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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山顶面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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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至天黑,阿差下山归来,买了些菜食与酒。白日想喝酒的人,却在闻到酒香之后昏昏欲睡。
山上的日子持续了有半月之间,短短十几日,虽每日都过的近似,山下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曹锋还被关在牢中,耿聂与曹芸衣死了,曹允是否会在此刻叛乱。虎视眈眈的他国,等待时间的顾家。
似乎,她这一走,任性且又自私,本以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追究已无意义的过往,可萧破却也在这时回到这里。
一切难道皆是早已注定?
“师妹?”阿差拿着包裹,这些日,她甚少能见到他,“我要下山几日。”
“是师傅回来了吗?”
“不是.....”阿差支支吾吾道:“也就散心几日,平日就我一人留在山里,也闷的慌。现在你与师弟回来了,虽说还不熟悉,但时间久些便好了。我也趁着这机会,出去看看。”
“师兄还是再等几日吧。”
“为、为何?”
“师兄想去哪里?”
阿差一手拎着包裹,一手摸着后脑勺,思考道:“我还未想过呢,走到哪里便去哪里。”
“再过几日,我与师兄一同下山。”
阿差的脸色很不自然,老实木讷的人却在这时绞尽心思,“你......你要是走了,我这不就走不成了?白狼还得人照顾。”
“不还是有一人吗?”凤祁所指萧破,“师兄多等个两日吧。”
阿差怏怏不乐地回到屋中,待吃晚饭时也未出屋中。
凤祁这些日吃的很少,不仅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不少。而她与萧破,自那日送斗篷后,似就故意躲着他,不明原因。
她一日甚过一日担忧,不知山下会衍变成什么模样,与此同时,阿差又一直念叨着要下山。
凤祁站在山口,所站的位置,不需走几步便是断崖,从这里一跃而下,不被摔死也会因伤而被冻死。
当年,她每日都会站在这里,想着萧破是否会来接她,又或者想着从这处一跃而下,死后能否再遇到他。
她不厌其烦,在山中多久,便想了多时。
而今,又重回当年旧地,她未在山里等到他,却在山下与他重逢。本以为可视作珍惜的短暂相守,却不得因当年人的过错而去承担。
“山口风雪大。”
“你为何会救我?”这是十多日里,她第一次与他说话,却是心力交瘁,惶恐不安。
“动情,”萧破站在她身后,风雪从山口吹来,将身后人的话吹向远地,支离破碎。可却那简简单单两字,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凤祁觉得脸上似被刀割般,火辣辣的疼,“多情.......”将脸转向别处,空余一声叹息。
回到屋中,阿差那日带回山中的酒未全部喝净,凤祁找到酒坛,一人在屋中饮酒,说来也是奇怪,平日饮酒便醉的她,却一直清醒着。
可欲是清醒,那份压抑在心口的情绪却更难掩藏。她似被人钳制手脚,脚下是烈火毒针,却假装着掩盖所有情绪,时时刻刻地折磨着她。
待至天黑,阿差做了满满一桌菜。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只是向凤祁一人道别。
也许是因为离别,又或是饮了酒,情绪总能轻易地被放大。
萧破吞饮着烈酒,阿差闷头吃着饭,紧阖的屋门,却也拦不住屋外的风雪声。
凤祁捧着碗,低埋着头,心口像有一根粗针,疼的让她已近崩溃。
她将头埋的更低,却止不住眼泪,不是为离别而伤感,自私地只为自己。
“我去盛汤,”阿差丢下碗筷,闷着头离开屋子。
“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萧破哑着嗓子,将哭泣着的人儿搂在怀中。他红着眼睛,声音听来那么疲惫,那么不愿。
无声落泪成了啜泣,凤祁一动不动,袖下的手紧紧掐着手臂,强抑愁绪。
“你为什么还要追来?”她声音哽咽,因为太过压抑,整个人都紧绷着,连着声音也变了。
“我说不会再丢下你!”
她将脸深埋他胸间,哭的更是伤心。
屋内的乖乖与白狼也停止打闹,安静地坐到一旁。
萧破抿着唇,似有话要对凤祁说,却在这时被怀中人给推开,那本就难下决心的犹豫,此时更是不可说。
桌上的菜时几乎未动,却已凉透,阿差盛汤去了,却未再回来。
凤祁回到房中,乖乖也跟了回来,白狼屋中嚎叫了两声,便也回去了。
屋中静静悄悄,她一人坐在床边发呆,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时,没有睡意,似之前的哭泣让压抑许久的情绪得以发泄,连着对萧破的感情也短暂消失。
她开始整理包裹,也许,她的离开,可以让另外一个人留下。
夜已深,门声近以被风雪掩盖,乖乖跑到门边,白狼从外将门给推开,阿差手中拿着包裹。
“师兄进来吧,”屋外黑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我来与师妹告别的,”阿差进入屋中,见放在桌上的包裹,“师妹也是要离开吗?”
“嗯。”
“阿差不能带你走。”
“我一人独行而已。”
“不行,”阿差放下行李,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却瞪的滚圆,“你哪里都不能去。”
“为何?”凤祁给阿差倒了杯茶,并不太关心原因,或许只是接话,随口一问而已。
阿差将十指紧握成拳,弯着腿,佝偻着身子坐在椅上,“反正你不能走。”
凤祁在旁坐下,眼上的红肿未散,却扬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师兄早就知道我与萧破认识吧?”
阿差低着头,声音细弱如蝇,“知道。”
“我知道。这些日,师兄一直躲着我。”
“嗯,”阿差在桌上摸索,不安的情绪似想借着转移,“师弟回来过。”
凤祁起身,拿起包裹,接下的事情,他并不想知晓。
阿差喝了口水,用手指着她方才坐到位置,“那天,师弟就坐在这个位置。他问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
凤祁抬起眼睑,狂风将门给吹开,屋中烛火欲灭。
“他拿着凤头簪,衣裳都是血。起先都是他问我答,后来,他不说话了。就一直低着头,坐到天黑。我陪着师弟,后来......他握着簪子,一个人坐在那里落泪......”
狂风终将烛火吹灭,黑漆漆的屋中,乖乖躲入衣内。
阿差的声音越来越小,“师弟当年带你上山,是我将你们拦在山下。如果......不是我,师弟不会难过.......”
凤祁开始疯狂地寻找火折子,似乎漆黑中,视觉的消失,让所有苦痛放大千万,折磨着她。
她咬着手背,呼吸越来越急促,阿差不再说话,可风雪声中,却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甚至是终年不散的药味。
凤祁跌坐在地,四面八方涌来的情绪,让她不可自抑地心痛,眼睛似乎也不能眨,泪已不受控制。
她双手掐着嗓子,浑身颤抖着,声音已近发不出。
“师傅可曾回来过?”这句问话,几已用尽她全身力气,却更被感情打压。
“回来过。师傅是为了师弟好,”漆黑中,传来碎裂声,“师傅是怕师弟赴他后尘,可他还是救了你,将师妹带回山。”
阿差两手握地紧紧,声音都在颤抖,“师傅知道师弟下山去了,本是想待你伤养好之后再送下山去。可是......他怕师弟不愿等,你又因解毒而满头银发,师傅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灵药,让你与师弟团聚。”
凤祁两眼空洞地看着黑漆,眼中的泪似顺便被抽离,让她再也哭不出,可痛却折磨着,百倍千倍。
黑暗未持续多久,萧破出现在屋中,他将凤祁抱上床,烛火摇摇欲灭,能见的微乎其微。
凤祁将脸深埋手掌之中,还未来得及发泄情绪,萧破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一字一句,说的轻而揪心,“你不愿见我,我下山去。”
萧破就此消失在雪山,凤祁亦未挽留,只是呆呆地坐到天亮。
阿差没有下山,到了第二日,山中风雪停了,连着风声也止住,白狼趴在雪地上,两只眼睛眯着,打着盹。
桌上的早食已经冷却,阿差端来苦药,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
凤祁拿来件斗篷,将已冷却苦透的药给饮下,双目无神,“我想上山。”
“昨日大雪刚过,山上的雪也不知积的有多深,要上山还是等两日吧。”
阿差的话,似就像是空气。
凤祁披上斗篷出了门,阿差紧跟过去,白狼也跟了过来。
“你去山上做什么?”
“不知。”
山腰与山顶之间有些距离,阿差常年生活在雪山之中,知道哪处有积雪哪里又是可行的。
他在前领路,白狼跟在凤祁身后,偶尔会嚎叫两声,提醒阿差小心。
二人从早晨出发,直到晌午才到达山顶。
因为连续几日的风雪,山顶原先有一条小路也被风雪所覆盖。所幸白狼熟悉,到了山顶后,反成了它在前带路。
阿差手中拿着根长杆,以便知晓雪深度。“白狼经常到山顶去。”
凤祁未说去哪里,在前带路的白狼却似有灵性。
“不过,自从师弟下山后,这里便在未有人住过了。”
虽说面前的独居被风雪裹成了银白色,悬挂屋檐的冰凌排列的整齐有序。茅屋被风雪掩盖大半,墙角边有一处雪丘,几个瓷罐碎片未被完全遮埋,露出头来。
凤祁走过去,阿差上前拦住道:“那里雪厚,你要去了,就会被困在雪里,出不去了。”
“那怎么办?”
“我来,”阿差找来一根更粗的树枝,将她要去的那处雪给拨开,露出更多的碎瓷片儿。
“这些都是些碎酒坛子,没什么好看的。”
凤祁抿着唇,想着穆昔非说起,萧破当年曾终日饮酒,直至下山,知她殉情后便滴酒不沾。
“怎么了?”阿差关心道。
“无事,”她摇了摇头,走过去将门给推开。
许久未有人居的屋子,却无多少灰尘。只不过,屋顶的哪一处坏了,雪水一日接一日地渗透,使半面墙发了霉。
空空的屋子,砚台上的墨汁早已干透,一只被折断的毛笔扔在窗边,透着酒腥的布幔,随处可见的碎瓷片儿。
凤祁望着两片墙,一面上写满了字,有些是她熟悉的人名,有些是歪扭却是她熟悉的字迹。
她走到墙边,手抚上墙,便有一大块的墙面儿掉落。
乖乖在屋里闻嗅,不知从何处衔来断笔杆子,在桌案上排列起。
因为山中久无人居,窗纸已破,大大小小的洞口吹来冷风。阿差搓着手道:“也不知会不会再有大雪,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下山也需要些时候。我们还是下山吧?”
凤祁点了点头,双眸却一直未从那斑驳的墙面上离开,“这些字,师兄可认识?”
“我也就识几个字,这墙上的字儿,大都不懂,”阿差道:“师妹可知墙上写的什么?”
“情。不过,也许是恨......”
二人从山顶归来,果真未见到萧破身影。阿差去准备晚食去了,凤祁房中放着暖炉,虽说并不算多暖,但总比没的好。
乖乖自进了山后,一直与白狼戏耍,萧破下山,凤祁对它也不管,只有喂药的时候才将它唤来,所以,它也就更加地肆无忌惮了。
山中风雪停了一日,下了两日。
两日的时间里,不知是因为上山受寒,凤祁在床上躺了两日。阿差每日都准时送药过来,却也不说话,只是一直叹着气。
病来的急,去的也快。
几日的萎靡不振,阿差总变着法子给凤祁做好吃的。
可心病还须心药医,萧破不见,似将她心也带走了,虽未曾在说过那人名字,却一日比一日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