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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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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老程,把别人都打发出去,自己坐到秦琼的身边儿,扶着秦琼用枕头把上半身稍微戗起来点儿,然后把单天长叫过来,让孩子往床边儿一站,跟秦琼说:“二哥,天长过来看你,这孩子每次过来,你大半儿都晕着,好容易现在醒了,你们俩好好热乎热乎!”
说着把单天长往前一推,他都教好了,跟小孩儿说一会儿你在你干爹面前,什么也不用干,你就跟原来一样,张嘴就哭就行,你哭得越响,你干爹病好得越快,你要是哭得不够响,你干爹这病可好不了。
老程琢磨得挺好,可是一看单天长,站在秦琼的床边儿,看着自己的义父,干张嘴嘎巴了两下,眼泪儿吧嗒吧嗒往下掉,可就是没哭出声音来。书中代言,这孩子这段儿日子可没少受惊吓,一开始刚被抓起来的时候那是一直哭一直哭,可是到了后来,知道哭也没用,小孩儿可就不再哭了。再到了长安城金銮殿上,眼睁睁见着秦琼口吐鲜血昏倒在殿前,孩子这心里可吓坏了,所以你现在让他哭,他反而出不了声音。
程咬金一看,这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心想这多耽误事儿,孩儿啊孩儿啊,你这么不争气那可就怪不了伯伯我了。老程偷偷摸摸就把手伸到孩子后边儿去了,就他那手指头,跟钳子似的,嘭地一下子,照着单天长这屁股蛋子狠狠地就是一拧。你说老程那多大的劲儿,这小孩儿细皮嫩肉地哪儿受得了,“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也多亏着老程这损招,单天长这一哭出来,往后可就好多了,可是现在这一哭,孩子可收不住了,这些日子里的委屈、害怕,全都撒出来了。单天长往秦琼身上一趴,抱着胳膊可就不撒手了。
秦叔宝看见单天长这样,不由得心里难受,勉强抬起另一只手来,在孩子后背拍着。单天长这顿哭啊,只哭得嗓子都哑了,小孩儿毕竟体力有限,哭累了抱着秦琼在那儿抽嗒。老程一看差不多了,说孩儿啊,你也累了,看你干爹也累了,让他歇着吧。说完把单天长抱出去交给老妈子,让带回去好好哄着。
等再回过身来,老程往秦琼床边儿一坐,说:“二哥,这辈子交了这么多朋友,也磕头拜把子不少的兄弟,你说说,咱哥儿俩交情是不是最好?”
秦琼刚让给灌了药,又扎了针,此刻精神稍微好那么一些,一听程咬金的话,心里明白这是有事儿要和自己说。叔宝慢慢儿点了点头:“咬金啊,咱们俩算是孩童起首,总角之交,交情自然是好的。”
老程一拍大腿:“对啊,二哥,我没你这么多文词儿,我就知道咱哥儿俩是打小儿放屁崩坑儿,撒尿和泥儿,一块儿从小玩儿到大的交情。这要是过去,别人问起兄弟我来,说你最好的朋友是谁啊?我一说是秦琼秦叔宝,人家都得给挑个大拇指,说那是个好兄弟,好朋友,交友似孟尝,孝母赛专诸,哥哥你名声在外啊,兄弟我这脸上也有光。可是往后呢,人家再问我,我一说我的好朋友是秦琼秦叔宝,人别人可都不那么说了。”
“哦?那怎么说呢?”
“那就得说程咬金你交得那叫什么朋友啊?那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老程故意把脸一绷,可是偷眼看着秦琼,也怕秦琼听了这话气个好歹儿的。
叔宝却没生气,他还不明白程咬金吗,平时说话都不着四六的,忽然这么正正经经地一说,那肯定是话里有话。他撑着身子往起坐了坐,问:“哦,那咬金你给哥哥讲讲,这何为不忠啊?”
“哥哥,当初咱们投唐,那可都是听你的,你说的,这李渊是个明主,可是既然你拿他当个明主,你忍心见他老李家的天下就跟那大隋朝似的,传个两辈儿就完了吗?这李渊当皇上,哪儿都不错,可就是一遇见他儿子的事儿,他可就犯糊涂。你明知道他做的不对,那李建成比起杨广都是半斤八两,可你要是撒手不管,眼看着这大唐朝就这么完了,这能算个忠臣吗?”
秦琼听完这话,心里暗暗赞叹,没想到程咬金能说出这番大道理来,他接着问:“好啊,这条儿哥哥算明白了,那咬金啊,何为不孝呢?”
“我说哥啊,咱哥儿俩说话就不用掖着藏着的了,您看看您这病,是不打算好了是吧?您要再这样儿下去,到时候自己俩眼一闭,你让我老盟娘她老人家倚靠何人?你们老秦家可不是说人丁有多兴旺,哥哥你也算是千顷地一棵苗,你们秦家可全指望在你身上呢。真要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我老盟娘那都什么岁数了?你就忍心让她老人家活活儿地为儿子心疼死吗?你这又称得上什么孝顺呢?”
秦琼把俩眼一闭,身子往后边儿枕头上一靠,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长时间,叔宝才叹了口气,说:“咬金你说的在理,哥哥果然是不孝之人。”
程咬金接着说:“这大唐朝要是让他老李家那小崽子给折腾垮了,到时候又是群雄四起,这天下的老百姓好容易过几年安生日子,可又要打仗了。哥哥您一直跟我们怎么说的?说就盼着让老百姓过上点儿好日子,咱要是眼看着这老百姓再倒了霉,遭了战乱,这算得上一个仁字吗?”
他一看秦琼皱着眉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老程接茬儿说:“最后这一条儿,哥哥啊,你交朋友交一辈子,临了儿临了儿,你可把朋友都给忘了。别人我也不说了,就刚才,跟你面前儿呜啦呜啦哭半天那小子,那是谁啊?那是单通单雄信唯一的一点儿骨血。二哥啊,难道说单老五临死之前对你的嘱托,你就都给扔到脑袋后边儿去了不成?你这称得上交朋友的一个义字吗?哥哥您别嫌我说话难听,有朝一日到了下边儿,见着单老五,他要是问您一声,说我那儿子不是托你照顾着吗?你把他照顾得怎么样了?二哥啊,你拿什么话来答他?难道说你跟单老五说,我俩眼一闭反正什么都管不了了,将来说不准这孩子是流落到什么地方,没准儿就在街头要了饭了,小小年纪,总有一天在街头冻饿而死。二哥啊,你想想,你对不对得起你跟单老五这半辈子交情?”
这番话一说,不亚如晴天霹雳一般,秦叔宝虽然知道程咬金这话是往夸大的说,可是也明白他的意思,想想自己,上有老母在堂,下有幼子无依,身处朝堂,担着什么样的责任。想起从小儿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长大的老娘亲,想起当年洛阳托孤的五弟单通单雄信,回头又想起再也见不着面儿的罗成,叔宝这心里就跟刀子剜的似的。抬头看看眼前坐着的程咬金,秦琼这眼泪扑簌簌洒落前胸:“咬金,你说的这些话,哥哥明白了,可是,哥哥这心里……难受啊……”
自打出了罗成这事儿,秦叔宝除了在金殿上告御状的时候掉过眼泪,剩下在人前就没掉过眼泪,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可秦琼这种人,真要是伤心了,也是自己掖着藏着,不会让别人看见。今天在程咬金面前,这是实在忍不住了,可是他这一哭不要紧,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发疼,那心蹬蹬蹬都跳成一个个儿了,探出身去趴在床边,哇地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程咬金一把把他给扶住,不住地摩挲胸口,帮他把这口气儿给顺过来,端过水来给送了两口,这才又扶着秦琼半躺半坐靠在床头上。
老程说:“哥哥啊,那俩牛鼻子和秦王可都在外间屋,按道理说,哥哥你这吐了血了,现在我该把他们叫进来,该治的治,该看的看。不过呢,那俩牛鼻子给你看病也不是一两天了,我看他们这能耐也就到这儿了。哥哥你这毛病,不是他们能看得好的,还不如咱哥儿俩今天就把这话都给说开了呢。”
秦叔宝喘息着点点头:“咬金,你的意思,我都明白。”
“您明白就好,说到归齐,这事儿您要是自己想不开,谁说也没用。二哥,我们都知道,你想老兄弟,这几天你昏迷之中念的都是他的名字。可是咱还得朝前看不是?您就是再想,老兄弟也回不来了,就算您也不活着了,俩眼一闭到那头儿去找他去,找得着找不着先不说,就算老兄弟还没转世投胎,让您给找着了,到时候那小白脸儿一绷,他就得问您,说表哥啊,我的仇你可给我报了没有啊?”
秦琼一听这句话,心里一惊,抬眼看程咬金,心想,老四是怎么知道罗成给我留的话的。
程咬金一看他神色,心里知道说中了,嘿嘿儿一笑,说:“哥哥诶,您还别纳闷儿,就罗成那点儿心眼儿,别人猜不出他给你留什么话,我还能猜不着吗?他一准儿是嘱咐您给他报仇雪恨对不对?”
秦琼紧咬牙关,点了点头,半天才说出来一句:“罗成说了,此仇不报,他死不瞑目……”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又是捂着嘴咳嗽起来。
程咬金叹了口气,一边儿给他捋着后背,一边儿说:“二哥,您想想,人都不在了,瞑目不瞑目的就是那么一说而已,老兄弟为什么非要让你给他报仇啊?他心里真正的意思是什么?二哥您是真不明白吗?”
叔宝低低叹了一声,说:“咬金,罗成的心思,你都明白,我还能不知道吗?我们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为大将的,刀里来枪里去,备不住谁没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罗成都说过不止一次了,瓦罐难离井台破,做大将难免阵前亡,谁要是出了事儿,剩下的还得好好活着。可是,咬金啊,跟你说句实话,我从来也没想过,出事儿的会是罗成。这么些年,纵然是千军万马,也伤不了他一点儿皮肉,没想到最后,落得个乱箭攒身!”
秦琼攥着拳头狠狠地往床头捶了两下,压着声音说:“乱箭攒身啊!这让我怎么能不疼?怎么能不恨!怎么能……”说到这里,气往上撞,一口气走岔了,叔宝往床边儿一扑,只咳得撕心裂肺一般,到最后咳都咳不动了,歪在枕头上就是不停地喘,那脸色是铁青铁青的,浑身都在打着哆嗦。
老程一边儿扶着他,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眼泪也掉下来了,说:“哥哥啊,刚刚说的那些话,您都明白,可您心里这个难过的劲儿,非得自己熬过去才行。您要是能熬得过去,往大里说,匡扶正气,往小里说,报仇雪恨,这都有个盼头儿。可您要是熬不过去,二哥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刚刚咱可说过了,上有老娘,下有孩子,往眼目前儿看,还有咱们一拨儿的这些弟兄。眼下这形势您还看不出来吗?这□□战功赫赫,他那哥哥兄弟早就憋着要弄他了,他可还没个防备呢。咱们这些兄弟,就那俩牛鼻子,铁了心是站在秦王那边儿的,剩下的划拉划拉也都跟李世民不错,这要是建成元吉把李世民给扳倒了,回手儿就得收拾这些弟兄。到时候甭说老兄弟的仇,咱们这些哥们儿弟兄恐怕谁也得不了好儿。二哥啊,过不过得去这个坎儿,可不是您一条命啊!”
俗话说得好,话是开心的钥匙,程咬金最懂秦琼这个人,知道这时候光安慰没用,你得把他肩膀儿上那副担子还给他压上,这人反而就垮不了了。老程陪着叔宝唠唠叨叨半天,把这些话可就都说开了。秦琼歇了歇,觉得心里略微好过点儿,这才让程咬金又把李世民和魏徐二人给请进来。
仨人进来一看,见秦琼虽然还是满脸病容,不过精神看得出强了那么点儿,不由得心里暗暗赞叹,看来这程咬金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甭管什么歪门邪道儿的主意,只要能把二哥给劝过来,这就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