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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攘外必先安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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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风飘了飘,示意他看一屋子围着伺候他们的人,都是一副正经的表情,实则时刻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
季长丰随即就明白了,心想金小玉倒也不笨。那天她前脚才回绝姨娘,后脚消息就传得各房皆知,还描述得有模有样。想来这潇潇小院‘能人’辈出啊,不清理不行啊。
两人心照不宣,也就不必继续说下去。在旁人看来无限恩爱地互相夹着菜,欢欢喜喜地吃完了一顿饭。
饭毕,金小玉也不问他留不留夜,因为问了也是白问。除了个别几天他公务忙得晚了,直接歇在自己的院子里,几乎每晚都是住在她这的。
进了房,金小玉从床上抱起一床被子,转身就丢给季长丰。
他把被子抱了个满怀,讨好地笑着:“我说娘子,每天早上还要把被子重新铺回床上,怪麻烦的,这大冷天,你就不担心为夫冻出病来?”
烛火摇曳,暖黄的色的光照在他年轻而俊俏的脸上,让人很难拒绝。
他夜夜宿在潇潇小院是没错,但并不如外界所传闻的专宠嫡妻。他倒是想专宠,可惜他的新婚妻子根本不让他宠,连床都不许他上。
见金小玉没反应,他见机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今天我累得很,你若准我床上安眠,明早我就跟母亲说你归宁的事情。”
她一挑眉,居然和她谈起条件来了?
她笑了一笑,水汽氤氲在她明亮的眼眸中,平时奕奕神采的眼睛,此刻楚楚动人,让他的心也跟着一颤。这样的眼神,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好像她无论说什么,他就应该照做。
下一刻,他就清醒了。第一晚留宿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耍赖说既然已经成婚了,就应该应景的洞一洞房。那时,她也是这样笑,然后温柔地拉起他的手,给了他温柔的一刀。
她自始至终微笑,淡定地将他手指上沁出的血,淡定地涂在床单上,淡定地目送他睡回窗旁的小榻。
这个女人呐,时而天真烂漫,时而爱财如命,时而有勇有谋,时而色厉内荏……一人千面,叫他愈发的沉迷。
他抱着被子,认命地离开了看起来就很柔软舒适的床。算了,他也不强求。开罪了金小玉,不知道她要想出什么法子整他。
熄了灯,两人各自安睡,一人高枕在床,一人蜷缩于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准备何时动手清理,需要我帮忙吗?”他有些好奇,一般世家女儿才从小学习打理后院之事,跟着主母学习用人御人。金小玉不同于一般女子,会武会商,脑子也活络。但是内宅毕竟不同于市井和江湖,她真能游刃有余吗?
暗夜里,传来女子灵动的笑声:“这点事情,还需要你出手,你也太小看我了。”那趟镖,一路上他救她于水火几次。但她可不是事事都要依赖他的,不过是清理眼线,如果这都处理不好,她未免太弱了。
她能一个人把一个破落镖局撑下来,也能一个人把这后院搞太平。
听到她这样回答,季长丰觉得很放心。金小玉就是这样的女子,敢说敢做,敢做敢当。不会一味依赖别人,但也不会排斥别人在她危难时给予的帮助。
他低低一笑:“那便等你的好消息。”翻身睡去,一夜好梦,嘴角带笑。
第二天一大清早,素来爱眠躲懒的少夫人,一反常态地早起。
两人衣冠整齐的出了房,少夫人依依惜别,送走了少爷。在别人看来,他们真是伉俪情深的夫妻楷模。
院子里的仆役都还沉浸在这种幸福感中,金小玉扭头换上一个略带诡异感的笑容,吩咐道:“把我院子里男女老幼,不拘是主还是仆都给我叫到正院里来,限一刻钟。一刻钟我没见到谁,以后这院子里也就不用见到他了。”
这事来得毫无征兆,一阵子手忙脚乱的嘈杂,好半晌才停当下来。
二十多号人,多也不多,却把这小院子站了个满。
金小玉端坐院首,手里捧着个珐琅荷塘莲纹海棠式手炉,脚边烧着个火盆。她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黑羔裘,只露出个巴掌大的小脸,更显得她下巴尖尖,眼睛黑而亮。
今天她好心情地装扮了一番,仔细掩去眼底的青黑,补齐眉尾。淡色的胭脂水粉一施,精神面貌一变,衰女成绝色。
众人看直了眼,心想怪不得小侯爷转了性,原来是万花丛中练就了火眼金睛,一眼看出藏在颓委病气下的好容颜。
正院里,三个姨娘只到了蓝姨娘和尔兰。她们身后,立着丫鬟婆子,正低声讨论着金小玉突如其来的这一出。
一刻钟到,金小玉偏头看了张妈一眼。
张妈立时就上前一步,大声道:“一刻钟到,不许再有人进院,给我把门都看牢了。”
一个丫鬟慌忙道:“少夫人,昨夜露姨娘有些不舒服,今早没能起得来。听了您的吩咐,立马就下床了,现在许是正在梳洗中。少夫人能不能看在露姨娘带病前来的份上,稍等姨娘一会?”
这话也在情理之中,守在门口的婆子,齐齐看向金小玉。
金小玉偏了偏头,一副很困惑的表情,问那丫鬟:“瞧你这话说的,如果我不等她不就成了薄情寡义之辈了?”
那丫鬟直视金小玉道:“奴婢不敢。”嘴上说着不敢,但是说出来得话,做出来得姿态却不是这么回事。
金小玉打了个呵欠,迷蒙着眼道:“是我说的一刻钟内必须要到,谁要是没到就不用再来了。在这潇潇小院里,我的话就是规矩。露姨娘坏了我的规矩,你们在这侯府里待得时间比我久,应该怎么办还需要我教吗?难道我的话竟不如一个丫鬟?”
说到最后,她眯起眼,眼光如刀。看门的婆子被这眼风一扫,立马麻利地把门合上。
门关上没多久,便听到露姨娘在拍门板:“少夫人,我是露姨娘,烦请来人给我开个门。”
无人应声,任由她将门板拍得啪啪作响。露姨娘把门越拍越响,声音中带了些惊恐,在门外求饶。金小玉变色不改,笃悠悠地吃着茶。
张妈算是在京城高门后院里见过世面的,也不由佩服金小玉,三两句话,立了威且发落了姨娘。站在金小玉身后,她的表情也更加严肃认真了。
金小玉满地的点了点头:“好了,我也不是闲了无聊把你们召集过来的,下面才是正题。”
小昭取来了文房四宝,问:“可有人识文断字,能代少奶奶书记?”
周尔兰朝金小玉行礼:“尔兰自请代少夫人伺候笔墨。”
金小玉招手让她上来,环顾众人,肃穆道:“想来你们也知道,我身子骨不好,原就不爱理事。只要你们不翻天,我这里什么都好说。只是,小侯爷进出我这里频繁。若是我这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能往外传,这可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成了侯府的事。”
众人一凌,都在思索这几日自己是否有什么言行漏了马脚。
看着一院子仆从,有一半的人脸色都变幻莫测,金小玉冷笑了一声。
“光这样说,你们听不明白,我就打个比方吧。昨儿还是前儿,我也记不清了,早上小侯爷陪我用早膳,我多用了几口枣泥糕,爷一时高兴,就命小厨房多做一些。下午,我去夫人那里陪着各房的夫人打马吊,我爱吃枣泥糕的事儿,居然各个都知道了。”她说着停了一下,这一顿,众人心里更没底了。
“知道这个也没什么,可四夫人居然能把我说过的话一字不差的还原,还知道爷穿得衣裳样式,这就有些过了。只要我在一天,爷还来我这院子一天,潇潇小院就不养吃里扒外的东西。”她啪得一拍桌子,愤然立起。
上德侯府的规矩,正妻身边至少要有六人伺候,贴身大丫鬟一名,房中丫鬟一名,粗使丫鬟两名,婆子两名。姨娘根据入门的年数和母家的背景,陪两到三人不等。嫡长房的正妻和姨娘,再加一至两个配额。
潇潇小院的人头明显是偏少的,这也给了她空间去招募提拔自己信得过的人。
张妈板着脸宣布:“愿意留下来的人,都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出身,经历,经何人举荐进的小院,平素和哪些人交好,家里人在何处做什么营生都交代清楚并画押。若有欺瞒,一经发现,六十板子打出府。举报他人,经查属实者赏银五两。不愿意留下来的人,少夫人每人打赏十两银子放出府。你们各自想好吧!”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想要身边的人牢靠,先得把人家的底给了解清楚吧。当着众人的面交代家底,所有人都听着,做不得假。
张妈觉得金小玉虽然跟着她,把规矩学得稀稀拉拉,但在治理后院方面,还是挺有天赋,无师自通。
原本就只有二十出头几个人,听了这话,就撤了一半,拿钱出府。
剩下的人一半是家生子,一半是卖身入府的。金小玉一一询问,请尔兰全部记下。
“如果我,小侯爷和少夫人同时命人找你去问话,你最先回应谁的?”
“你觉得如何才能做一个称职的丫鬟?”
“如果是是个粗实丫鬟,你做了件事,得到我的夸奖,但是二等丫鬟却抢功说是她做的,你会怎么办?”
“你在上德府中,曾经犯过最大的错是什么,又是如何弥补的?”
……
这些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们,所以根本无从准备,完全是临场反应。
几个问题一问,她对这剩下的十几个人的能力,性格也有了大体的了解。有多大的头,带多大的帽子。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子,有时候比一个位子塞好几个人做,更加事半功倍。
这样十几个人轮下来,也是费时又费神的。好在,结果还算让她满意。
看看天色,是用午饭的时候了。今天初一,季夫人礼佛,是没空来找她的。
“尔兰,也辛苦了一上午了,留下来陪我一道吃饭吧。”这个周尔兰,谦虚恭谨,知情识趣,金小玉对她的印象很不错。
要打理好一个二十多人的院子,说难不难,说费事也费事。总要有个人帮衬着,她才好腾出时间和精神做自己想做的事。
周尔兰,似乎是个可以培养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