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心荡漾》攻若墨

12、第十二话

　　他跑出茶馆，便瞥见一抹淡粉的小身影正在十米开外。
　　他心道:还挺快！
　　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去，按住了她的小肩膀，依青转过头，看到全寺追了上来，方才的不乐意立刻烟消云散，她展开笑颜:“夫君～”
　　呵，还真是小孩子气性。

　　他一扬头:“走吧！”
　　她问:“去哪儿？”末了又十分高兴:“你愿意带上我一起去看栀儿？”
　　他几不可闻的点了一下头，依青很高兴，跟着他走出几步，又一脸神秘的拉住他:“在那之前，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他疑惑:“去哪？”
　　“走就行了。”
　　她带着他一直来到郊外的小树林子里，才停下来。
　　全寺看了一眼周围：“来这里做什么？”
　　她道:“我在这里藏了东西，你肯定会喜欢！”
　　小狐狸藏的东西，他为什么要喜欢？
　　她仔细数了数，接着直奔其中一棵大槐树，蹲下来，开始刨土。
　　刨土……

　　“你干什么？”他走到跟前，依青扬起脸:“夫君来帮忙!”
　　全寺站着不动。

　　再又挖了几下，他便看到她挖出来一个灰色的钱袋!
　　藏的这么浅，还喊人帮忙？
　　她从坑里拿出来，捧到他眼前炫耀似的给他看:“夫君，咱们有钱了！”
　　“……”
　　“夫君不用再给那些年轻姑娘们卜算了，也不用去看那个栀儿了。”
　　看着那鼓嚢嚢的钱袋，他眸色一暗，并不接：“这钱，你哪来的？”
　　她道：“我，这是我的钱!”说完低下了头，视线飘向别处，她四妖妃大白兔姐姐告诉过她，人间没有钱便寸步难行，她在央求着白无黑送她穿过容紫界的时候便顺手了他的钱袋，之后还把它藏在这棵大槐树底下的，直到方才才突然的想起来，还好她还记得这棵树的位置是横七竖八，看，她还是有点小智慧的，只要有了这些钱夫君就不用想着再挣，怎么会不开心呢！
　　可是……

　　全寺:“放回去，我不要！”
　　她急了：“为何？”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藏好，又挖出来的。
　　他不发话，大步朝前而去，依青小狐狸收好钱袋，追上去。

　　全寺不吭声，为什么不要，因为要面子呗，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要小狐狸的钱银，况且看她眼神躲闪，八成是来路不明的钱财。

　　“夫君慢一点!”
　　他的脚步慢下来，等她完全跟上，才认真的说道:“如今你无处可去，我又不能放心，暂且留下你，直到帮你找到夫君为止，但前提是，你要听我的话，不然，哪来哪去没得商量，记住没有？”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点，小狐狸依然被他的严厉的瑟缩一下，她疑惑，他不就是夫君么，还找谁？只不过又听到他说不能放心，并且答应留自己在身边以后，就又开心起来了，总之只要能赖在他跟前，她就很是愿意，她倒要看看，最终他能搞出个什么夫君来给自己？

　　“嗯？说话呀！”见她沉默，他又开口问了一句。依青连忙点头:“一定，我一定听话，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这钱，夫君说不用那我就不用！”
　　全寺才点头：“走吧！”

　　两人回到茶馆，栀儿奶奶果然还在等待。
　　见二人进来，连忙站起来，她脸上的焦急之色显而易见：“全寺……”
　　他只道:“请带路吧！”
　　栀儿奶奶忙不迭的点头，顺便歉意的看了看他，在前面带路了。
　　走过热闹的集市，又穿过几道小巷子，总算是来到一座普通的民宅前面。

　　全寺问:“你们如今竟还住在这儿？”
　　她点点头，指了指旁边，“还记得么，从前你就是住在咱们隔壁的！”
　　全寺淡然道:“自然。”
　　依青:“……”他从前住过这里？

　　栀儿奶奶推开了门，“请进来吧！”
　　二人迈过门槛，很小的一座院落，尽头三间低矮房屋，栀儿奶奶带路，率先推开了左边的屋门，里面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当中还夹杂着隐约的怒意：“你又进来做什么，我说过了，不吃就是不吃。”
　　不吃啥？
　　“栀儿……”她奶奶的语调低了好几分，几近肯求的说道:“别跟我怄气了，我，我是为了你好……”
　　“你出去，我不想听！”她有点激动的捶着床。
　　栀儿奶奶于是不再多话，忙制止:“好孩子，别这样，我不说了……不过你看，谁来看你了？”
　　她闪开身体，全寺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栀儿定睛一看，因为多日没有进食，身子又虚弱，还背着光，看到的也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可是却很熟悉，而她认识的人又不多。

　　“是……全寺哥？”
　　依青只觉得先前那个细弱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透过门和全寺身体的缝隙向里一看，就见床上的人影竟然挣扎着要起来。

　　但还没完全起来，她就又自问自答:“……怎么可能是呢？”声音也带上哭腔“我又在做梦了！”
　　她奶奶着急的上前说道:“孩子，你睁开眼睛看清楚，的确是全寺。”说罢，她催促道:“上前叫她看看你。”
　　全寺手一挡，神色一厉:“怎么回事，你把话，往清楚说！”
　　她闪烁其词：“你劝劝她，吃口饭吧!”

　　看栀儿奶奶难以启齿的样子，全寺终不再多问，只上前几步:“栀儿……”
　　他这一声唤的十分轻柔，依青心尖儿一颤，立刻泛上了点酸意，可是他先前说了叫她听话，所以就算不开心她也暗自压下，且看这个栀儿还能出个什么古怪，就算真的出个什么古怪，她也是不怕的，从幼时姥姥的悉心教导再到嫁入妖王殿对姐姐们所讲见闻的耳濡目染，她可是积累了上百年的经验，再来两个栀儿她都不怕，不怕！

　　栀儿抬起头一看，目光立刻变得不可置信，接着她咬住唇，泪水绪满眼眶，她长得很是清秀，这个模样看上去楚楚动人，连依青都产生了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然后，她起身迅速的光脚下床，以迅雷之势跑过去抱住了依青小狐狸的夫君全寺君，她踮着脚，双手绕住他的颈部，嘤嘤嘤的哭泣起来:“我，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全寺愣了一下，之后手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怎么会呢？”末了，他又开口:“听你奶奶说你不吃饭，这怎么可以，天大的事，吃饭才是最重要的！”站在旁边的依青虽然看的眼都直了，但对于她夫君的这句话很是赞同。

　　栀儿越紧的抱住他，似乎对他这番安慰更加伤心起来!
　　够了吧，这抱的也太久了，依青的不高兴，越来越掩不住，她跑到他们跟前：“喂!”
　　全寺转过头，栀儿也转过头，疑惑的看向她。
　　你凭什么抱着我夫君，你把我夫君放开，哼，我都没和夫君这样抱过，我哭鼻子他都没有那样抱过我，这些话到了嘴边，一句都没说出来，她怕他觉得自己不听话，要她哪来哪去。
　　她说:“栀儿姑娘，你没穿鞋，脚凉吧？”

　　“咳……”全寺轻咳一声，顺势拿下缠的自己有点紧的双臂，顺着小狐狸的话：“是啊，你本就身子虚弱，回床上去……”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看见栀儿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他轻轻拨过她的肩，便看清楚那勒痕，痕迹青红，看样子是最近的事，他眉头一紧:“怎么回事？”

　　她微微偏过了头，终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委屈，大声控诉:“我奶奶要逼我为娼，我还有什么活头？全寺哥，你带我走吧，呜呜呜……”

　　全寺眸色一冷，瞥向她奶奶，栀儿奶奶连忙摇头辩解:“我没再逼她，她自杀以后，我就说由着她自己的！”
　　“哼！你会安什么好心，只是想让我不要死掉，省的你人财两空罢了。”

　　依青一头雾水，先是她奶奶找到全寺叫他劝栀儿吃饭，怎么劝着劝着就牵扯出这么一出大戏。
　　她是有问题就问的好奇宝宝：“你为什么要把你孙女卖掉呢？”
　　栀儿冷笑：“她为什么，她还不是为了钱。”
　　岁数都一大把了，要那么多的钱干什么呢？
　　依青还要开口，就听到栀儿奶奶说：“我不只是纯为了自个儿，还有你呀，你模样好，如今这个世道，我瞧那花满楼的花魁娘子最是风光，你进去里面，我们祖孙二人才有活路啊！”
　　栀儿大哭起来。

　　全寺怒骂：“你这老货，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求全寺哥带我走，念着从前咱们的情分，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从前？情分？依青的狐狸耳朵竖起来，目光逡巡在二人之间妄图观察出丝毫瓜葛出来。

　　栀儿满脸泪痕，她奶奶在旁边更是着急“别……别……”了半天看着全寺的冷脸硬是不敢说出下面的话，这孩子毕竟大了，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半大少年，可以任由自己冷嘲热讽，他如今是大名鼎鼎浮云居夜全寺。
　　想到此处，栀儿奶奶突然想开了，既然自己孙女真心想跟他去，那也行啊，全寺捉妖道长声名在外，这么多年了，一定是有些家底的，虽比孙女儿去花满楼差了一点，倒也是可以接受，往后她也搬去跟他们同住，饶是不错！

　　“哎！既然你执意要随他去，那也罢了，去就去吧！”
　　欸？欸欸？依青小狐狸表示抗议：“您方才的表情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栀儿奶奶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也管不了许多了！”她拾起袖子，擦了擦泪水，栀儿给她一唬也不哭了，只是满脸惊喜，想不到她的奶奶竟然同意了。她多年前跟全寺做邻居时，就对他一往情深，若不是奶奶多加阻挠，只怕事早就成了，没想到今日她绝食后，奶奶不但找来了他，而且还同意让她跟他一起走。

　　栀儿奶奶其实也只是临时起意，她方才漫步在街上，正寻思怎么做做孙女的工作叫她吃点饭不要饿死了，就看到悦来茶馆打出的字幡，于是知道全寺在里面，她孙女对全寺一往情深，昔日也是自己阻断二人来往，全寺才搬去了山上的，她计上心头，想让全寺去劝她吃饭，才有了先前的那些事。

　　二人此刻都成竹在胸，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料定全必会答应，毕竟栀儿奶奶很以为自己孙女有些姿色，栀儿也觉得她全寺哥应该是喜欢他的。

　　可是，全寺他说：“不行!”

　　栀儿和她奶奶呆若木鸡，没听错吧，他拒绝了，他居然拒绝了？
　　在一边提心吊胆的依青却放心了。

　　栀儿才止住泪，此刻听了他的拒绝，立刻泫然欲泣:“为何？”
　　全寺不为所动:“我浮云居不受女客!”
　　依青一乐，她自己不就是个女客？他却接受自己了，这是不是就代表他果然待自己是不同的？

　　栀儿奶奶叹道:“全寺啊，我知道你必定还是在怨我吧，怨我当年阻挠了你们的事。”
　　全寺淡然一笑:“奶奶您多想了，从前开始，我对栀儿就只有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意，况且全寺身为道人，只想一心匡扶正义，除妖卫道！”
　　栀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枉她这么长时间一直还惦记着他，原来只是神女有意罢了。

　　她不死心的继续发问：“那，我不求你的喜欢，跟你回去，只为你洗衣做饭，照顾起居也不行吗？”
　　他眸色一片平静:“不行！”

　　栀儿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她还一直以为他也是有心于自己，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在乎她的，方才看见他出现，她多高兴啊，却又是一场空梦，这种感受竟然比知道奶奶要把她卖去花满楼还令人绝望。

　　她走过去坐到床边，单薄的身体看起来异常可怜，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头看向依青：“对了，你又是谁呢？”
　　她不假思索:“他是我夫君啊，我自然，是他的娘子。”

　　“夫君？”她疑惑，用凌厉的目光看向全寺，“呵呵，我还真是傻，什么心怀正道，匡扶正义，只怕是拒绝我的幌子，你已有了娘子，何必又再骗我呢？”
　　全寺：“……”
　　依青:“……”

　　他叹口气，“随你怎么想吧！”又走到依青跟前伸出了手，她就将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
　　全寺:“……”

　　他无奈的说:“钱！”
　　“哦哦。”她便忙不迭的从腰间解下钱袋递给他。
　　全寺拿过钱袋走到栀儿跟前，将那袋钱放到她的手中：“多多保重身体。”

　　迈腿向外走去，栀儿奶奶拦住他:“全寺……”
　　“事至此，还是好好待她，他毕竟是你亲孙女儿!”末了又道:“若再逼迫她，我必不饶你！”这一句就说的十分不留情面，栀儿奶奶形色一怔，终是点了点头。

　　他说罢，便大步走向门外，依青条件反射唤了一句:“夫君等我～”便也飞快跟上去。

　　可是这几句听在栀儿耳中却像是炫耀一般深深刺痛了她，她不由得攥紧手中的钱袋，默默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