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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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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四更天即起,由素心伺候着穿戴整齐后随曌源前去凌霄宝殿听宣。曌源将贤之安排在宝殿外的偏房候着,自行上朝去了。
朝堂上丛仙议事,吵吵嚷嚷,好不热闹。贤之侧耳倾听一阵,如今天下太平,无甚大事,无非鸡毛蒜皮,你来我往,争吵扯皮,恰如村妇骂街,不过是不带脏字罢了,顿觉无趣,倦意袭来,苦苦捱了两个时辰,方才听见宣召。
贤之进了凌霄宝殿,天君遥遥坐在龙椅之上,自是威风凛凛、宝相庄严。贤之平心静气,依礼参拜,天君道:“走上前来。”
贤之依言向前,直到丹犀,天君又道:“抬起头来。”贤之抬头,目光坦荡如水,迎上天君深不可测的目光。大殿里鸦雀无声,贤之也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无形的威压,所谓天威煌煌,莫过于此吧?便慢慢垂下眼帘,天君道:“你虽出身乡野,然资质甚佳,既得太子垂爱,与你结为兄弟,你自当安分守己,潜心修行,日后为我龙族效力才是。你们瞿如族类,精通音律,你便跟随弦光司乐使修行,以后不必日日前来行礼,你且退下吧。”
贤之退出大殿,他隐隐听出天君言语里的警告与威慑,似对曌源要与自己结拜颇为不以为然,但听到不用日日前去行礼,便觉得是天大的好消息,一路欢快的回到悠然南天苑,早膳已热腾腾的摆在桌上,自是精细无比,钩乙笑意盈盈,伺候在侧,吃饱喝足后,又服侍贤之上床补眠,当真是神仙日子。
当晚贤之早早歇下,明日一早,就要去弦光司乐使处拜师学艺了,贤之稍有忐忑,春华姑姑曾经说过,炫音大法如配合精妙音律,则事半功倍、如虎添翼。八荒四合,精通音律之人中,弦光司乐使也算是个中翘楚,另有一名乃九尾狐族的南蔚大人,如能得她一曲,配上贤之天下难寻的无上美音,将炫音大法灌注其内,则一曲动天下,也未必就是难事。只是南蔚大人乃狐族君上的心腹之人,与瞿如族过节甚深,恐难求之。如今得以拜在弦光门下,也算是天大的喜讯,是以贤之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月至中天,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贤之以为是守夜的仙娥,谁知那人径直走到床前,在床沿坐下,闻得他身上的气息,竟是淡淡的龙诞香的味道,贤之知是曌源来了。只是他这般漏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贤之虽自小得他照拂,但他素来冷淡疏离,贤之与他并不十分亲近,此刻心生窦疑,便闭眼假寐。
曌源轻叹道:“你父亲为你取名贤之,赐字悠然,不过求你一世安然悠闲,我却苦心造诣,将你带到天庭,不知是对是错?”
曌源默坐片刻,为贤之掖好被角,悄然而去。贤之如坠五雾,曌源踏月而来,只为这一声叹息?
弦光司乐使的住所是一个极为偏僻的所在,贤之跟随仙娥,九曲十八弯方才到达,幸好天庭仙娥甚多,不论去往何处,总有人引路,不然,偌大的天庭,贤之不知要迷路多少次了。
院子里古木森森,一阵悦耳的琴音传来,如流水潺潺,让人心旷神怡。贤之按捺不住,以音和之,没有歌词,就用一个“啊”字代替,一字之间,千回百转,高遏行云、低至幽微,宛若天籁,几多清丽委婉在其中,无数缠绵缱绻入心来。待他一曲终时,众仙娥目瞪口呆、鸦雀无声。贤之暗暗惭愧,炫音大法尚未收放自如,她们一定是被他声音里的魅惑之音迷了心智。贤之正待施法破解,琴音又起,金戈铁马、铿锵凌厉,众仙娥如梦初醒,忙不迭带贤之进屋参拜。
弦光端坐琴前,贤之行完拜师大礼,方才抬头,弦光大师其貌中正平和,唯有一双眼睛,如万丈之渊、深不见底。他摒退左右,亲手扶起贤之:“你小小稚子,竟能体察我琴中之意,以一字而和之,尚能辅以内力,直达人心,可造之才也。初时听闻天君賜我弟子,我尚在腹诽,今日以琴音相试,不想却是不世出的奇才,今后我师徒二人,互为知音吧。”
贤之大喜,复又跪下叩头,弦光见这孩儿如此知礼,更加的喜出望外。
贤之自从跟随弦光大人学习音律后,便觉得,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一琴一音、一歌一曲,婉转激昂、直抒胸臆,快乐的、悲伤的、思念的、无奈的,皆可在歌声里宣泄、解脱。
自此,贤之天天曲不离口,渐渐的,整个重华宫的仙娥都来听他歌唱,由于贤之尚不能对炫音大法控制自如,不知不觉就有人着了道,哭哭笑笑、如痴如醉的仙娥多了起来,所幸他不是针对专人施法,即使是陷入在歌曲里,一炷香的功夫也就醒过神了。一时间,天庭人人皆知,曌源太子的义弟是个唱痴,听过他歌的人,也就痴了。
是夜,明月高悬、清风徐来,贤之正在房中浅吟低唱,一阵箫声传来,和着他的歌声,丝丝入扣,仿佛练过几百次似的,贤之打开房门,竟然是曌源!
四目相对,曌源往日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光华璀璨,情动如惊涛骇浪,席卷而来,贤之骇然叫:“哥哥…….”
曌源目光瞬间黯淡,道:“你终于肯叫我哥哥了。”
贤之道:“从来不曾知道,哥哥的箫,神乎其技。”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曌源叹道:“你既如此喜爱音律,我也就放心了,本来将你带到天宫,想让你修仙论道,成就一番大业,无奈这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总觉愧对于你,是以这些时日,不曾前来看你。你既心有所向,我总算不再背负误人子弟的千斤重担了。拿进来吧。”
曌源命仙娥捧进来瑶琴一张,并琴台、琴凳,一应俱全。安置之后,屋子里又剩他们二人,相对无言。
半响,贤之道:“哥哥贵为天庭太子,难道也是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吗?”
曌源道:“天庭太子,不过是缚住我的枷锁罢了,想我幼时亦喜爱音律,父君不喜,我便不学。知道我这一手绝学是在那练习的吗?是用三更半夜别人睡觉的时间、出去为父君办差的时间、去岛上看你的时间,只要闲暇,我就练习,没有师傅,我自己摸索,因为只有在弄箫的时候,我才是曌源,不是天庭太子。知道我为什么要月月去岛上看你吗?看着你无忧无虑的长大,仿佛,我又也有了一次童年了。”
贤之湿了眼眶,自从春华姑姑仙去,自己的童年,也结束了。他拉住曌源的手,紧紧握住,曌源动容,道:“悠然,只要我在,总要保你一世悠然!”
曌源走后,贤之心下黯然,想起幼时嫌弃曌源板着面孔,从不与他亲近,不觉歉疚,随手抚琴,铮铮作响,果然是绝世名琴。
贤之心下大悦,轻歌漫弹,悠然自得。但觉琴音曼妙,似于平日所奏不同,这古琴的好处,真是妙不可言。一曲终时,桌上瑶琴一闪,落到地上,竟是一个翩翩的少年郎。
那少年抱拳道:“我乃此琴的音韵精魄所化,今有感于你琴音中的赤子之心,特特现身于你相见。我本为神器,后流落凡间,幸得伯牙所喜,被他的精诚所至,唤醒了我的精魄,昔日里子期归去,伯牙摔琴,我便得以返重返天庭,被束之高阁几千年,如珍珠蒙尘,今日重温琴之雅意,喜不自胜,特来相见。公子虽琴艺未成,然赤子之心尤为难得,他日必成大器。我名唤柏良,待公子琴艺成时,我便可脱了这躯壳的桎梏,日日追随在公子身侧,公子可以念制琴,到时手中无琴,心中有琴,琴音随心至,那才是无上的大法。”
说罢,不管贤之目瞪口呆,径自化作瑶琴,静静的躺在了桌上,仿佛从来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