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夏》越南枝

21、二十一

　　那本传说中的妈妈手册最终还是被遗弃在他车上，似乎两个人都没有勇气把这么一个很有可能引爆家长不知名情绪的东西拿到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就是说，十来天以后咱俩就要结婚了是么？”到此为止睦冬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花汐城把车停到上次送她的小区门口，眼角的余光将女孩子脸上所有不确定一一收揽。他想给她一个反悔的机会，或者说借对方之口给自己一个机会。所以他只是安静地等待，没有做任何言语。有些东西最怕的就是琢磨，时间最终会将所有的善恶面尽数陈列，往往你想的越多，顾忌也就越多，离自己的初衷就愈加遥远。
　　然而睦冬只踌躇了不到两分钟。
　　“就这样吧，嫁给小土豪比嫁给老土豪好太多了。”她扭头非常真诚地看着花汐城，“你考虑好了么？一不小心就要变成‘已婚人士’，对你以后的人生影响可是非常巨大的。”
　　“那对你来说，就没有影响了么？”他没想到沈睦冬会这么说，下意识反问一句，又将话题扯开，“其实我想不通的只有一点，为何你不去找孩子的父亲去处理这件事，他理应是最好的人选。”
　　“嗯……这个嘛。”睦冬挠了挠头，一小缕头发被她弄得翘了起来，而当事人却仍不自知，“还真是没脸见他啊。”
　　花汐城玩味的看她一眼：“怎么？”
　　“已经坏了人家清白所以不好意思再去坏人家前途麽。”
　　“呵……你对你班主任倒是真爱。”
　　“你知道就好了，怎么样，想好反悔了没有。”

　　“沈睦冬。”他注意到女孩子平淡的神色，突然把身子凑了过去，轻薄的唇角靠近她的耳廓，吐息飘忽，像是呓语，“我，不会反悔的。”那么你呢？这却是一句永远不会出口的潜台词。
　　男人的气息里总带着一股无法散去的烟草味道，并不纯粹，但却意外的吸引人，睦冬捂着胸口缩了缩身子，心跳漏了几拍，像是受到惊扰：“这样突然靠过来很吓人的。”
　　“那以后要学会习惯。”伸手将她乱翘的头发理顺好，语气又变得正式起来，“回去准备好户口，别让你家里人发现了。”

　　——

　　她自此算是正式踏上安心养胎的节奏。早睡早起，坚持散步，三餐均衡，心情愉悦。日子就这么过了好几天，有时候睦冬做着物理题，会摸摸小腹对里面那个五官还没有分化出来的家伙说：“小朋友啊，你亲爹就是教这个的，你可一定要争气。”
　　然后肚子就会应景的叫一声。
　　“铐……好饿。”她二话不说下楼找吃的去了。

　　又是周四，大房子清冷的走路都有回音。保姆按例休假去了，家里面除了南霜就她一个活着的劳动力，而做饭这种神圣的事情绝不能假以他人之手。睦冬清点了一下厨房里的食材，还算满意的挽起了袖子。
　　“南霜，吃饭了。”把最后一道菜摆上餐桌，睦冬洗干净手，去敲妹妹的房门。可很长一会时间都没人应，“南霜？”她有点疑惑的把门推开一块，房间里果然是一片空无人声的寂静。
　　“哪去了？出门了也不说一声。”边念叨着在餐桌前坐下，她睦冬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菜，还是放心不下，又起身往楼上走，去卧室里拿自己的手机。

　　嘟……嘟……话筒里面单调的忙音重复了几声，睦冬隐隐约约听见家里似乎有手机铃声响起，只是音量微弱，感觉是从楼下传过来的。
　　她没带手机么？睦冬皱皱眉，拿着电话走出卧室，果然那铃声听起来愈加分明了。
　　“南霜？”她往楼下喊了一声，心想妹妹是刚刚回家了还是怎样，只是人刚走到楼梯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无比清晰的回答。
　　“姐姐，你找我是么？”
　　“你……”她应声回头张望，却只来得及看见身后站着的少女，微笑着向自己伸出了双手。

　　睦冬于是有幸体会到人生中第二次惊险刺激的滚楼梯。
　　一阵天旋地转，她躺在楼梯中间的转角，脑子里空白了一阵，然后被小腹传来的尖锐刺痛拉回神智。
　　“啊……”一瞬间的剧烈疼痛让她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睦冬挣扎着捡起和她一块摔下来的爱疯，好不容易拨通了花汐城的号码，“快来我家，老子要死了……”这句话说完便彻底没了后续，她的无力手垂在地板上，苍白扭曲的像一只被人折断了脖子的天鹅。
　　而自始至终，站在楼梯上的少女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做出一切反应。

　　“你怎么了？”之后很久南霜才缓步走下去，站到她身旁，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挂断，然后用脚尖踢了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当年你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也只摔了个半身不遂而已……”
　　但她的话没有继续说完，眉心皱起来，而视线所及，一大滩的鲜血正从睦冬的身子底下渐渐扩散开来。
　　“喂，你醒醒！姐姐你醒醒！”

　　——

　　恰似一个悠长的梦境，睦冬清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足足睡了有一年那么久。窗外的日光太亮，刺得她眼睛生疼，手指刚动了动，就被人按住，有人在她耳边沉声说：“别乱动，手背上有针。”
　　而这一切熟悉的让她几乎想要流泪。
　　太相似的场景，太相似的言语。只不过，守在自己身边的却不是那个人。

　　“花汐城……咱俩不用结婚了，你开心么。”睦冬换了只手捂住眼睛，干燥的指缝中间沁出一点湿意，像是那些她无力抑制的酸涩情绪。
　　“开心。”他坐在床边，背对光线，看不清表情。
　　“开心的话就笑一声来听……”
　　他没有笑给她听，却换了话题：“通知你班主任了，他应该一会就到。”
　　“为什么？”
　　“你睡着的时候喊了四百三十六遍‘老师’。”他顿了顿，“你要是见不到他就挂了一定会变成一抹孤魂野鬼。”
　　“花汐城你可真够无聊的。”
　　“不及你无聊。”他把一张面纸盖在她脸上，“你知道么，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听到有人喊祖国的园丁了。”
　　“那我接着给你来两声。”眼泪顺着鼻子流到嗓子里，说句话都是咸的，可她还是没完没了，“老师，老师……”

　　“睦冬……”
　　夜路走多了会撞见鬼，人念叨多了说不定哪一句就让你给念叨出来。这声音曾让她日思夜想了很久，可真正听到的时候她却巴不得耳边出现的是幻听，
　　他的嗓音醇厚如初，声音很轻的一句，夹着叹息：“别哭了。”
　　然而那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她压抑的哭声变成嚎啕。

　　“老，老师……你别过来，我还没洗脸呢……”悲惨的哭声里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让花汐城已经很臭的脸色变得更黑。

　　“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他起身对另一边站着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当先走出病房。

　　“我给沈睦冬拍第一张照片的时候，她身上就已经带着一个男人的影子。”两个人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边站定，花汐城拉开一扇玻璃，修长的手指中间不知何时已经夹上一支烟：“抽烟么？”
　　“不了。”
　　他于是自顾自的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那时候，她怀抱中徒有一个空虚的爱慕，但给我的的感觉却是……依恋，但遥不可及。”
　　桑珣沉默地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后来我见到了你。不得不说，即便是以男人的眼光，我也得承认那姑娘看人的水准还是可以的……只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手指一松，烟蒂轻飘飘的落到窗外，花汐城像是在凝神思索什么，片刻之后他的思索有了结论，于是回过身，一拳准确的落在桑珣脸上，“你他妈凭什么让那么好的一姑娘吃这种苦。”
　　被打的男人擦掉嘴角的血迹，仍然没有说话。
　　“你他妈凭什么跟个没事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一拳，落在相同的位置。
　　“你他妈凭什么让她在这种时候了还对你念念不忘。”
　　第三拳挥出，被对方在半路上截住，对面男人浅色的瞳仁燃着寂夜一样的火光，再也不复温文。

　　“你很想知道凭什么是么？那我告诉你。”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毫不避讳的直视着花汐城的眼睛，“凭我爱她。”

　　——

　　他爱她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
　　沈睦冬是桑珣二十五年来的第一个，他为她心疼，为她心软，也为她的某一个回答心痛若死。
　　只是两人之间的误会太过深重，他问出了开头，却没有勇气去追问结尾。
　　那是个关于“现在”时态的话题，他猜了很多遍，但依然不知道事情的结局究竟会指向何方。
　　“沈睦冬，那你现在是因为爱我么？”
　　但这个命题他永远推敲不出答案。

作者有话说

　　苦手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