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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陷入绝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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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形图上已经慢慢呈现出一种发散状的岔道,迷宫第一阶拐角四个岔路,第二阶梯拐角四个,一条通道走到堵死一共需要拐八次,每条路大约需要走上半个时辰,这样算下来,从起点出发,一共有四乘以三的七次方条路径才能走到死,碰到一堵墙。
这样的数字让司昂有些绝望,每走到一堵墙前面,两人都做了标记,迷宫里什么也没有,那些用以做标记的东西便是角落里拾起来的那些骨头,如果之前来过这个终点,就用一根白骨作标记。
虽然精疲力尽,几近虚脱,但两人已经顾不得休息,碰面打过招呼又继续探路,这样大概这样来回数百次后,司昂发现其中有数十条路径都会抵达同一个终点,只有一条道目前为止没有和其他路径交叉终结。
由于长期缺水,司昂的唇开始出现严重的皲裂,喉咙像火烧一样疼痛,黑暗加深了他无力感,正浑浑噩噩靠着墙胡思乱想时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猛地扶着墙体站起来。
算下来,两人被困在此处已经将近九日,地宫里没有水源,他们支撑不了多久,特别是这两日,两人都暗暗害怕自己由于缺水晕倒在路上再也到不了这个约定的地方。当然,他们也担忧对方再也回不来。
丠姻准听到里头动静,拐过来便道:“这是一个死宫,每个终点都没有出口,必定有一堵墙正好封住了唯一的出路。如果这个地方设计出来就是要困死闯进来的人,为了让人死之前都找不到的那条路,那么到达和外界相通那堵墙前的路只会有一条吧。”
“对……,我知道有一条可能是。”
“我正巧也找到一条。”
“左一二五八!”
“右三四六七!”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从不期然而然的吻合中他们似乎看到了希望,沿着这条路再次走到那堵墙,这时候,司昂的步伐已经有些不稳,黑暗中丠姻准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手下已经一片热烫,他微微使力稳住他踉跄的身子。
“若是——若是这一条也是死路……”司昂艰涩地吞咽了一下,扁桃体火辣辣地疼,眼窝像要陷进去一样肿痛。
“不会!”丠姻准很肯定地回答,每一次试探都是希望,走到终点又让人变得绝望透顶。几日里这样往返不下上百次,再坚强的人也会变得沮丧无力,直到妥协等死。
这辈子他没想过当大英雄,当然不会想当然以为奇迹会降临在他面前,绝地求生只会发生在传说的大人物身上,可是面对身旁承受着恐惧和绝望的双重打击依然奋斗到现在,身体由于缺水已经几近崩溃的人,他突然不忍心说出另一半事实。
“兄弟!告诉你一件大秘密,掌柜我小时候碰到一个会算命的叫花子,叫花子给本掌柜看完手相,说有份难得的姻缘的前头等着我!”
叫花子扣走他手里刚得来的两枚铜钱时这样随口一说,小破孩子就当真了。
两人挨着缓慢地向前走,丠姻准像笃定前方就是出路一样很从容地扯开闲话,这时候也用不着怕有人笑话他志气短小。
“你不信?那叫花子真的跟活神仙一样,在那地界儿上他可是个长老,街上人见了他,不说包子馒头,五枚铜钱是铁定少不了的!!所以说,享到艳福之前,本掌柜绝对不会死在这里!没有搂过女人,下了地府会被一群恶鬼笑话死!”
“嗯。”司昂不予置否,艰难地应和道。
“兄弟!知道本掌柜为什么看不惯公孙来那臭小子么?三年前本掌柜托媒婆去向他妹妹公孙秀儿提亲,珍珠翡翠绫罗绸缎抬了三大箱子,他当着他老爹的面二话不说就撵走媒婆,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对着媒婆骂本掌柜庸俗,个破户曹尚书家的公子哥儿!!!等老子封了爵位,非让他来求本掌柜庸俗给他看!”
“……”
丠姻准发泄完心里有一丝丝的受伤,拧着眉咕哝:“想嫁给本掌柜的,晋安大街上好几家呢,就咱家老头子弄来的那个,也都是一等一好姿色。可是,说到底,谁都比不上那个公孙秀儿……”
“咳咳……”司昂嗓子犯痒,清了清。
“公孙秀儿不仅生得干净——”
“咳咳!”
“那姑娘还——”
“咳咳!”
“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说。”
“那姑娘啊,忒让本掌柜满意,她——”
“咳咳!”掌柜这厮一说起公孙秀儿脚步生风,扯着司昂快走,他发炎的嗓子吸了凉气咳嗽个不停。
掌柜讪讪地闭嘴,见司昂这样不配合,停下脚步看这他的眼神有点怪,憋了半天很不自然地问:
“莫非……甘小兄弟也中意公孙秀儿?”
“……”
“她虽然是闻名远近的小家碧玉——怎奈是本掌柜先看上,天涯何处无芳草,甘小兄弟,我劝你还是绝了这个念头,相识一场,让人眼红的滋味儿很不舒坦。到时候你还是得叫声嫂子——”
“咳咳咳咳!”
掌柜将他肩膀一掐,“你吱一声,到底明不明白?!”
“嗯。”司昂忍住,不想辩驳,发了个最简单的音节。
“兄弟,苦了你了……”
“不苦……”司昂吸了吸鼻子,缺水已经让他极度疲劳,头昏脑涨,可又希望耳边的声音不要听下来,他怕自己一安静就想睡过去,所以有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掌柜。
丠姻准的状况比他好很多,只出现轻度的缺水症状,身体轻微发热而已,但体质比他弱的司昂已经快要陷入昏迷状态,丠姻准几乎是半拖着他的身体往前,不断地跟他说些有的没的闲话,让他打起精神。
慢慢向终点靠近,两人能清楚地听见对方紧张的吸气声,这或许是他们活下来的唯一希望了,再拐一次前行大约两千米就到的时候,在拐角司昂掐住掌柜的胳膊:“我想先休息一下。”
丠姻准将身上的行李放下来给他垫上,席地而坐,伸手探他的额头,一片滚烫。正常人缺水不到一周就性命堪危。六天前就只剩下一袋水,三天前他们已经滴水未进。
看到活生生的人被折腾这样,丠姻准已经在心底把让他走错的那个疯子骂了一千遍!!!
可是附近一滴水都没有,如果终点还是堵死,那么——面前的这小子一绝望,必定要撑不住的。
司昂想怀着一丝希望多在这里坐一会儿,坐着坐着就开始发呆,说实话,他倒是想看看自己昏过去后能不能回去,现在没准儿真正的自己还躺在医院里成了个植物人,那样的话,司大哥太不划算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的人不停地摇晃他。对啊……还欠了他点人情。
欠了百两银子没还;离开毫舟那天才从老板口里知道,那些喷香的饭菜是他捣腾出来的,欠点手工费。揍他是他自找的,就算了。加上内个晚上,欠的就多了……
司昂拧着眉头往前,拨开他的手:“我不想去了,你喝——喝血吃肉吧,换那一百两银子,还有……还有……,总之,别晃小爷,再晃也没银子给你……我想睡会儿。”
丠姻准见这烧懵的小子胡言乱语起来,将司昂的左脸贴着冰冷的墙壁,啐了一声:“呸!说得好听!分明是想喝本掌柜的血!!”边说着,边往司昂腰间抽出一把短刀,犹豫了半响才咬着牙划下去:“便宜你小子了!”
允吸吞咽的声音在黑暗里响了很久,等司昂意识回笼能尝出味儿的时候差点一口吐了出来,掌柜一把捂住他的嘴:“吞下去,别糟蹋!”
司昂忍住恶心把嘴里那铁味腥咸的液体咽下去,把嘴上的手拿开,刮擦着红肿的嗓子道“嫌小爷死得不够快么!”
“怕你死得太干净了。”丠姻准抹了抹伤口,“娘的!!谁教你吸这么大劲儿,血止不住!”。
司昂:“……”扯过他的手腕,用袖子擦了几把,一抹,还是湿的,“舔干吧。”
丠姻准手猛地一缩:“还是本掌柜自己来吧!”
司昂:“……”自作多情,小爷会给你舔么!
丠姻准捣鼓了半天也不知到底止没止住血,用袖子遮住伤口,一把拽住司昂的衣领将人托起来,“吃饱喝足,现在站好了!晓得你刚才说什么吗?听听!——要睡觉,不出去了!真孬!银子不还上,就算死了,本掌柜也得年年去刨你坟头!走!”
司昂嗓子哑得跟公鸭子一样:“不就一点破银子……等小爷出去……当上将军,会赖你账?!”
丠姻准:“不怕吹死!就你这身板!能捡回小命就不错了!会点怪招儿算什么,使不上力气,就是吓唬人的花架子。”
“你有本事力气大……去把墙给捅开啊!”
司昂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半响,丠姻准哼了一声抱着胳膊走了。
听见身后半天没有动静,丠姻准又踩着步子走回来捞住他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道:“我告诉你小子,要不是想在晕马时你帮过本掌柜一把,我早弄死你了!!!老子是八辈子欠你的!!要死了还跟你在这儿置气!”
“你是知恩图报的好人?”
“本掌柜怎么不是好人?小子你替徐敞杀人的时候很勇敢,为了不拖累庞彻伏地爬很卖力,怎么就对本掌柜就这么孬呢,就算那天从寡妇那儿逃出来碰见狗不小心飞出来把你忘了,你不也从狗洞里爬出来了么。甘小兄弟晓得一路在后头给本掌柜的马夫引路,在城里还能配合本掌柜避过纯阴体——脑袋也灵光得很,就不想想本掌柜要是不知恩图报,能被你白练手当糍粑捶??!!”
司昂差点被他一通屁话绕进去,翻了个白眼:“还没死呢!小爷不是阎王,在我这儿争什么理!快走!!”
“说得轻巧,若是都撂在这儿,你小子要升天,本掌柜——可就未必……”
“……”这时候害怕下地狱,作孽不少吧!
……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站在这条最像出路的墙壁前头,丠姻准用一种颇为轻松地语气道:“你等着,我去看看。”
“嗯。”司昂站在三米开外靠着墙壁仔细听他的动静。
这时候两人都极度紧张,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这一堵墙上,如果墙上有些门道的话,他们就能死里逃生获得一线生机。
叮叮咚咚的声音持续了足足一刻钟,黑暗中司昂敛下眼皮,胸腔中激烈的跳动慢慢平静下来,这时候他靠着墙反而很镇定:“别敲了,这是一堵死墙”。
丠姻准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时间,两人都未出声,司昂听见他走过来的脚步声,慢慢地弯下腰,“歇会儿吧!”
丠姻准和他挨着坐下,碰了他一下:“甘兄看得开,佩服!你今年有十八么?”
司昂费力想了想:“中秋就满生辰了。”
“嘿!比你多活了几年……本掌柜知足了。”
司昂的指头忍不住动了动,死到临头还不改欠揍的本性!
这时候,司昂特别想听他说点什么,身边儿的人很久没吭声,沉默了一会儿,司昂刚要开口,掌柜嘘了一声,忽然将他歪倒肩膀上的头一拧:“趴在墙上听听。”
司昂将耳朵贴紧墙面,听见一阵一阵鼓动的声音,希望突然又在心底绽放:“墙外有风刮过!”
“不,是头顶上。我需要踩住你的肩膀上去仔细探一下,能撑住么?”丠姻准掏出胸口的火石,将包裹里的衣服随手掏出一件,划出火光点燃衣物,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再失败的话,他能撑住么?
“可以。”
幽蓝色的火苗噗嗤噗嗤地蹿了上来,司昂双手稳住丠姻准的脚,忽然丠姻准触动什么机关,刺眼的白光射了进来,丠姻准还没来得及出声,立即听到耳边轰得一声巨响,手腕被坚硬的东西卡住,然后那铁一样的夹子带着一股大力将他生生扔了出去。
司昂只觉得一声巨响时肩上一轻,再抬头,那块打开的青石猛然闭住,整个暗黑的空间里只剩下烧了大半的衣物冒出猩红的火光,一时间的变故太突然,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掌柜是被甩出去了,借着微弱渐近熄灭的光芒,坐在装衣服的行李上,靠着墙积存体力安静地等待。
一个人在黑暗中,没人说个话时,就会觉得特别地难捱,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开始渐渐失去意识。
如果两人停在这堵墙前,再让他多说一会儿话,说不定,少年就能破罐子破摔不怕死地告诉他:那天做梦的时候,掌柜变成一只omega了!!二少醒来才发现——春梦惹的祸!睡错了。
将本来就被捶得半死的掌柜强上,上完了再捶,这是二少干的最亏心的事儿。
omega不会有那样精壮的身体,不会有硬实有弹性的腰肢,omega没有那么耐打。折弯打扁捶软都没事还笑嘻嘻的一块好糍粑……
少年歪倒前干涩红肿的眼角流出一滴清泪,嘴角带着柔软的弧度……,
那里头凝结的不知是对死亡的害怕,对孤单和被遗弃的恐慌,还是一种遗憾。只有他自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