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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落寞的叶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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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崇嫌坐着不舒服,干脆摘去纱帽,蹬掉鞋子,躺倒在花梨木大床上,美美地伸了个懒腰,看叶恒无精打采地呆坐一旁,扑哧一笑:“你和那位沈哥哥同是暗卫出身,怎么他精擅弓马,你却不堪对阵?难道你就只会些忘忧阁乱七八糟的功夫么?”
叶恒瞥他一眼,也不答话,只管自己躺倒,想着心事:
与沈莫数月来朝夕共处,不说投契,也多少攀了些交情。看他平日少言寡语,凡事不争不抢,一遇紫云瞳便如怯鼠见猫一般,避之犹恐不及。自己竟然小觑了他,不知他临战对敌竟是一员勇将。银戟舞地这般纯熟,却是从何处学来?
又想自己在暗部一十三年,日夜勤勉,血汗流尽,方才学有所成。听师父说当今圣上乃千古难遇之贤主,自己早就暗怀憧憬,希望出师之后,能以一身本领常伴君侧,建功立业,也求一个当年郭缮得昭襄王提携之福。熟料事与愿违,授名当日竟被赐给英王,更不料初见英王即被摘纱,送入后院,作了个无名无份的暖床色宠。
堂堂暗部精英,十三年苦痛磨折,便是落得如此。若叫师父知道,该是怎样的伤心失望。
叶恒心底一阵烦躁,抬手便扯去了纱帽。
顾崇等了半日,不见他反唇相讥,觉得有些奇怪,细细一想,竟猜中了叶恒几分心事:“阿恒哥哥,你莫灰心。”
叶恒对着他只觉嫌恶:“别叫得这般亲热,当我稀罕你么?”
“我好言来劝,你倒恶语相向。”顾崇本想安慰他几句,见不领情,还对自己还满含轻蔑,当即改了怒瞪回来:“成日家摆出一副自命清高、目中无人的嘴脸,你要是紫云瞳也就罢了,偏生是给她当奴才的。这般不识天高地厚,早晚怎么死都不知道呢!”
叶恒脸色愈发难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崇骂得爽快,骂完了又撇撇嘴:“就你这种德性最招人烦。也就紫云瞳还捧在手心里当个宝,疼得这般那般要紧。”
叶恒眼皮一颤:“别乱开玩笑!”
“我师父当年说过,男孩儿家还是不要学什么功夫,妻主放心不下,才能时时护在身边。本来我还不信,今儿瞧见你方知是这个道理。”顾崇酸里酸气地又道:“什么久在上京皇宫,不识深山密林,什么弓马不熟,恐遭不测……啧啧……”说着便是一串娇笑。
一通数说阴阳怪气,也不知道他是羡慕还是嘲讽,叶恒脸色微微红了:“这里就你我两个,还笑成这个样子,想勾引谁呢!”
顾崇收住笑,斜睨了叶恒一眼,难得露出清爽的男声:“你别不知惜福,若是聂赢和你易地而处,不知有多欢喜呢。”
“呸!”叶恒冷笑道:“放着他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不做,来王府当侍寝的小宠么?”
“他今日在军前是威风,可若回了九龙城大司马府……”
聂家被抄没后,聂赢被大司马玄诚荫买入府中当了色侍,叶恒听顾崇说起,当时就觉奇怪:“他那样的人,怎么甘心?”当一个任人玩弄、可随意丢弃的色侍,这是自己极力要摆脱的命运啊!
“是不甘心。”顾崇叹了口气:“所以我说他若跟了紫云瞳这样的主子,日子总会好过些。”
自己在紫云瞳身边,也不过是一个召来挥去等着承欢的玩物,与聂赢又有何分别?他尚能得玄诚荫重用,领军出战,自己却是被丢在后院,护着一个被她看中的男人。叶恒连连摇头:“怎么就好呢?”
“还不好?”顾崇夸张地叫道:“你在她身边这么多日子,竟然什么也没看到眼睛里去?你这主子骨头里可是怜香惜玉呢!那九花墨玉膏江湖上万金难求,她由着你两个当寻常香粉似地糟蹋,边城小镇几碗白米饭先紧着你们吃,大床铺盖顾着你们睡,她自己倒去啃粗面饼子、躺房梁砖地。听说你和那位沈兄是御赐给她作侍寝小宠的,没见你们上赶着巴结,倒推三阻四一个溜得比一个快,也没见她恼。呵呵,莫说六国王府贵戚,便是寻常百姓之家,如你们这般不听话的夫侍,怕也早该被捆起来好好教训了吧?最难得的是……算了,你既无心,我也懒得说了。”
叶恒沉默了一阵,心中却是另外的想头:看进眼里,又岂如懂在心里!英王是何等精明之人,哪儿是你这小鬼猜得透的……
她这样的主子确是与众不同:白米饭紧着我们吃,大约是怕别人经手的饭菜里有毒,宁可去啃没人注意的粗面饼子。大床铺盖紧着我们睡,客栈之中本就不甚安全,若有偷袭之人,谁不是全神贯注于她下榻之处,哪里猜得到当主子的会夜夜躲在房梁?至于九花墨玉膏,呵,不过是打一巴掌再三揉四揉罢了。
我身为暗卫,为主子试毒挡枪是职责所在,主子不发话也要挺身而上,虽死不辞,何需她这般“殷勤顾念”,连顾崇一个包藏祸心的窃贼都要赞她仁慈宽厚,我们两个侍寝的奴才不更该受宠若惊、感恩戴德么?
叶恒想到此处,暗暗咬牙:英王只愿施以这些小恩小惠,却不肯摒弃戒心,任用于己。也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就是不能得她信任。她每次看过来的目光,都隐藏着查察和审视,每次和自己说话,最后都流于调笑。即便自己遵从圣旨,安心作一个榻上承欢的色宠,也不见她有任何兴奋之态、留恋之情。也许她对沈莫多少还有点占有的欲望,对自己,从来一派云淡风清,似乎只是喜欢看他窘迫脸红的样子。
若一直都是这样……暗卫见疑于主上,立杀不问!难道自己真应了古人的一句话: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顾崇翻了个身,对着叶恒笑道:“你怎么也开始学那傻小子发呆了?呆了这半天,可想明白你主子的好了?”
叶恒冷冰冰笑道:“倒是想明白一事:那白米饭你也没少吃,大床铺盖你也没不睡,怪不得赖着我主子不放,没日没夜地投怀送抱。”
“原来你是在意这个……”顾崇狠狠白了他一眼,重又仰身向上,语气中含着鄙夷:“我一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只醋坛子。”
“扯淡!”叶恒倏地坐起身,怒目瞪着顾崇。
顾崇没想到他反应这般剧烈,倒愣了一下:“凶个什么劲儿啊!你这般发狠要强不就是为了讨紫云瞳喜欢吗?当别人看不出来?”
叶恒被他的话气白了脸色:“我是暗卫!”
“暗卫怎么了?不是男人吗?”顾崇一点也不示弱:“不想嫁人生子,多活几年么?”
叶恒眼神灰黯了下来,连声争辩:“暗卫没这个念头!”
嫁人生子,那是不可能之事……
“我倒也听说过,胤国暗卫没一个命好的。”顾崇瞪着他,一脸讥诮:“可当今世道,敢说自己命好的又有几个?没想到你这么怂,连点男人的念想都不敢有!”
叶恒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没有再开口。
两人各自沉默。过了半晌,顾崇低低说道:“阿恒,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念想?”
叶恒冷笑一声:“一个贼的念想还用问么?自然是偷东西了。”
“呵。”顾崇又开始了娇笑:“那把钥匙我是一定要弄到手,然后么……”他探头抛来一个媚眼,惹得叶恒一阵恶寒。“然后,我就嫁给紫云瞳……”
叶恒一愣,却听他幸灾乐祸地又补上了一句:“气死你!”
我气什么?叶恒一阵好笑,觉得此人当真不可理喻,转又闭上眼睛去想自己的心事:
紫云瞳内力深厚,武功卓绝,心机深沉,行事莫测,自己如何才能成为她的心腹?本想芦城之行,伴她身侧,可寻机大展身手,谁知等到现在,竟是一事不成。
那聂赢掌控军事,卓尔不群,沈莫临敌善战,风姿凛然,便是眼前的顾崇,一身秘密,诡异嚣张,都能吸引住她的目光,听说还有个离凤,不过侍奉一夕,便叫她念念不忘。
同为男子,为何只有自己这般无用……
顾崇憋着劲儿等他跳脚,谁知却无甚反应,不觉泄气。刚想再说什么,忽听门外有人惊呼:“你看,你看,哪里冒起的黑烟啊?”
“起火了!”又有一人喊道:“这么大的烟雾,怕是火势不小呢。”
叶恒猛然起身,推开窗户,只见东南方向一片黑雾蒙蒙,遮云蔽日。
“哎呀,那里好像是囤积军粮的粮库。”
“你的机会可来了呢。”顾崇打着哈欠,慵懒笑道:“我可困得紧了,就不妨碍暗使大人救粮立功了。”
叶恒嚯地回头一望,眸中射出两道精光,忽然回身朝床榻走来。
顾崇看他步步逼近,有些迷惑不解:“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抢不着了……喂,你做什么?”
叶恒也不答话,拦腰扯下他的腰带。
顾崇一边挣扎一边急道:“小气鬼,说不过人家便上手报复么?我可不学你那些忘忧阁的下作功夫。”
“切。”叶恒狠狠咬牙,猛地捉住他双臂,反扭到背后,拿腰带捆了个结实,又把人锁在床头的铜环之上。“要跑了你,我立什么功也算不得数了!”
“我没了内力,往哪儿跑也没有待在紫云瞳身边安全,你……”顾崇气得好笑:“哎呦,轻着些,痛死了!”
叶恒抬手拍拍他脸颊:“乖乖地别耍心眼。等哥哥回来,一定替你在心上人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又解下床帘绳子捆住他双腿,听顾崇撇嘴假装要哭,娇娇怯怯令人发麻。“倒忘了你这声音也媚人的厉害……”说着拿起床上巾帕,卷成一团,直塞进顾崇口中,填得满满当当,另外撕开一条勒在外面,仔细绑在他脑后。这方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见顾崇两眼喷火,又想起那纱帽来,直接给他罩上,笑道:“看你这双眼睛还怎么勾魂摄魄?再有那害人的法子也使不上了。”
顾崇“唔唔”叫着,心中早将叶恒前生后世骂了个底儿掉:等我腾出手来,一定,一定……
脑中滚过几百条折磨人的法子,还没选好,听得叶恒已越窗出去,对外吩咐道:“你们两个就守在这里,给我盯着屋里那小鬼……”话到最后,声音已飘出院外,想是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