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来自2010的空间》衣青箬

11、昏迷不醒

　　后来，岁香对那个冬天唯一的感觉，就是冷。

　　那是一种沁入了骨子里的冷。这感受太过深刻，以至于很多年之后，她还能如此清晰的记起来。

　　蒋芹的后事还没有办完，浑浑噩噩的岁香就被送进了医院。那时候还不流行进城看病，多数人生了病都是苦捱着，实在捱不过了，才会买点药来吃。

　　但岁香当时水米不进，又发烧到一个非常吓人的温度，昏迷中也不安宁，不是胡言乱语，就是大喊大叫。

　　一开始人们都以为是小孩子命太轻被惊着了，想着过段时间就好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情况却是每况愈下，不得已之下，曹明发只能带着人进城求医。

　　也许是那个夜里父女两人曾经在最迷茫无措的时候相互依偎过，曹明发对自己的这个小女儿无比重视起来，岁香被爸爸抱着的时候，也会更加安静些。只是就算进了医院，情况稳定了下来，却依旧还没有醒。

　　然而实际上，他也没有多少时间陪着岁香，毕竟家里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除了岁香他还有三个孩子，大的两个还好说，小儿子才几个月大，奶都还没断，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就这么两边跑，短短几天时间，曹明发就肉眼可见的瘦下来了。

　　再说，先是给蒋芹办事，然后又是岁香治病，家里本来也没有多少余钱，这一下子就都花干净了……

　　这种种事情，都压在曹明发的身上，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一切都变得一团糟，曹明发从来没有这么深切的意识到：这个家需要一个女主人。他需要一个能够操持家务，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而四个孩子，需要一个妈。

　　眼看着现钱都已经用光了，可是岁香还在医院里没有醒过来，曹明发只能回到甘塘村想办法。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父母的院子，心底却一直踌躇着，张不开口。

　　好在奶奶先开了口，“小香怎么样了？”

　　曹明发摇头，“医生说还是那样，基本上已经稳定了，烧也退下来了，可就是人醒不过来。他们也没有办法。”

　　“那……”曹奶奶有些犹豫，“还要继续在医院里住？”这每天的花费可都大得很，再说儿子两边来回跑，这冬天的时候农闲还没什么，等开了春，地里的活儿怎么办？

　　曹明发叹了一口气，“不然还能怎么办？”人醒不过来，就吃不下去东西，在医院还能吊针补充营养，回家要怎么办？

　　曹奶奶沉默片刻，说道，“小香是个好孩子，但现在你家里是这么个情况，这医院实在是住不起，不如开了药回家里来，慢慢养着。”

　　她见曹明发要反对，连忙说，“眼看要开村了，你家里的地可还一块都没动呢，这样下去，明年吃什么？你把小香接回来，趁我还有力气，也能替你照顾一段时间，江海也放在这里。你还要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呢。”

　　曹国芬抱着弟弟站在一边听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爸爸，我不读书了。”

　　几个大人都是一愣，纷纷转头看向她，曹国芬低着头，对他们的视线一无所觉，自顾自的说，“我是大姑娘了，我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爸爸就能放心了。”

　　曹明发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大女儿。他也是今天才忽然发现，原来国芬已经这么大了。

　　可是，虽然说乡下人不十分看重学历，尤其是女孩儿，通常都认为是迟早就嫁到别家去的，不值得花费这么多钱供养她们读书，但是蒋芹跟其他的家长不一样，她有远见，希望自己的儿女们多读书，将来离开甘塘村，进入外面更大的世界。

　　曹明发受到她的影响，也一直没有想过让女儿辍学的问题。何况女儿的成绩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怎么也能算个中等，就这么放弃了，多可惜。

　　但是国芬今年已经初三了，明年就要上高中，学费要涨至少三倍，还不算每个月的吃喝花费，这个日渐捉襟见肘的家，未必负担得起。

　　他不敢许诺能继续供女儿读书，但也说不出答应女儿不去读书的话，所以只能沉默。

　　最后，还是曹爷爷开口，“胡闹！你读书能读得下去就读，家里的事情不用操心，还有我和你奶奶呢，等我们做不动了，你再操心也不迟！”

　　这件事就这么下了定论，然后曹奶奶不等曹明发开口，进屋拿了钱出来给他，“家里也只有这点儿了，你先拿回去，问问医生，我之前说的行不行。实在不行，就再想办法。”

　　曹明发沉默的点点头，收起前，立刻又赶去县城的医院。那边没人招呼着，万一有个什么事都找不着人，他必须去盯着。临走的时候，又交代大女儿看好弟弟妹妹。

　　好在医生并没有为难他，大概也知道他是拿不出多少钱的，所以听到他说想接岁香出院，开药回家养着，虽然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随着高烧退去，岁香也逐渐安静下来，不再大吵大闹，但是也不见醒。其实留在医院里，除了看护更加专业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帮助了。

　　然而接了岁香回家，一切却仍然只是开始。

　　曹明发毕竟已经分家出来了，不可能完全依靠老人——那样会被其他的兄弟说闲话的。所以接了岁香回来之后，就让国芬带着两个弟弟也回来了。

　　但是接下来，他们却碰到了最大的挑战：这一家子人，包括曹国芬在内，没有一个人会做饭，更不必说条理清晰的喂鸡，喂猪，整理家务，照看菜园子之类的了。从前蒋芹做的那些事情，似乎没有谁能接手，并且做好。

　　还有照顾曹江海，以前蒋芹一个人，带着孩子做家务都游刃有余的样子，现在曹国芬一个人专门照看他，都要忙不过来了。

　　只不过是少了一个人，这个家就立刻显得十分冷清和凌乱。

　　因为家里出了事，曹国芬和曹银宝现在是请假没有去上课的，但是过段时间就要考试了，这之前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回去上学，到时候情况只会更糟。

　　曹明发觉得自己有些扛不住了。

　　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情其实不少，再怎么苦的日子也都熬过来了，他曾经以为无论情况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能够应付。可惜现实让他知道，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他吃过的苦，充其量也就是劳动的时候累了一点，困难时期吃不太饱，但是实际上，并没有特别具体的细节。因为他有个勤劳的母亲，就算再穷，也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后来又有个好妻子，自己只要负责田里的活计，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愁。

　　一旦这些事情都需要他自己来做，他就吃不消了。

　　近来他经常做的事，就是坐在床前，看着昏睡中的小女儿叹气。对于未来，他觉得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要做什么，又要怎么做。

　　最后，还是曹奶奶看不过眼，每天过来帮他们收拾家里，做饭带孩子，国芬和银宝这才能回去上课，而曹明发也开始操心地里的事情了。

　　不过曹奶奶毕竟年纪大了，不可能像蒋芹一样背着孩子干活儿，只能将江海放在岁香的床上，让他自己玩儿，然后快速的处理自己手里的事情，时不时过来看一眼。

　　这一天，她照例把曹江海放在岁香的床上，给了他几个玩具自己玩儿，就出去做事了。

　　中途听到江海大声哭泣，曹奶奶急匆匆走过来看，然而一看到屋里的情况，她就呆住了，手里拿着的东西掉到地上都不自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小香醒了？”

　　老天爷，她居然看到自己昏睡了大半个月的孙女睁着眼睛在看自己！

　　岁香眨了眨眼睛。不是她不想说话，只是全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连动一下都难，更不用说张开嘴说话了。

　　曹奶奶连忙激动的上前，确定岁香是真的醒了之后，才一直念叨着“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之类的话，几乎老泪纵横。

　　最后，她将曹江海抱起来，不停的夸赞，“我们江海是个福星啊，把你姐姐吵醒了！”

　　高兴完了，才出去倒了热水回来喂给岁香喝，又哄她，“小香生病了，再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好了。”

　　岁香知道这是被当做小孩子哄了，然而她只觉得全身疲惫，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根本想不了什么事情，迷迷糊糊的就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四周都静悄悄的。

　　这一次岁香的精神好了很多，于是她终于记起了自己昏过去之前的情况——妈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