是路程远了些，路难走了些。你也别怪存厚，他是圣命难为。”
　　婆媳二人相对无话。眼下实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宋存厚被封了千户，要是宋家一副哭丧的脸，就会被认为是对圣上不恭，所以，即便心里再伤感，出门的时候，宋存厚，简敏也是带上一脸欢喜。
　　文氏却是对简敏说，“本来以为你们会留在边城，日后我也能看顾你们一二。却没想到。”没想到却被指派到江宁。文氏想着宋存厚升官，简敏的身份不一样了，日后应酬少不了的，自己也能带带简敏，却不想一道旨意下来，原来的盘算都成了空。
　　“我给你留意一下。你们到江宁去，要收拾的东西不少，丫鬟奴仆都要带上。但你的身份已经是从五品的官夫人，日后交际应酬是少不了的。这些，我现在是没办法教你，我替你找一个得用的婆子在身边，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问吧。”
　　简敏欢喜应下来。其实简敏自己心里也发虚，交际应酬，在家里的时候，因为庶女出身，很多事情本来就轮不到简敏来应酬的，等到即将出嫁，又因为嫁的丈夫，地位不高，官夫人必须的应酬本领，文氏不过泛泛一讲，也没仔细教导，现在地位不同了，临时抱佛脚却是来不及了。唯有指望文氏能给他找一个好一点的婆子，日后好帮忙照应。
　　文氏身边的郑妈妈，简敏是不指望的，但是其他的婆子，怎么着都是文氏身边带出来的，总比自己睁眼瞎要来得好。
　　简敏还在文氏房里说话，二房许氏却使唤了丫鬟过来找简敏。
　　文氏一听，打发丫鬟下去，便对简敏说，“你二婶要是有什么事情请托你，你大可以推说不清楚。实在推不过，你就说现在不清楚情况，一切等到江宁安顿下来再细说。”
　　简敏向文氏福了福身，“还请母亲指点我一二。”
　　“二房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眼睛掉进钱袋子里罢了。”文氏拿起茶杯凉凉说了一句。“女婿现在是从五品，手里有了自己的卫所。而江宁，也是富裕之地，最重要的是，江宁也是海贸之地。你二婶看来也想从海贸里面分一杯羹。只不过她不想想。你们初到江宁，根基未稳，而江宁的海贸从来都是把持在世家大族手里，你们过去，别人不给你们一个下马威就是好的了。总之，你听我一句，海贸一事，你们不可以贸贸然插手。一切需要谋定而后动。”
　　简敏听了，把文氏的话记在心头，决定回家和宋存厚好好说说。

　　等到简敏向二房许氏请安的时候，许氏却是半点没有提海贸之事，只是拉着简敏的手，一边用帕子抹眼睛，一边捶胸口说不舍得。
　　“好好养大的两个闺女儿，现在都要到南方去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这话听着，仿佛简宁和简敏都是许氏生的一样。
　　“这是圣上的旨意。”
　　许氏自然知道这是圣上的旨意，“圣上也是皇恩厚重。江宁是一个好地方。你们过去之后，一定要好生办差，千万不能出差错。”
　　这话让简敏听着心里膈应。
　　“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找光哥儿，我已经让你二伯父写信过去，让光哥儿送嫁后，不用着急回来，等你们过去江宁了，一切安置好再说。手上要是银钱不够，尽管找光哥儿要，这人生路不熟的，各种人情关系，自然要银钱来打点。”
　　要了银钱之后怎么还，只怕不容易吧。简敏心里暗暗想，脸上却是笑着连连点头。“谢过二婶。”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以后要是有什么好事儿，也别忘记了二婶才是。”许氏捂着嘴笑。
　　原来话在这里等着自己。但简敏却不能不笑着回答，“这是自然的。”先答应了，以后怎么行事，以后再说。
　　等辞别了许氏，又到正堂向简老太太磕头。简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端坐着受了简敏的礼，嘱托了两句，好好办差，就打发简敏离开。
　　简敏回答宋家，把文氏的话一一告诉宋存厚。
　　“今日岳山大人也和我说起海贸的事。岳山大人的意思是，海贸固然利润大，但是海贸一事和帝都里的高门世族牵扯甚深，而海军中，我更是两眼一抹黑。贸然插手只会惹祸，还不如一切萧规曹随。”
　　简敏听了眉毛直跳，“这江宁怎么听着像是龙潭虎穴似的。”
　　宋存厚却是笑了，“既是龙潭虎穴，夫人可愿意陪我闯一闯。”
　　简敏轻轻推了宋存厚一把，“我要是不陪你去，你还想找谁陪着你。”
　　宋存厚反手握住简敏的手，“如此，为夫还有什么可怕的。”
　　简敏笑着扑入宋存厚怀里。龙潭也好，虎穴也罢。圣旨已下，他们只能听令行事。但无论前路如何，有良人相陪，心路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