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寻他》东栏

1、第一章

　　阮森愁眉苦脸的瞧着林知的脸，像是要把他瞧出一个洞。
　　林知忍不住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阮森若有所思的看着天空：“你不觉得我们迷路了么。”
　　谷雨的时节闯入清明山探险，或许并不是个好主意。确切的来说他们并不是来探险的，这都怪林知，早早的敲开了他家的门，对着睡眼惺忪的他理所当然的说：“今天是周六，我想去一趟清明山。”
　　潜台词自然是你必须得陪我去。
　　“为什么？”
　　“……有人在山上看到了龙。”
　　清明山位于C镇的边缘，离他们家并不远，于是他们轻装简从，步行了二十分钟来到这里。
　　江南四月，烟雨霏霏，天色晕黄。清明山在湿气中一片的郁郁葱葱。放眼望去，蜿蜒不觉，仿佛真的有龙深藏其中。
　　林知看着远处雾气迷蒙的青山，略微点头：“我们已经迷路了两个小时又七分钟。”
　　“这里没有任何网络讯号。”
　　“就连电话的都打不出去！”阮森恨不得砸掉自己手里的犹如板砖的手机。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面容哀愁：“我们是不是完蛋了？早知道多带点东西过来——”
　　林知无视他的大惊小怪，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罗盘：“你的想法有点消极。”
　　阮森吃惊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在衣服里藏了这个？”
　　细雨微微，林知的刘海被淋的微湿，贴在额上，这显得他的五官格外的秀气，他盯着罗盘，一脸严肃：“阮森，起来，跟着我走。”
　　阮森眼睛一亮：“你找到路了？”他一个鲤鱼打滚，准备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林知，我好像抽筋了，你拉拉我。”
　　少年转头，剑一般乌黑的眉毛微微的皱起：“不要回头。”他语气颇为严肃，阮森的脖子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仰着脖子，看着林知。林知背着光，面朝着他，走的极慢，在靠近阮森的一瞬间忽然用拍死苍蝇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的从他的身后提出一个人。
　　“放开我！”那是个大概六七岁的小孩，目测是人类，头发微长。穿着深红色的衣服，样式有些复古，他虽然光着双脚，但是脚丫子依然白皙干净，嫩白的好像是刚刚洗净的莲藕。
　　他的领子被林知拎在手里，他整个人被高高的拎起，短小的四肢在半空中做着徒劳的挣扎：“你们这两个渺小的人类，居然敢对山神不敬！”
　　“山——神？”阮森啼笑皆非的重复：“你是微观景物里的山神么？”
　　小孩冲他哼了一口气。
　　阮森身体依然僵硬，他仰着脖子看着他：“你们山里人都流行打扮成哪吒么？不对，我感觉你更像红孩儿！”
　　小孩漆黑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你忘记刚刚被我绑起来的滋味了么？”
　　阮森闭嘴。
　　这真是个不可爱的小朋友！他在心里默默的下了个结论，又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依然不能动，他抬头看着被拎在半空中的山神：“你现在依然绑着我。”
　　山神撅起了漂亮的嘴巴：“先让你的朋友放开我。”

　　林知冷冷的看了小山神一眼，依然维持着提着他的姿势，原地转了两三圈。可怜的小山神被强迫做螺旋运动，他只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忍稚嫩的叫声几乎能冲破阮森的耳膜：“停，停，我晕船！我这就给他解开来。”
　　阮森终于恢复了自由之身。山神也吐了林知一身，阮森捂住了鼻子，感叹，所谓的山神，吐出食物的味道和人类的也没什么差异。对于一个随随便便被自己的青梅竹马狼狈的拎起来的山神，阮森并不决定尊重他，他大摇大摆的站起来，鼻尖对着山神的鼻尖：“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刚刚为什么要绑住我？”
　　小山神振振有词：“因为你差点踩到的脚！我都没有穿鞋子！”
　　阮森愤怒：“那只是差点！谁让你自己不穿鞋子！你真是个小心眼的小鬼！”
　　林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伸出食指，抵在阮森的唇边，示意他噤声。
　　“你一直跟着我们。”
　　不是问句，林知在陈述着事实。
　　小山神白皙的小脸微红：“谁叫你们踏进了山林的结界，这里对于你们而言是另一个世界，作为一个山神，我有义务保护你们这些脆弱的人类。”
　　林知：“原来是结界，怪不得我迷路了。”
　　“……”
　　阮森看林知似乎已经没有话想说，决心帮助自己这一位不善交际的好友：“喂，小家伙，你有什么能力证明你是山神？”
　　小家伙可爱的脸蛋上露出和他年纪极为不相符的严肃的表情：“吾乃山神。”
　　“得了吧，就你这样的小身板，信不信我家林知轻轻一捏就能把你弄坏？还吾乃山神，如果你不秀出点真本事，我们怎么可能信你？”
　　山神大人成功气结，不过片刻，他在林知幽幽的目光中说道：“我可以实现你们三个愿望。”
　　“哈哈，三个愿望？你以为你是阿拉丁里的灯神？等等，如果真的可以的话，那么能否告诉我的真命天女是谁？我已经寂寞空虚冷了十七年，实在是太需要一个温柔可人的解语花来滋润我干枯的心……”
　　一直沉默的林知表情微变，忽然开口，打断阮森：“我想看一眼清明山里的龙 。”
　　山神听罢，先是微微的惊异，而后抿起了淡粉色的嘴巴，有些为难的低下了头。
　　很显然，他似乎并不能满足林知的愿望。阮森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大度的拍了拍山神的脑袋：“这个家伙对龙很执着，你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勉强自己，毕竟龙是很高贵的神族，你这样等级的土行孙一般是不能召唤龙的，我们能体谅你。”
　　小山神抬起脑袋，认真的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龙神住在很深的山里，你们愿意和我走过去么？”
　　阮森立马说：“为什么要走？你们土行孙不是都可以飞天遁地么？而且你不是灯神么，随便抽出一张魔毯送我们过去岂不是更好”
　　小孩气鼓鼓的看着他：“我是山神。”
　　忽然觉得身为男子汉总是欺负一个小朋友没什么意思，于是阮森懒得再逗弄他，他转而大发慈悲的对林知说：“放下他吧，看他那样也怪可怜的。”
　　林知依然拎着山神大人，漂亮狭长的双目如同拂晓晨星：“你真的能带我找到龙么？”
　　清明山上一直有一个传说。
　　山里住着一位英明神武的龙神大人，每到雨季，龙神大人都会出来行云布雨。他住在山林的深处，运气的好的话，在细雨纷纷的日子，爬山清明山或许能看到神龙穿梭在青山之间的壮丽的身影。所以每到这个时节，总会有一大群人慕名而来，寻找传说中美丽的龙神。
　　林知的父亲也是龙神的仰慕者之一，他总是对妻子说清明山在召唤他，起初林妈妈并不在意，直到有一天她醒来忽然发现丈夫不见了，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
　　“对不起，阿桃，清明山需要我。清明山不能没有龙。”
　　他去了清明山，丢下了新婚的妻子和只有一岁的儿子，再也没有回来。
　　在林知十岁生日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个没有地址，只是龙飞凤舞的写着林春龙三个字的包裹。他和母亲一起打开了那个被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小盒子，盒子里只放一块白色的鳞片和两张张明信片。
　　一张给了母亲，一张给了他。
　　给母亲的那一张的背面画着春天里桃花满天的清明山，给林知的，是一条银白色的小龙游在山间的样子。
　　“阿桃，如果遇到比我更好的男人，你就嫁了吧。”
　　“小知，生日快乐。你一定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吧？很抱歉爸爸不能陪你一起长大，无法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但是你要相信爸爸，爸爸比谁都希望你和妈妈过的幸福快乐。这是龙鳞,是爸爸给你的十岁生日礼物,我希望你能像它的主人一样勇敢，让爸爸骄傲。”
　　这几乎是他对自己的父亲的全部的记忆，从那以后，每当清明前后开始下雨的时候，他总是会拉着好友阮森一起去清明山上一趟。对于这一项一年一次的清明踏青活动，阮森早已习以为常，并且感到很乐意。能让林知时不时的出门走走，身为好青梅竹马的他是很乐意看到的，毕竟作为一个年轻人来说，每天宅在家里研究一些旁门左道的林知实在是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