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萱歌》闲云一片

19、离散

　　在路虎车的车灯照视下，本来还在躁动不安的人群一下子鸦雀无声，那灯光下，尸体像小山丘似的，东一堆，西一堆地堆叠着，那些狰狞恐怖的头颅还保持着死前贪婪疯狂的神情，似乎随时都可能跳起来择人而噬。

　　罗湛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似乎在取着什么东西。而炭头被众人热烈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道：“其实，丧尸很蠢的，只要守着一个点，它们会自己跑过来让你杀。”说着将昏迷的菜头抱进了车箱。

　　不一会儿罗湛去车后换了身迷彩军服，军服外还有件贴身马甲，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十多个口袋，分别装着各式物品。

　　一名男侍者说：“罗大校，楼上就是银行，我们可不可以呆在银行里等待救援。那里有防弹玻璃，防卫森严，丧尸应该闯不进来。”

　　炭头憨憨地说：“小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所有的设备都没有电，那些电子门禁等于没有锁。银行的保险柜虽然有物理防盗措施，但那里没有足够的空气，根本不能久呆。”

　　他们在这边说话，一边角落，李原山拉着安清说：“安清，我得去找我妈和姐。”

　　安清沉默了一会儿，她也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没深想。“现在就去吗？”她问。

　　李原山脸有些红，他是太急了些，起码也应该等他们基本安全了，看看情况再作决定。但理智是一回事，心里总像悬了一个秤砣，沉甸甸地直往下坠。尤其是他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安清身边也还有一个那么厉害的师兄护着，他就越是心定不下来。

　　安清理解李原山的心情，公公两年前去世，目前就婆婆一人独住，就算是她也不放心。人就是这样，总是把事情向有利的方向想，哪怕安清这个悲观主义者，事关亲人安危，就根本没想过老人是否会变丧尸这一茬。

　　“我是这么想的，你们人多肯定走不快，我骑摩托，快去快回，这样我们一家都可以在一起了。”李原山说。

　　李原山说到骑摩托，安清倒是有些微放心，李原山年轻时就迷这个，买不起好的，骑电瓶也过瘾，而且他骑摩托的特点就是稳，安清曾经坐着李原山的摩托把周边近十个省市都逛遍了。

　　李原山说得虽然很轻松，安清却不好受，就像送丈夫上战场的女人，心里飘忽难安，酸涩难言。

　　李原山以为安清在担心别的，说：“安清，别难过，我知道，你也想你妈了，只要我们过得去，我一定带你去北京找她和弟弟，还有舅舅、舅妈、表哥、表姐我们都去找他们。”

　　安清又红了眼圈，她和李原山的亲戚都不多，李原山的父母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分配在上海工作，因此在上海没什么近亲。而她在国内的亲戚就是母亲和继父以及同母异父的弟弟，还有舅舅一家了。

　　李原山找到罗湛，深深地一躹躬说：“罗师兄，我要去找我妈和姐姐，这段时间拜托你照顾下安清母子。另外，你能给我留个地址吗，我找到亲人，还会回来找你们的。”

　　那名餐厅经理也上前来，说：“也给我一个好吗，我找到我的老婆和女儿，也会回来找你们。”

　　另有一个白种男人，也上前来要地址。

　　阮澄澄拉了拉杜明庭，恳求道：“哥，我们也去找爸妈吧，我好担心他们。那个人好可怕，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我怕！”

　　杜明庭冷哼道：“找，怎么找？你妈出差在外地，那个人，你知道他在哪个饭局吗？上海这么大，不通音讯，到处是丧尸，你是去找死！”

　　边上的黎宸涛也是同样的情况，他也算是官二代，父母应酬都多，周五的夜晚，在家的可能性极低，但除了父母，他还有外公外婆舅舅等都在本市，要不要去找他们呢？

　　罗湛冷肃道：“据我估算，个人独自在外的生存机率低于10%，你们都想好了吗？”有句话罗湛没有说，他计算过，约有七成的人是直接变丧尸的，也就是说哪怕冒着生命危险找到的，很可能是早已死去的亲人。

　　他的话一说出口，想走的三人都犹豫了，其他正彷徨的，也迅速打消了去寻找亲人的念头，这种时刻，自身难保，实在是没有能力去寻找亲人。

　　李原山心情很是纠结，在这样的危难关头，抛下妻儿到底做得对不对？但罗湛的身手很强大，与安清还是旧识，妻儿还是相对安全的。姐姐有姐夫，但寡居的母亲就不同了，除了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她没有人可以依靠。

　　李原山这种想法看起来很理智，但其实对安清母子来说，也是很不公平的，只是他本能地逃避了而已，人总是会为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寻找很多理由。

　　安清此刻则心如刀搅，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既害怕自己一时自私，害死了亲人，良心一生都得不到安宁。又害怕李原山此去万一遭遇不幸，她和儿子又该如何自处？总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颗心就如在油锅里反复煎熬。

　　“算了！”安清狠狠地一咬牙，与其卑微地苟且偷生，还不如死得光明正大，让李原山置自己的寡母于不顾，这种想法本就不该。她这人虽然不怎么聪明，但骨子里性子极烈，拿得起放得下，但凡是作了决定，那怕代价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最终，李原山和餐厅经理两人拿了地址，罗湛说：“这只是我的一个大至去向，不能保证我们百分百会到达那里，你们明白吗？”

　　李原山的心头如同压了块巨石，沉得他喘不过气来，此一别，他和安清很可能就是永别，这种打击，那怕想一想都会让他难以承受。他咬了咬牙，将安清紧紧地搂在怀里，在她额上一吻，说：“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

　　安清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一生中，她经历的离别实在太多了，本以为已经习惯，本以为只要把握好自己的内心就可以不再伤心，可是，到底是身不由己。

　　这个时候的她，再也做不到鼓励儿子时的决绝，做不到刺激许衡时的霸道，李原山感觉到自己脖颈处的湿意，只听安清颤声说：“你要敢不回来找我们娘俩，我就给你戴绿帽子！”

　　李原山身体一震，这也是他担心却根本想都不敢想的。

　　“胡说什么呢！”李原山怒了。“我跟你说，万一我回不来，你可以找个喜欢的嫁了，但绝不许作贱自己，谁都不值得你作贱自己。”自从自己的丑事败露后，李原山就把自己从里到外剖析了一遍，他承认自己心志不坚受不住诱惑，但同样的，在安清和他离婚后，如果安清真的另有所爱，他也要祝她幸福。李原山和安清就是一类人，他们允许自己卑劣，但这种卑劣必须要有底线。

　　呜呜呜，安清索性哭开了，像个撒娇的小媳妇儿，抹着眼泪道：“李原山，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只爱你，只爱你，你给我快点滚回来。”

　　莫白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罗湛的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早知她对自己没半点意思，听到她对别的男人表白还是不舒服，哪怕那个人是她孩子他爸。

　　李原山只觉得自己腿都迈不开了，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他……

　　“爸，我也爱你，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我会保护好妈妈的。”李昕宇说。

　　李原山转身拉着李昕宇又是一堆话，父子俩人都落下泪来。

　　这时有名女侍者正和那名餐厅经理说着什么，一脸的失望。看见要走的李原山，她一把拉住他问：“先生，您要去哪里？”

　　“普陀！”李原山答。

　　“啊，”女孩脸上绽放出喜悦，“您能带上我吗，我家在普陀****，我要找我爸妈。”

　　“不行。”李原山很干脆地拒绝。李原山相貌忠厚，总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事实上他也一向是面带微笑，显得温敦可亲，有人需要他帮忙，他一般都会应承，但要认为他是一个老好人，那就错了，他就是一个有些自私的俗人。他会帮别人做的，往往都是一些不会触及他的利益，可顺手为之的事。要想他的境界提高到损己而利他，那是不可能的。就像现在，带上这个女孩子就意味着多了一分责任，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先生，你听我说，我不会给您……”女孩拉住李原山不愿放弃。

　　可一股大力袭来，她哪里能拉得住已变得力大如牛的李原山。就见李原山挣脱开她后，迅速地骑上一辆摩托离去了。

　　“那您能帮我，去我家看看吗……”女孩失神地嘀咕，望着李原山离去的背影，泪水婆娑。

　　安清在一边看了，有些尴尬，像是欠了那个女孩什么，不由暗怪李原山太过急躁，话都不听完就走了。

　　其实安清真怪错了李原山，不说他此时心情恶劣，只想早去早回，早一点或许就能尽快找到亲人，帮亲人排危解难，早一点，就能赶回来和老婆孩子团聚，不至于时间拖长了找不到人。就说男人这个群体而言，除了他们放在心上的人，真没有几个男人是能替不相干的人操心的，用句流行语就是：你和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