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为上》潜渊

5、投机倒把者，得天下

　　我吓了一跳，但旋即恢复过来，转过脸去，他站的位置背光，他的眼睛此时呈一种浓普洱的深褐色，“难道你不赞同那四个字？”我察觉到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诡异的笑，但我只是直视着他。
　　“赞同，”他挑眉，忽然凑了过来，“不过我看你只是一题都不会吧。”
　　“人艰不拆。”我不知道他懂不懂，但我的确一题都不会，然后装着不屑于回答的样子，在纸上写了“一战便知”四个字。我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他刚刚转身准备走开，我一手抓住了他稍显单薄的肩，脱口而出：“子渝……”
　　他整个人都停住了，从要离开的脚步到要离开的心。“怎么？”他的声音却是同这种惊讶完全不符的平静。
　　驱使我的大概只剩下好奇。我向前两步，眼前的一切只剩下他那身浅灰色的衣衫，我只有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在世上，不在游戏里，他身上有种略显苦涩的中药味。
　　他倒是很有耐心地站在那里，等着我开口，自己一句话都不说。“你敢下注，我怎么敢输？”我忽然轻声说道。
　　“既然我敢下注，就从来没想过输。”他的声音是一贯的冷淡，甚至连回头都没有，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开了，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和他身上浅淡的药味都随之消失，似乎根本没有存在过。
　　第三场比试开始的时候，我的眼里还是留着一片挥之不去的浅灰色，一直到心里，一直到最后。
　　但我想证实的东西已经证实了，在冯翊转身的那一刻，在我看着他的背影笑的那一刻，我分明再一次听见了那熟悉的提示音——+1……
　　当我听到第三场比试的内容的时候，我和冯翊对视了一眼，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种默契来的太快，来自两个同样爱好投机倒把的家伙。
　　我和徐铭分别在两个相邻的房间里，门没锁，只是我们俩都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谁先出去谁就赢。
　　徐铭很快就出来了，轻松地走出来，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那种自信到有点骄傲的表情很是让人讨厌，我还是觉得在他看到我之后那种惊讶又有点愤怒的表情比较好看，加上他那句愤怒的怒吼——“卑鄙！你卑鄙！”
　　“噢，当真十分美妙~”我闭着眼，享受着阳光，笑道。
　　我身上的绳子一条都没有解开，我坐着的姿势十分狼狈，小腿多处擦伤，血迹泥迹在裤腿上交叉着，但我从来不会管这些外物，我只是笑，笑的无比放肆，笑的惊天动地……
　　“要求只是出来，没说要解开绳子。”我艰难地带着椅子站起来，走了两步，摔倒在地，然后一边狂笑着，一边滚了一段距离，“好看不好看都只是外在的东西，能出来才是胜者……”
　　“你……”
　　“难道不是吗？”我挑眉笑着，“快点出去吧，不要爬墙进来哦，外院围墙也是虞山府的一部分……”
　　徐铭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笑，然后带着他那队随从，怎么来，怎么去。
　　我还侧躺在地上，笑到脸上的肌肉都累了，才停下来。身上的阳光忽然被遮挡，我抬头看了看经过的人，“别走……帮我解开啊！”那人一点都没停下来，“子渝……”
　　虞山先生也在我旁边经过，他笑了笑，看着我，“子渝？”
　　“呃……”是我喊错了吗？
　　“随随便便就喊子渝？”冯翊这才幽幽地说道。
　　“先生？公子？主……主人？……”
　　“喊师兄。”他用一贯的平静语气说道，我知道他在笑，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几乎从地上蹦起来——但动不了。
　　“什么？我……我进内院了？”
　　虞山先生只是笑，不说话。
　　“弟子拜见师父！”我还是动不了，但声音的响亮程度丝毫不受这外物影响，“师父好！师兄好！”
　　虞山先生笑了笑，然后就好像没看见我一样走开了，眼见着前面那两个背影越走越远，我这才从喜悦中醒悟过来。
　　“师父，师兄！”我喊道，“你们先帮我松绑啊！”

　　三师兄任绛帮我找了套衣服，换下了那身仆役的装扮，倒是有点不习惯。
　　三师兄走到我旁边，绕着我转了一圈，忽然一拳砸在我的肩上，“你这样子，看上去比你二师兄还弱气……”他又皱了皱眉，俯视我不足一米七的身高，“像个娘们儿。”
　　“三师兄说我是娘们我就是娘们。”我的肩膀还处于麻痹状态，但我只是对他笑着，道。
　　收拾完我在内院的房间，我推开窗，天已经黑了，但看了看别院，倒是没有一个师兄的房间点了灯。我这才记得他们今天说有个欢迎宴，我关了门，向花园走去。
　　刚走进花园，就看见虞山先生和三个师兄都坐在亭里等着，我小跑着过去，忽然一个身影从我旁边闪过，速度之快差点要将我撞倒。
　　“虞山先生，有一封加急信件是给你的。”送信的仆役说道。虞山先生并没有多惊讶，这内院里的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一切突发事件。
　　四个弟子里只有我一个不时瞄先生一眼，三个师兄镇静地喝着茶，对那信件一点兴趣都没有。“出了点事，你们先吃吧，我失陪了。”虞山先生用一贯的平静语气说着，我也只能学着三个师兄，同样平静地向他道别。
　　场面忽然冷了下来，不过还没等我开口，三师兄就弯腰下去，从地上搬起一个坛子，“偷偷酿的酒，今天终于可以喝了。”
　　“博零早就知道师父会收到信？”原本坐在大师兄邵沅旁边的冯翊站了起身，似笑非笑地说道，一手拿起酒坛，给我两个师兄都斟了一杯。大师兄和三师兄听到冯翊这么说，也没有一点点惊讶或者尴尬的神色，三师兄看了看我，“吓到梓竹了吧？”
　　“习惯了。”这府里的东西就没多少正常。我刚说完，就发现冯翊要给我斟酒，我急忙把杯子往后一拉，“我不……不会喝。”
　　酒洒了些在我手上，我习惯性地把手往桌子旁边一蹭，却发现被我用来抹手的不是想象中的桌布，而是冯翊的衣袖。
　　他站的位置遮住了光，我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但我知道他看着我，“不就是喝下去。”
　　我躲避着他的目光，用右手在桌面摸索着，抓住茶壶，慌慌张张地给自己斟茶，茶水顺着桌面淌着，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衣服上。我根本就没有把茶斟到杯里，眼前的他让我莫名其妙地紧张。另外两个师兄似乎对这种状况早有预料，他们只是自若地喝着酒。
　　他给我斟了一杯酒，将酒杯推到我面前，“梓竹是怕喝醉了有人会对你做什么？”
　　三师兄差点喷出一口酒来，但大师兄只是笑笑，这让我有点不好的预感，他们好像早就知道某个事实，但我不知道是哪个事实。“我是怕我喝醉了对你们做什么。”
　　冯翊放下了酒坛，就坐在我的旁边，我没去看他，四人饮宴如常，只是慢慢地我意识到自己有些醉了，我有点害怕，这三个师兄既然连徐铭这样的人都嫌弃，那我这么一个来路不明投机倒把的家伙……
　　我开始有意地装醉，一杯杯地往嘴里灌，就等他们开口阻止，我就说“我没醉”。虽然这酒不过是现代啤酒的度数，但喝多还真是有点晕。
　　亭里没有点灯，所有的光都只是来于偶有云遮盖的月亮。月不圆，月光暗淡，夜渐深，人渐醉，眼前的东西愈发模糊，包括桌上的菜，包括对面的人，包括冯翊。
　　“我没醉……”我看到他模糊的影像放大了，我摆了摆手，急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