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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里瞳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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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年间,国祚势微,江湖竞起。
江浙一带,武林人士多聚集于此,本是江南吴侬软语之乡,横生变故成为刀光剑影之地。北去神霄宫,亦正亦邪,直属朝廷,监视武林,为江湖人所不齿;南向楚门,天门之巅,传闻有仙人居住,人心所向。
而率领整个大江南北的当是江陵孔雀山庄,陈氏一族,孔雀缭乱之族徽,载名武林数百年,在这乱世更有唯我独尊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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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之遥,无限雄奇。
和唐诗里描述的无异,天门山唯一可以望穿的水路便是楚江,一条楚江便将天门的山群一刀两断,惊涛拍岸,浪花滔天。
拔地擎天的天门山,山势陡险峻拔。山高千米之处峭壁忽然洞开,玄朗如门,故名天门洞,过此,视野一片开阔。
天门洞之后,无垠水泊,终年氤氲蒸腾,景象变幻莫测,时有团团云雾自洞中吐纳翻涌,时有道道霞光透洞而出,瑰丽神奇,宛如幻境,似蕴藏天地无穷玄机。此为“天门吐雾”。
有关天门山的历史传说很多,流传最久影响最大的便是“野拂藏宝”和“鬼谷修易”。
“野拂藏宝”是传唐太子李建成玄武门被刺之后,由其侄李过将所有财宝密运至天门山藏匿,李过并因此在天门山寺出家为僧,法号“野拂”。
“鬼谷修易”是传鬼谷子在天门山绝壁上的鬼谷洞内隐居,研习易经,并传授当地百姓强身健体的鬼谷神功,也就是现在名闻天下的大庸硬气功。
故天门洞以外的村镇,也被世人称为“大庸城”。据世俗传言,大庸城隐姓埋名的高手如云,他们虽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但其中不乏修道成仙的天人。
天门山的“野拂藏宝”百年来未遭外人所劫,一半得益于天门山的险要地理,一半便是当地百姓恪尽职守守护的功劳。
而天门洞之后,因云雾缭绕使得前往的船只无法探清道路,故鲜有人到达楚江的彼岸。
说是彼岸,实则彼岸连这里的主人也不清楚究竟在哪。
所谓的彼岸,只不过是一座漂浮在无垠江域上的一座小岛而已。
岛上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四季如春,因方圆十里,似云顶天宫,故名十里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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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是第一次来到此岛,每来一次却总要唠叨一番,玄色衣着不甚朴素的男子运功从尚未抵达岸边的扁舟上一跃飞起,大声吆喝道:“伪君子!一个人的桃花源守着可是寂寞,兄弟我来陪你了!”
男子口中的伪君子人尚未出现,一枚暗器却已从桃花林中射出,男子侧身闪躲,似是早已料到,手指接下一片四月桃花瓣。
“十回拜访八次伪君子,我是究竟哪里惹着你了?杜蘅。”
名为杜蘅的男子戏谑道:“你总一副白衣翩翩公子模样,却不干些正经事,不叫你伪君子,难道真小人?”
从树林里走出来的人,撇开一树碍路的花枝,无奈的扬唇微笑。
男子一身白衣,墨发长披,玉冠束起,两绺轻绑,垂于耳廓,玉树临风。
“你我结识多年,怎就改不掉这说话不讨好的习惯。”
杜蘅摇头:“虽相识多年,你却还是一副当年年轻高雅的模样,才让人觉得奇怪,该不是这人间仙境,真藏着什么驻颜之术吧!”
口上这么说,自己也不相信的笑了起来。
男子习惯性的抚摸耳侧一绺长发:“这可真是夸奖了,杜蘅你也如当初所见,这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竟也丝毫未变。”
熟悉的两个人相互寒暄着,杜蘅白他一眼:“好了不跟你扯了,此次前来我是有正事要办的。”
“难道不是像以前那样想要打一场赢回这十里瞳华?”
“这……都打了十多年了,也该够了,连师父都认可了,我又能怎么说。”
同门二人十六出师,为这师父曾经隐居的岛屿大打出手了十五年,至今杜蘅是一年也没占到过便宜。
“不过说起来,江湖十五载,你的名声威望可是比我大得多,金钱地契美人,你哪个地方不曾留下过,又何必执着这小小的岛屿?”
“你说得对,诚然外界是诱惑颇多,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故地最佳,否则你又怎会跟我争个十年不止。”
男子笑起来如同四月花开,温和典雅。
“对了,师父在大庸过得可好?”
“好,好得不得了!自从离开十里瞳华,他就跟个小老头子一样,现下正享天伦之乐,这也托你十多年前能在江湖纷乱中找到他的一对外孙才是。”
男子受不了身边人每次见面总是一大堆怨气的样子,拿扇轻打他的肩膀:“杜蘅,才一年不见,你这是在外头受了多少气,才在我这儿一直话中有话的发牢骚。”
“我这不是羡慕你有一块净土吗?早知当初就不该逞强,说什么以武取胜,干脆就对半分好了。”
“说到底还是你技不如人啊!”
因为是太过熟悉的彼此,所以言之过分也无所谓,杜蘅轻叹:“往事不提也罢,还是说正事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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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两个人已经穿过了桃林,这一路走来衣襟里落了不少红色,轻拂之下,落英随风飘远,景色甚是动人。
一道篱笆隔开四处开遍的桃花,远处便一道冗长的游廊,蜿蜒而去,直向南边一望无垠的水面。几只仙鹤在湖面或者站留或者展翅,天色貌似有些寒凉,夕阳折射的光辉照得湖面有一丝冷气。
北向而去,是石子平铺的宽敞路面,草地蔓延,在几树开得灿烂的桃花中,若隐若现便是宅院。
因江面的水雾迷蒙,将这一切笼罩得仿佛仙境一般。
这景色无论看几遍,还是会后悔当初学艺不精,输了圣地。
“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在临安的遇刺一事?”
杜蘅忽一提到,男子也是皱眉:“记得,怎不记得?世上能伤得了我的,她可是除了师父和你以外的第一人。”
“也就是因为那人武功奇高,所以师父才劝我回到十里瞳华先避一避风头的。”
“对,没错!此人武功路数奇怪得很,当初连师父都看不破是来自何门何派,想他纵横江湖四十余载,不可能有连他都未曾见过的武功。可是就在前一段时间,你知道吗?这同样的武功,杀死了平湖山庄的庄主!”
“平湖山庄?”
武林四大豪门之一,平湖山庄,族徽彩云追月,位于扬州。
“这平庄主也是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你我当年都有过交集,确实武功不弱。”
“奇怪的是,平湖山庄虽是武林豪门却鲜有插手江湖中事,平庄主更是秉性纯良,名声一直不错,却也……”
杜蘅严肃的看着对方,男子抚摸发线道:“这倒是……十分棘手。”
“喂,伪君子,你当年呢,是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被人追杀无可厚非,可是平庄主平心而论,可是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你倒将我的过去说得很可怕似的,我那时只不过是年轻气盛,为武林多除了几次害而已。”
“可你当初做的是收钱杀人的买卖。”
“好了,过去就不必多说了。”
“就算你杀的是一些罪大恶极之人,也总会招来横祸的。十年前,饮血公子蓝台封剑之事,如今可是江湖上的传说。”
“……饮血已逝,现在只是饮雪而已。”
“没错,饮雪公子,”杜蘅表示没有异议,“江湖路,烟雨间,临风饮雪,晓来谁任醉红颜——你封剑的绝唱。”
“我可没写过这些东西。”
“这是后人为你题在蓝台上的,后生仰慕之情如这楚江之水,滔滔不绝。江湖中谁人不知,天门山不仅住着神仙,还住着当今武林第一公子楚宵临。”
当年师父从雪地里领养回来的男婴,元宵降临,饮雪而生,便取名为“宵临”。
“……”
“唉,我以为你这招蜂引蝶的长相从来只被女人追逐,莫想也有被女人追杀的一日。”
饮雪公子挑眉不语。
“但是呢,现在这追杀得告一段落了。”
“平庄主之死查出了什么吗?”
“查出的不多,所以我才千里迢迢邀你本人出山。据第一个发现庄主之死的人说,那蒙面女刺客左眼下方有一颗泪痣。你认识的朋友或者仇敌之中,有没有长泪痣的女人?”
“等等,”饮雪公子觉得蹊跷,“依你所言,是有人亲眼看到了女刺客杀死了庄主,而非事后发现?”
“对,听说是山庄的一个丫鬟。”
“丫鬟?没有武功?”
“没有。”
“那这就奇怪了,如果她发现了刺客的行踪,理应被一同灭口才是。”
这么一说,杜蘅也疑惑起来:“说得是。”
“看来刺客的本意只在谋杀平庄主,无意伤害他人。”
“那看来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
饮雪公子微微蹙眉:“这样的话,谜底应该很容易就解开了。”
“单凭一颗泪痣吗?这世上长着泪痣的人十个里至少一个吧?”
“没这么多……不过也算不少,但这不是关键。她的长相是次要的,主要是她的目的。”
“目的?”
“你想,江湖中人千千万万,她有目的性的选择了攻击我和平庄主。我是因为武功好才躲过一劫,平庄主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我还是听不太懂。”
“她是有目的的。她要杀的人不多,就我和平庄主。为什么这么说呢?如果像是我当年被买凶杀人,断然不会两三年才杀一次人。并且她的武功出自何门何派我们也不清楚,这就说明她并非常驻武林之人。”
“可那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我和平庄主都是武林中人,甚少结交非道上之人,这样的话,只要好好找找,应当会很快。”
杜蘅恍然大悟:“那你以前都惹过哪些非道上之人?”
饮雪公子的扇子轻敲脑门,闭眼,却是始终想不出,最终只能摇头。
杜蘅重重的叹气,搭上饮雪的肩膀道:“我呢,虽跟你相处了二三十年,却也不能当你肚里的蛔虫,这种事只有你自己慢慢回忆了。”
“如果回忆不起,我想你也不用出这十里瞳华了,还是留在这儿继续避风头吧。”
“避风头?”饮雪公子站起身来,“你这可是把我小看了,如若我过去真干过伤天害理之事,我还想找那位姑娘说清楚呢!现在她好不容易重现江湖,我不出去,是要等到何时?”
“再说,平庄主之死,她也一定料到我会去,所以想要找到她的机会定是更大了。”
“她武功在你之上你不是去送死吗?”
“未必。”
“你不是被她伤了吗?难道她也受伤了?”
“杜蘅,因你没见过她所以你可能不太清楚。实则她并非是来刺杀我的,而是蒙面来光明正大的杀我的。”
“什么?……那这样你也被伤了!你别跟我说因为对方是个女人你让她罢了。”
“两年前她是来杀我过三四回,均是支开了旁人,正面攻击。第一回我是以为认识的人开玩笑才避让不及,被她刺伤,这后来才过去一两个月她武艺更上一层楼,我过于轻敌才再度受伤,直至最后一次,我与她不分伯仲,她便撂话走人了。”
“撂话?撂了什么话?”
“两年之后,定让你饮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