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绯红》邵大帅

6、暗涌（6）

　　江南三月，细雨绵绵，桃花初开，微风一吹便是漫天落花。

　　湖面起了一层薄雾，湖心亭便被笼罩在温柔缱绻的氤氲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叶凝睁大了
　　眼睛注视着其中一袭白袍迎风弹琴之人，他席地而坐，十指轻弄琴弦，缓缓勾起的唇角便是令人
　　窒息的弧度。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师父柔情似水的目光，眼前的琴就像是他的爱人，思念与眷恋说不清的复
　　杂情感，叶凝不敢多看，只怕下一秒就会跌的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

　　如果她可以是那一张七弦琴该有多好。可以安静的伏在他的膝上，仔细认真的将他的眉眼，
　　他的笑容刻在心头。

　　只因这荒诞的想法，冰凉的脸庞逐渐温热起来。便这刹那，断弦的呜咽声穿过湖面，袭上心
　　头，大脑好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所有的想法全部粉身碎骨，最后灰飞烟灭。

　　她在想什么.....他是师父啊，她的师父啊...

　　还未来得及扬起的嘴角就浮上了苦笑。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了七弦琴，轻声叹息着，摇了摇头，而后起身向她走来，“终于肯来见师
　　父了么。”

　　他的步子好沉重，从来就没有过的沉重。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突然那么不希
　　望他靠近。

　　思绪凌乱，恍惚中，细长的身影越来越近，飞舞的纷繁的花瓣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眼里只有那白衣胜雪，再无其他。

　　叶凝想要后退想要逃跑，可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就连挪动一下都是那么困难。

　　“我时日已尽，可又放心不下千羽，放心不下你和你....身上的毒。不过，师父找到解药的药方了，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吧。”从前还不到胸膛的小女孩现如今只要略微一低头就可以对视了，他欣慰一笑，眉宇间满是化不开的温柔，然后费力的抬起手想要将药方亲手交到她的手里。

　　周遭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肩膀突然一沉，独属于他的药香扑鼻而来。

　　“还在恨我么，想来....必定是恨的。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会好过点呢。”颈间满是他温热的呼吸，渗进皮肤里却冷得令人发颤。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她低着头，妄想抑制住马上就要决堤的泪水。

　　叶凝缓缓伸手环住他的腰，跌坐在地上。

　　“师父常说，徒儿身上的毒发作起来根本不及撕心裂肺，可徒儿每每都是疼的在打地上打滚，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所以一直不信师父所说。如今，师父倒真让徒儿体验了一把撕心裂肺的感觉。”说着，她低笑出了声，“没有伤痕累累，没有鲜血淋漓，甚至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师父，徒儿信了，徒儿真的信了。”

　　叶凝捻起落在他墨色长发上的花瓣，轻声说：“那么师父可不可以也相信，相信徒儿从未恨过师父。”

　　“我怎么舍得恨你，叶楚萧。”

　　一张薄纸从手中滑落，覆在了被雨打湿了的地面上，浓重的墨迹就这样晕了开去。

　　雨势似乎愈演愈烈，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药名渐渐变得模糊，那些虚影和现实重叠在一起
　　，殷红的血液吞噬着一笔一划。

　　那清晰的，实实在在的被血浸透的纸屑。

　　像是从云端跌落，如梦初醒。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伸手向前，“千亦！千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