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人心》时光居

41、生离死别（上）

　　不知不觉，夏天已经在慵懒安逸的时光里到来了。承欢和徐少辰朝夕相对，感觉像是又回到了白首居那种安宁的生活。
　　可事实却并不是承欢看到的这样。

　　陈站办公室里，6位组长再次全员出席。因为前方战事吃紧，日本人随时都有可能打到上海来。
　　“昨天，也就是7月7日，日本人炮轰了宛平城，抗战已经全面开始了！”陈站拿着刚发来的电报，沉痛地说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跟他们拼了吧！”普通组组长义愤填膺道。
　　“仗是一定要打的！但现在，上面交给我们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说着，陈站将一个档案袋传给了身旁的徐少辰，徐少辰将东西从里面倒出来，传给大家。
　　“你们现在手上拿到的，就是日本毒工厂的照片，还有战场上被他们毒害的战士。”陈站继续说道：“据情报，这个毒工厂就是由川口伍仁亲自创办的，而且地点就在我们上海！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并彻底炸毁它！”
　　“具体地点是哪里？”顾湘看着照片问道。
　　陈站却一摇头：“不知道。情报也只能将范围缩小到上海。”
　　“那我们派人跟踪他不就行了！”潜伏组组长说道。
　　“要是跟踪有用，还找我们做什么？”陈站有点烦躁地回道。
　　“看这地方，应该是在某座山上。”这时，阮浩然盯着照片里的毒工厂，正色道。
　　“可上海大大小小的山头加起来，少说也有上百座了吧，我们怎么查？”普通组组长愁眉苦脸道。
　　陈站接道：“所以，现在是时间紧，任务重！我们早一日找到并摧毁它，我们前线的战士就早一日免遭它的毒害！我给大家一天时间，全员出动，分头去找，务必找到它的方位。但先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如果被他们察觉又转移了，我们再找可就难了。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6人齐声说道。

　　承欢今早，送徐少辰上班后，便带着手套、绳子、土铲等工具，朝树林进发。她答应过黑影，要让她入土为安的。
　　凭着记忆来到那座小山头，钻进草丛里，又随手捡了两根稍微粗一点的木棍，将弯刀插在了杂草堆遮住的石壁上。也是刚一完全插进，石墙便裂开了，承欢赶紧带着工具进了去。
　　来到水池旁，看到黑影还是安然地躺在池底，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承欢不由地蹲下来，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其实这样也挺好，不腐不烂，还能永葆青春。你说呢？”
　　黑影当然没有说话，承欢便又接了起来：“不过，咱们中国人还是讲求入土为安，老让你泡在化学药水里也不好啊。我看这里挺安静的，就把你葬在这里好不好？”
　　不等黑影“回答”，承欢便带着手套下了水，使出吃奶的劲将黑影拖了上来。拉上了岸才发现，这黑影长得跟自己真的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身材也一模一样。
　　“本来还以为找到了你，就能找到我穿越的秘密……哎，现在你都这样了，还有谁能告诉我啊……”承欢自怨自艾地边说，边将刚捡过来的粗木棍用绳子绑在了黑影的背上，木棍的那头刚好到黑影的膝盖窝。这样待会承欢拉起来，就像一个雪橇一样，省力多了。
　　承欢一头用绳子拉着木棍，带着黑影朝左侧山洞走去。拉了快20分钟，终于来到了那个带天口的大洞。

　　承欢边在出口对面的墙角上挖着土，边跟黑影说着话：“你看这里视野开阔，上面还有个透气口，按照大师的说法呢，就叫风水好！而且，这里晚上还有‘萤火虫’陪着你，一定不会孤单。本来我还想问你，我要怎么穿越回去，不过没关系，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也不想回去了，因为我和少辰现在生活的很幸福……”
　　承欢跟黑影边“聊天”边挖着土，阳光透过天口一点点照射进来。不知不觉竟两个小时过去了，承欢也终于挖好了一个能躺下一个人的土坑。
　　承欢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今天穿的有点厚了，从天口照射进来的阳光刚好晒到她的背，此刻她已经是香汗淋漓。
　　将黑影慢慢挪进坑里，承欢用手捧着土，一抔一抔地埋进去。正埋着，却突然发现——黑影的口袋里似是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
　　小心地拨开土，原来是一个装着液体的小瓶子。承欢忍不住好奇心，慢慢将瓶盖拔开——一股刺鼻的恶臭立刻冲了出来。承欢手一抖，瓶子掉进了坑里，自己趴在旁边不停地干呕起来。
　　半天，承欢才缓过气来，转脸看时，却被吓了一大跳。原来刚才瓶子里的液体全洒在了黑影手上，而她的手现在已经完全腐烂，化作了一滩血水。承欢错愕地忙看向自己的手，幸好刚才没有把液体弄到手上。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又翻了上来，承欢不由地加快了动作，用铲子快速将土埋进去。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承欢来到钥匙孔处，最后一次对黑影说道：“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

　　下午3点，承欢刚回到“大上海”，就被小伍叫进了后厅。
　　“看看这个。”说着，鼎爷将一个信封和一个档案袋分别递给了承欢和小伍。
　　承欢打开档案袋一看，和小伍信封里的东西一样，都是工厂的照片。
　　“这是今天组织和军统发过来的照片。很显然，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找到这间日本的制毒工厂，并摧毁它！”鼎爷看着两人疑惑的眼神，解释道。
　　“制毒？”小伍问道。
　　“对！”鼎爷接着解释道：“就是专门研制带有强烈刺激与腐蚀性的毒液、毒气，然后在战争中大规模使用。”
　　带有腐蚀性？承欢转着眼睛，似是在想到了什么。
　　“位置呢？”小伍接着问道。
　　鼎爷的答案却跟早些时候陈站的一致：“没有人知道它的位置。”
　　小伍不由地叹了口气。他倒不怕任务难度大，怕只怕他们在这边找的越久，前线战士的生命就多一分威胁。
　　这时，承欢却若有所思地开了口：“……我好像知道工厂在哪了。”
　　鼎爷忙问道：“哪里？”
　　承欢道：“城郊的树林。”
　　“好！你带路，咱们这就去！”鼎爷略显激动地说道。
　　承欢却迟疑了：“但具体的位置我还不确定……要不这样，我跟小伍先过去看看，等找到了具体位置，再回来通知您。”
　　鼎爷想了想：“也好，你们要小心。”
　　承欢跟小伍一点头：“知道了。”

　　不过，承欢他们刚一赶到那片树林，便听到半山腰上有动静。
　　“有人！”小伍提醒承欢道。
　　承欢会意地点点头，然后两个人一齐蹑手蹑脚地走到土坡边上，往下一看，下面小山头上星星点点地分布了好多人，而站在山头上的正是徐少辰和顾湘。
　　承欢猛地赶紧将头压了下去。
　　“看样子他们也是来找工厂的……”小伍本跟承欢解释道，可说着说着，一侧脸看见承欢窘迫地趴在土坡上，将头埋得低低的，便给承欢宽心道：“姐，现在咱们没必要再躲着他们了，国共合作都已经这么久了。”
　　可承欢还是窝在那里，不肯抬头。
　　小伍似是明白了什么，吃惊道：“姐，你不会是还没告诉徐少辰你的身份吧？！”
　　“嘘！你小声点！”承欢猛地捂住小伍的嘴，“现在人多，咱们晚上再来。”说着，也不管小伍同不同意，拉着他就回去了。

　　野外训练的那片树林下面，正是徐少辰和顾湘还有一众十几号人。他们正分布在这个小山头的各处，照着照片找相似的地方。
　　“这个山头已经是我们今天翻的第三座山了，这么找下去别说一天，再给我们十天也不够啊！”顾湘站在徐少辰身后说道。
　　“你说他们建毒工厂，必不可少的是什么？”徐少辰蹲在地上，拨开脚前的枯草说道。
　　“……医学专家？”顾湘道。
　　“还有呢？”徐少辰继续引导道。
　　“……还有，实验室？”顾湘猜测道。
　　“对！”徐少辰认同道：“他们需要做实验，而且是大量的实验，那么你觉得，他们会找谁来做实验？”
　　顾湘道：“肯定是中国人！”
　　徐少辰道：“没错，而且是活人。活人是病毒最好的载体，他们为了制毒，一定会丧心病狂地抓活人做实验！”
　　“所以……我们只需要查最近哪一带人口失踪频发，就能顺藤摸瓜地找到毒工厂！”顾湘惊叹道：“好主意！我们这就走！”
　　“等等。”徐少辰却叫住顾湘，然后用瓶子装了半瓶草丛下水坑里的水。
　　“这是什么？”顾湘也跟着凑了过来，“这几天都没有下雨，这里怎么会有积水呢？”
　　“带回去看看。”徐少辰道。

　　刚从化验室出来，顾湘就截住了徐少辰：“怎么说？”
　　徐少辰道：“水里含有少量的甲醛。”
　　顾湘道：“甲醛？”
　　徐少辰道：“没错。这是一种易溶于水的高刺激性有毒气体，腐蚀性极强。”
　　顾湘道：“这么说，毒工厂一定就在那片山域附近！”
　　“你查到了什么？”看着顾湘笃定的神色，徐少辰便猜测道。
　　顾湘一挑眉，得意地将一张标满红色标记的地图展开，道：“你进去化验的时候，我将这半个月来，所有失踪人口的上报地点做了标记，发现大都集中在——这个区域。”顾湘说着，用红笔在地图上将红点最密集的地方画了一个圈，“也就是野外训练场附近的村落！”
　　徐少辰递给顾湘一个赞许的眼神，道：“今晚，我们就去确定位置。”

　　徐少辰下班后匆匆赶回家，本想跟承欢说一声今晚有任务，可能会回来晚一点，却发现承欢并不在。而做好的饭菜旁留着一张纸条：我去找小伍，晚点回来，勿念。徐少辰便简单吃了两口，换身衣服出门了。

　　夜幕降临。
　　此时，承欢和小伍已经穿着利落的夜行衣，打着手电筒在山腰上摸索。
　　“姐，你说的地方在哪啊？”小伍道。
　　承欢抬头看看正上方的一片林子，那就是山洞的入口，便对小伍说：“应该就在这一片。你还记得那个地牢吗？不就是建在山腰里的，我们再找找吧。”
　　两人沿着山腰上的小径，又往前走了一刻钟，估摸着就快到绿池水附近了吧。
　　承欢忽然想起那天她是从“大上海”的桌子底下掉下来的，便问道：“小伍，这里离‘大上海’近吗？”
　　小伍抬起头，拿着手电筒朝上面照了照：“诶，你别说，咱们走这条小路，的确近了很多。”
　　承欢小心地问道：“那……咱们那里有什么密道之类的吗？”
　　“密道？”小伍疑道：“没听说过啊……那个地方也不是咱们盖的，咱是五年前才搬到那儿的你忘了？”
　　“……哦？”承欢忙打着马虎眼：“是啊。”
　　“嘘！”小伍突然一蹙眉，两个人立刻都安静了下来。
　　半晌，小伍才说道：“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虫子煽动翅膀的声音。”承欢也趴在石壁上，低声说道。
　　小伍慢慢伸手拨开了石壁上的藤蔓，把耳朵贴了上去：“你说，会不会就是这里？”
　　承欢看着他，无声地点了点头。两人便在石壁上摸索起来，看有没有机关。但无奈什么都没有发现，石壁完整得很，连一个裂缝都没有。
　　小伍突然眼前一亮，说道：“姐，你还记得那个地牢我们是怎么进去的吗？既然都是日本人建的，那么设计应该大同小异！”
　　承欢回忆道：“……那个地牢，当时我们是从上面值班室进去的……”
　　“那么……我们就从这里的正上方进去！”小伍说着，用手指指了指上面的树林。
　　承欢一点头，两人便又沿着陡峭的石壁，借着八抓钩爬了上去。

　　等承欢爬到上面一看，才发现，他们在下面绕了一圈，居然还是在山洞入口附近打转。难道这个山洞真的跟毒工厂有关？那么……黑影的死是不是也跟它有关呢？
　　显然，小伍也发现了：“姐，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承欢却没有说话，拿着手电来到石墙边，拨开杂草，将弯刀插了进去，顿时——石墙便在他们面前裂开了。
　　就在小伍吃惊得合不上嘴的时候，承欢一把拉过他：“我们走！”
　　身后的草丛里，刚刚赶到的徐少辰和顾湘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就在石墙快要关上的时候，徐少辰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用力朝石墙底掷了过去，石头便恰好卡在快要合住的石门缝隙里。徐少辰跟顾湘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便起身跟了进去。

　　山洞里，承欢带着小伍走在前面，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水池旁。刚才进来的时候，承欢朝黑影的坟前瞥了一眼，幸好当时自己胃里难受，匆匆埋平了墓坑，连碑都没有立就出去了，现在才不至于让小伍发现。当然，还有后面跟着进来的徐少辰和顾湘。
　　“姐，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小伍看着满池的绿虫，吃惊地问道。
　　“你看看上面。”承欢说着，用手电筒照了照水池正上方的地板，“上面就是‘大上海’。”
　　小伍再次吃惊地瞪圆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
　　“有一回我去找你，还没见到你，就从这上面掉了下来。”承欢当然不能讲出实情。
　　小伍听闻，却慢慢蹲下，正想捞起一只水面的“萤火虫”。
　　“别碰！那水有毒！”承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小伍。
　　小伍惊魂未定时，承欢又说道：“这是福尔马林，甲醛的水溶液，有强烈的腐蚀性。”
　　“……姐，你怎么知道？”小伍越来越害怕这个地方了。
　　承欢却平静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掉进去过。”
　　小伍忙道：“姐！那你没事吧？！”说着，上下打量着承欢，似是在看她是否缺胳膊少腿。
　　“放心，没事！我只是稍微沾到了一点。”承欢安慰小伍道。
　　然后又起身，朝水池右边走去，这是她从未来过的地方。因为已经无路可走。身后，小伍战战兢兢地跟了过来。相比较第一次来这里的小伍，承欢的状态就好多了，这里就好像是她的另一个家。
　　“我们刚才就是在这下面听到声音的。”承欢边用手电筒照着水池，边说道。
　　“没、没错。”小伍还在躲避这些小绿虫，它们居然能在毒水里生活？！它们一定也是毒虫！
　　“那我们下去看看？”承欢一勾嘴角，像是开玩笑地说道。
　　“姐，你不是说这水里有毒吗？”小伍简直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山洞的弯道里，密切注视着这里的徐少辰和顾湘也都吃了一惊。顾湘在心里说道：这么有胆色，怪不得能抓住徐少辰的心。
　　“没错！”承欢记得她刚掉进水里的时候，只是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上来后并没有发现皮肤变白，只有第二次当小虫全都飞到上面做了“灯笼”时，她再将手伸下去，手才发白的。
　　想到这里之后，承欢便将手电筒的灯光强度开到最大，照向水池。而就在这时，“萤火虫”竟星星点点的纷纷朝水里飞去。
　　见此，承欢又不紧不慢地跟小伍解释道：“但是，只要这群小虫呆在水里，这水便是安全的。”说着，承欢便慢慢下到绿水里。只是刚一闻到这股刺鼻的味道，就感到胃里一阵恶心，扶着身后的石块干呕起来。
　　“姐！”小伍吓得什么都不顾了，立刻跳进水里，扶住承欢。
　　弯道里，徐少辰紧张得正准备冲过去，却被顾湘拦住了。顾湘用唇语说道：现在还不行，再等等。
　　徐少辰也明白自己现在冲过去，只会坏事，便忍了下来，只拿眼睛紧紧地跟着承欢。
　　“……我没事，就是这味太冲了。”半晌，承欢才觉得恶心劲过了。
　　小伍这才放下心来。当然，还有暗处的徐少辰。

　　此时水池里绿莹莹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承欢他们也只能弯着腰下手慢慢摸索。
　　突然，小伍不知碰到了什么，只听“啊——”地一声，人就不见了。小伍消失的地方，绿水搅成一个“回”形的圈，承欢跟着就跳进了圈里。
　　后面，徐少辰和顾湘也赶紧跟着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