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客店同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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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多少年，骁他自己都已经有些不大清楚了，不过，最少是有半个多世纪……这是他能够记住的时间，除了这段还有他浑浑噩噩游离在野兽和妖类的界限中的时候，这些时间可能更多，他记不得。
他没有说谎，他的家就是敕勒川，那片水草丰美、一望无际的草原，阴山下的绿草在融化的雪水的滋养下长得很是茂盛，当他还是一匹整天在波浪一般的草丛里飞跑、胡乱的啃食嫩绿的细草的小马驹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改变了他漫长的一生的事。
在他依稀的记忆里，他的家族并不是供人们驯养使用的马匹，而是日渐稀少却不折不扣的野马。棕色的油亮鬃毛，高大的身躯和绝佳的奔跑能力使得它们成为了最负盛名的千里马种群。传说还有位皇帝为得到它们发动了一场开边战争。
可它们却天生“不羁放纵爱自由”，落到人类手中大多逃不过因为忍受不了不能如风一般奔跑而自戕的宿命，所以当那个它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脸面的人给他的嘴里强行塞进一样东西的时候，他的心惊的差点停止跳动。
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似的，他闭上眼，感觉到身上的青筋突突的跳，顺着血管爆裂的顺序，他慢慢感受着身体的结构，细微到一个肌蛋白的单位。最后，当他在自己的体内看见了一颗泛着幽光的……球。
然后他就醒了过来，山洞中的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长大成“马”，同时，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点点东西……真的只是一点点，包括如何变成人形和如何穿衣服，一包衣服灰头土脸的摆在他的旁边。
到了人世间，就好像是刚刚从桃花源里出来的住民，不知人世是怎样的热闹和烦恼，也不知险恶疾苦。吃了很多亏，受了很多累，用了好几个凡人的一辈子，他学会了非常多的东西。
他拜过一代大儒学过四书五经，差点去考过科举；再后来他莫名其妙的挑了个所谓的少侠差点被围攻，留下了什么名号；然后他还当过一个王爷的幕僚、给一个富家少爷当过西席，还开过一个酒楼。
可是，在这些身份填充的时间背后，却是刻骨的寂寥。
他活的太久太久了，久到开始觉得这世间的一切不过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像是原来关在鱼缸里的鱼儿，放到大海中短暂的自由了一些日子，而当鱼儿连大海都游览的差不多时，跟关在鱼缸里的情况就不算太相异。
直到……
“我活了许多年，近几十年，我和苍山道人有了些交情。受了他托付，我在路上就开始一路跟着你们，直到发现匣山里的山精有歹念，这才现了身。我真的不想骗阿淳你，只是不希望你被吓着。”骁说的很诚恳，杜淳然盘腿坐在他面前，捻着根草芯听他讲过去的事情。
骁并没有说完，她也知道。只是将自己的身份就这么干脆的开诚布公也算是在心里打了个底子，等到将来真的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好做准备。杜淳然隐隐有种感觉，平静的日子随着她在嚼着烧饼看着信鸽带来的口信时就开始改变了，在这命运的转轮上她没办法产生那么大的阻力，只能随着转动努力调整自己的方向了。
“就先这样吧。”她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我们进城去吧大哥，我请你逛淮州城啊。”
骁知道风暴过去，也恢复了往日神情。
“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阿淳，大哥跟你约法三章的那几条，特别是第三条，一定得遵守啊……别跑啊，我是说真的……”
这时候的淮州正是一年春好处，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乏比这春光还要娇俏的少女们和江南特有的俊秀才子，而这当中，一身江湖人打扮的女子和一看就是异族的高大男子格外的引人注目。
“大哥，我们先去住店吧，每年春日里珍宝阁就会举行一次拍卖，这个时候还好，再过半旬，可是连个房间都订不到了。”不似那些身着轻柔丝纱，手执罗绢小衫的少女们，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劲装，綦色的布条将什么东西捆住扛在背上。
亦步亦趋走在她身后的正是马妖先生——骁，换下了那野气十足的装束，穿的是一身青色的书生装，却愣是穿出了一身剽悍。
“那阿淳赶到这个时候来难道是看上了什么东西不成。”骁拎着一个大包裹十分狗腿的说：“大哥就给阿淳拍下来好了，别看大哥四海为家，还是有着不少积蓄的。”
“我倒是没有这个想法，”杜淳然一边打量着周边有没有什么客栈一边说：“前两年这个时候镖局里都会接到护送珍宝阁拍卖物品的任务，今年出了那档子事，我可是连工钱都没领就狼狈的跑回来了。这回我得去现场看看，若是王大哥在那我就把工钱领了顺便帮个忙，没在我也能跟着几个镖师一块镇镇场子。”其实还是为了给王安保报平安去的。
骁心里小小的醋了一下，看她跟她的上司相处的这么融洽让他有点嫉妒，就算是知道他们是当真将对方当做兄妹看待——和他隐秘的别有用心完全不同——他还是没法说服自己放下这份别扭心理。
……算了，来日方长，这个时候也只能通过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骁跟着杜淳然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较为高端的客栈，看着她一幅大包大揽准备付账的架势，虽然没有中原男子的那种大男子思想，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阿淳，大哥可以……”还没有等骁说完，杜淳然扭头说了一句将他的打算全部打消。
“大哥不是将自己当做送别礼物给了我了么，既然已经成了我的，这房钱自然是我要结的。”
这客栈名为“云来”，取得客似云来，生意兴隆之意，在这淮州城里也算得上是老字号。已经有些年纪的掌柜的猫在老梨木长柜后边，嗑着瓜子儿竖着耳朵听他客人的八卦，忙活了大半辈子也就这点爱好了。
当这对男女走进客栈们，掌柜的目光就聚了上去，这俩绝对有戏——看这两人的样貌，似结伴闯荡江湖的后生，可看着男人的举动倒像是这女孩的随侍，不过他身上的这股子野气也不像是为人奴婢的。
这女娃叫那男人大哥，掌柜的会意，亲兄妹绝对不可能，情哥哥吧。可当老掌柜耳闻了杜淳然那句话之后，拼命咬着自己的嘴唇才制止住一阵毫无意义的喘笑。
坏了，瓜子仁儿卡嗓子眼儿了。
杜淳然担忧的看了一眼咳得惊天动地的掌柜，再次询问柜台上负责登记的账房：“真的没有两间房了？我记得这个时候不应该有这么多人呢？”
账房看着倒是个机灵的年轻人，悠悠的给他的掌柜端过去一碗茶水，脸上堆着客气的笑：“女侠有所不知，今年倒是真的巧了，珍宝阁的拍卖提前了一些时日，三天之后就会举行。小的不敢隐瞒二位，就是那间上房还是今早一个江湖莽汉实在是赊欠了许多银子，小店也不能做赔本生意不是……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女侠您就来了。这可不就是正正好好给女侠留出来的么！”
杜淳然还是有些犹疑，她身后的骁自从进了客栈之后几乎就一直扮演着背景角色，那账房拿眼瞅了瞅他，继续劝着：“女侠，小的敢打包票这个时候也就只有我们家还有一间上房，别家不是小的胡说，肯定连柴房都给定出去了。小的看这位大侠……冒昧问一句……”
“阿淳，大哥看也就只能住这里了。和我住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时候还不都是大哥哄你睡的么？”骁上前搭着杜淳然的肩膀，“我们就定了这一间房了。你叫人好好收拾收拾。”说着还不知从那里捏出一粒银子随手扔到柜台上。
杜淳然的手趁着账房回头的功夫狠狠地掐在了骁的大腿上，哄毛啊。什么叫小时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当真领教了。当初她是怎么觉得骁是个旷达磊落的汉子来着。
云来客栈的效率挺高的，不一会儿就有一半大孩子领着他们向楼上走去。柜台后的账房邀功似的看了一眼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掌柜。
掌柜的本来就爱看这年轻男女之间的情思暧昧，他的客栈里也出过几对有缘人成了几段佳话。在他的眼里，这对男女绝对不是所谓的什么兄妹。嗯，有戏。
“说起来，”掌柜悠悠然抿了一口茶，“这两天来的客人还真有这么几个出挑的。”
“是啊，”那年轻点的账房一手打着算盘一手记账，“不光是刚才的一对儿，还有那个一脸冷肃的姑娘。那位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公子也是，不知是江湖上成名的哪位少侠。”
虽说是掌柜的有心撮合调侃，倒是也没真的就在房间里安排一张床。房间算得上宽敞，帘子隔出来两个空间。一扇小窗正对着客栈里的小花园子，这个时候好多花已经开了，一开窗子端的是满目锦绣。
骁将手里的包裹放在圆桌上，杜淳然将窗子打开望向院落之内，却不料想对面同一时间也有扇雕花窗板被打开，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正正被她捕入眼里。
潇洒倜傥，风姿俊秀。这种类型如此出色的男子她还是头次见到。
对面人抱了抱拳算作招呼，杜淳然感觉到身后骁的贴近，他也同样以抱拳还礼。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两个人之间做了一次短暂无声的交流。
“大哥和那位公子认识？”
“并不。”骁回答的简略。“阿淳肚子应该是饿了，我们下楼吃点东西。”拉着她向门外走去。
她不置可否，跟了出去。
刚刚推开门，对面的房门也同时打开。心里正想着怎么还是这么巧，杜淳然下意识看了一眼。
“咦，你怎么在这儿？”她诧异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客店同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