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架空][曹郭辽荀权逊策瑜] 九死一生》铃酱

71、第 71 章

　　陆逊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沫子，这才觉出身上的痛来。他先前注意力一直在别人身上，这时只觉伤到的地方疼痛加倍反噬，痛得连牙关都咬不住了，一阵阵地随着身体打颤。他知道孙策中了这一箭尚不致死，但对方显然是故意这样做的，后面一定还有别的动作。他扭头去看孙权，就看见孙权依然被那医生扣在手里，人也依然僵直静默，但那一双眼睛已经瞪得目眦欲裂，两颗大而透明的泪珠子在眼眶里抖动，他却死撑着就是不肯眨眼。

　　陆逊又看向孙策，果不其然，孙策中箭倒地后，那黑狼便立刻用前爪锁住虎颈，张口就要咬下。可就在这时，猛虎周身突然泛起一层薄光，那光芒迅速向四方晕开，一瞬间便充盈于天地之间。陆逊的感知力让他仿佛可以“看”到，一个新的结界正在以孙策为中心不断扩散，这个结界直接将黑狼隔绝在外，就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黑狼从孙策身边远远推开。黑狼咆哮着从外面反扑向结界，结界清气凝然，纹丝不动。

　　陆逊暗暗松了口气，就看见趴伏在地的虎头与虎爪之间已经渐渐显出一个人来，结界内的气息随之改变，似乎连身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那人就在虎头边上站定，猛虎立刻发出一阵模糊的呜咽，几声闷响在喉间慢吞吞地滚动，脑袋磨蹭着草皮微微一歪，似乎想去蹭他。

　　周瑜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狼骨箭的箭头，目光向结界内缓缓扫视。他的视线与陆逊的短暂交汇，陆逊被他这一眼看过来，心便彻底定了。

　　与此同时，周瑜搭在箭头上的手指正慢慢收紧。陆逊看见他的指间溢出了晶莹的液体，像是血液，却又不是鲜红色的，沿着箭头向箭身逆向而上，很快流入孙策的伤口之中。那狼骨箭被灵力侵蚀，顷刻便消融成灰，周瑜顺势将手按上猛虎的面颊，在那带血的虎须上摸了摸。

　　“想来玉露琼浆也不过如此了，真是可惜。”

　　这时那姓于的医生挟着孙权走上前来，他一直走到几乎与陆逊平行的地方，手在孙权脖子后面一按，孙权就跪了下去。

　　“原来孙家在江东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背后有你。”

　　他说完还不忘意味深长地望了陆逊一眼，唇边挂着一抹讥诮的冷笑。但陆逊并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心里去。他不明白事到如今这人还有什么把戏，是挑拨孙陆两家的关系，还是想刺探周瑜的内心？虽然孙权还在对方手上，还有那个射伤孙策的除妖师，也是一个尚未消除的威胁，但他绝对相信周瑜的能力。

　　他一面思索一面留意着周瑜的反应，却发现周瑜根本就没有在看这个叫于吉的医生，他的目光甚至都没有在孙权身上停留，而是越过于吉和孙权，落在他们身后那持弓而立的除妖师身上，而那除妖师也正错愕地望着他。

　　于吉神色微动，仿佛察觉到什么。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虽然他手中仍握有人质，但自周瑜出现的那一刻，局面就已经在对方的掌控下了。

　　结界内一时无人说话，直到周瑜突然开了口。在陆逊的印象中周瑜总是很温和的，他有一把悦耳的好声线，也向来不吝惜用令人愉快的语调对身边人说话，但这时周瑜的话音里却多了一股锋锐之气，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结界内最远的角落，朗然中透着隐隐的威压：

　　“夔门故人，别来无恙？”

　　此言一出，别说是陆逊，就连孙策都微微转动一对碧绿的眼珠子，瞧了瞧身边的人。那除妖师脸上的震惊之色更深，怔了好一会儿，也遥声喊过来：

　　“舟行瞿塘口，滟滪何所似？”

　　陆逊听他这么问，就知道他们两人竟是真的认识的，不过可能因为很久没见，所以眼下正在互相试探。夔门即瞿塘峡，“滟滪”即滟滪堆。陆家老宅里藏有一本族人编纂的《巴蜀山水辑》，当中详细记录了上百种巴蜀地区的山精水怪，其中有很多都活跃在瞿塘附近，古时候甚至还有滟滪堆实为妖怪所化的传说。陆逊小时候把这集子当故事书看，如今仍然记得一些。看样子那除妖师和周瑜曾在瞿塘地区有过一些交集，所以想通过交换某种只有他们双方才知道的特定信息来确认彼此的身份。

　　果然，对面话音刚落，周瑜就淡淡笑了一下，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从容答道：

　　“滟滪大如牛，瞿塘不可留。”

　　这是一句自古流传在船工间的歌谣，歌谣的其余部分陆逊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大约还有“大如象”、“大如马”、“大如龟”等比喻，是古时船家舟子用滟滪堆的大小来记诵瞿塘峡口水位高低的法子。歌谣中的每一句都对应着特定的时节和特定的江流特征，如果不是当时在场的其中一方，被问话的人便不会知道该用歌谣中的哪一句作答。

　　那除妖师听了周瑜的回答又是一怔，终于将长弓往脚边一杵，仰面笑叹：“果真是你！”

　　周瑜也微微笑道：“南津关一别，甘兄可好？”

　　“过得不好！”那除妖师挑了挑眉，他的左臂已经全部被染红了，鲜血顺着五指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但他似乎浑然不觉，人如弓弦，仍然绷得笔直。

　　周瑜望着他，又道：“甘兄救命之恩，周瑜一直铭记在心。”

　　那除妖师大笑一声：“老子救你一命，你救老子一命，咱俩算扯平了！”

　　周瑜又笑了笑，却不置可否，转身轻轻一跃，就跃到了虎肩之上。他一手扶着虎头，猛虎随之起身，带着他也一同缓缓上升。那一对澄碧如火的虎眸就在他身侧燃动，可他的存在却没有因此削减一丝一毫，远远望去仿若临空而立，皓然如明月初升。

　　“甘兄误会了。周瑜今日，是来还舟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