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弗雷亚》灰獭

1、 没有标题

　　我到大学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坐着，然后走到窗边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

　　这是以前我在学生时期的固定座位，但毕业后就鲜少来这家咖啡店了，所以这也只能算是个回忆的一部分。

　　点了一杯黑咖啡，我看着窗外那些来来去去的人们，品尝着这杯虽然苦涩，但却香醇的咖啡。

　　我不是个喜欢苦的人，以往，我点的咖啡通常都是拿铁或卡布奇诺，之所以会爱上完全没有甜味存在的黑咖啡，都只是因为一个现在想来很愚蠢的过去。

　　我是个天生的同性恋者。

　　自小开始，我就知道我爱的是女人，但是这个秘密，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原因并非是因为我以同性恋的身分自卑着，而是没有那个必要。

　　看着在万圣节当晚，父母大吵一架后，父亲竟是拿起菜刀砍死母亲，然后自我了断的那刻起，我就明白，爱情根本不如世人所想的那般美好。

　　那么，我又何必对这种不美好的东西抱持任何想法呢？同性恋和异性恋的差别，也只不过是一个爱同性一个爱异性而已，喜欢彼此的心，根本没有差别。

　　如果要列出一个方程式来说的话，那么大概就是”不完美的爱情加上喜欢或是爱一个人的心情，会等于让己身与对方步入毁灭之路”这个样子吧。

　　说我对爱情抱持的观感实在太过悲观也无所谓，毕竟从小接受那种震撼教育，要不悲观也难。

　　正因为有过对爱情抱持着很傻很天真的想法的这段过去，所以我才能如此淡定自然的面对这个不美好的东西，甚至想着要让自己光棍一辈子。

　　至于那段愚蠢的过去，其实也只不过是在大一时的初恋而已。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自己都无法否认，那真是个精辟到令人足以拍手称赞的评论，所以我大一的作业，一直是由我的直属来拯救我的。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就是那种讲话总是轻轻柔柔、永远不会大声讲话、笑脸迎人的类型，长相也是数一数二，因此在校内追求者可以说是相当繁多。

　　不过，男人怎么比得过最了解彼此的女人？

　　所以在偶然下，我和她交往，而我的第一次也是给了她……虽然很意外的，她的第一次在高中时期就已经没了。

　　但这段恋情实在没持续太久，大概只有半年上下吧，她对我说了”我没办法感受到妳对我的爱，所以，对不起，我们分手吧”这样的话以后，就投向另一个不知道是哪个系上的男人怀抱，没多久就搞上了床，这让我真的很怀疑她说的那段分手词到底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还是就真的是这样？

　　只是，不管这个原因到底是真是假都没差，因为那女人在和那男人滚没多久的床后，就怀孕了，结果被那男的直接拍屁股走人。

　　老实说一句，当她哭着跑来找我时，我还真是有个冲动想要将她扔出我的房子，管她会不会死在街上还是哪个阴暗角落。

　　既然当初都那样不留情面地和我分手了，为什么现在还哭着跑来找我？甚至要求和我复合，然后说一些在老梗爱情剧里面都能听到的废话台词？

　　不过，既然曾是恋人一场，那么帮帮她也无妨，所以我拿了大概三千元美金左右的钱，交给她以后要她滚出我的房子。

　　千万别问我为什么可以对所谓最深刻的爱情（也就是初恋）能这么狠心。

　　要是当初分手的情况是妳一个人坐在高级餐厅里面，花了无数心思和时间准备好对方的情人节礼物，结果从晚上六点等到餐厅关门都还看不见人影，很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事了还怎样的状况下，很突然地接到对方的电话，说什么感觉不到妳对她的爱，然后再加上旁边又有某个很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以及那种高级餐厅才有的古典音乐声时，妳会不会觉得很火大？

　　像个白痴一样在情人节里面坐在餐厅里面好几个小时，结果换来的是一场劈腿后的分手，还会有任何感觉吗？

　　想到这个就生气，和她交往大概是我这辈子以来做过的最蠢的一次选择，那个时候我的脑子八成是开根号了才会发生那种事。

　　“琳？”

　　我想我今天应该是好运和坏运集于一生，否则我也不会又见到那个让我觉得我这一生中，最失败的事情就是谈恋爱的那个女人，但也因如此，才有机会报复不是么？不能忘情的到底是谁，如今看来可不一定。

　　转头，我看着那个拒绝我的援助后，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去的女人。

　　褐色的波浪长发，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想想也是啦，毕竟我现在也才快要三十岁而已，才刚从大学毕业还不到十年。

　　嗯……或许我今天是好运的成分比较高。

　　“嗨。”我勾起嘴角。

　　”毕业后就很少看见妳了，妳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现在在那所大学里面担任教授助理。”

　　“没发生什么事，不过是觉得美术实在和我不合罢了。”虽然我说的是事实，不过我觉得我对面的女人应该会多想，就和这杯黑咖啡一样。

　　是的，正是因为她喜欢喝黑咖啡，我才会跟着喝，但是分手后我仍然继续喝的原因很简单－－黑咖啡的苦，才是真正能显现出咖啡味道的功臣。

　　就一如只有在人生的道路上受过震撼教育的人，才知道该怎么去活出属于生命的光彩。

　　“是吗……那妳现在还好吗？”她的眼中倒映着我的样子，说老实话，不是我在自恋，而是我在她眼中真的很明显看见了名为”爱情”的东西。

　　“很好。”好到真是让我忍不住庆幸我当初毅然决然从大学里面死命修完美术应有的学分以后，立刻转换跑道是正确的选择。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居然是个化学天才，别人要学五年的东西，我一年就学完。

　　“……”她似乎被我的精辟回答给堵住了嘴，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双眼流露出些许尴尬之情。

　　“呵，”我轻声一笑:”我觉得我该重新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弗蕾亚，就是北欧神话的那个女神弗蕾亚，所以别叫我琳了。”我无视初恋眼中的讶异。

　　“妳改名了？”她问。

　　“不算，这只能说是我的外号，不过，以前的名字也没再用了。”现在我都称呼我自己为弗蕾亚。

　　“琳……”

　　“我叫弗蕾亚。”我笑着打断，以前的真名，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以前的人生，对我而言只是场可有可无的无聊过去。

　　沉默了许久，她又不死心的开口。

　　“弗蕾亚，妳还在气当初的那件事吗？”她问。

　　“没什么好气的啰。”我笑着，笑得很自然，一点都没有僵硬，因为对我而言，这女人就等于陌生人，”过去就是过去，我和妳也没什么未来，毕竟这未来是妳自己摧毁的，就在五年前的情人节，妳抛下我和其他男人去吃饭，甚至连封简讯和电话都不愿意给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会再接受妳了。”

　　“……”

　　“我记得我曾和妳说过，我讨厌爱情，所以能够让我喜欢上爱情的妳算是个特例，如果可以，也许我真的愿意花费我的一生、我的一切、我的性命来爱妳，不过妳自己不要，那么也就另当别论，再说我也不是个会恋旧的人，想必妳也知道。”

　　“我们的过去在妳眼中就真的那么不值？”

　　“是的。”看着那双曾经让我着迷的双眼，我斩钉截铁地回复，”我会珍惜我拥有的一切，但是，没办法被我所拥有，或者是被我舍弃的一切，我都不会再去怀念其中的任何一样事物，而若是在我手中被夺走的，我则会毫不犹豫抢回来。”

　　我知道，她听得懂我说的这段话。

　　当时，她和我分手后，我曾经问她，我是哪里做得不好，让她无法感觉到爱，又亦或者是那个男人曾拿什么威胁她之类，但她都回答”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想和妳分手的，妳没有不好，但我就是无法感觉到妳爱我的心”这种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答案。

　　如果她是被那男人威胁，那么就算要除掉那男人，我也会把她抢回来，但并不是，是她自己选择抛弃的。

　　“这些年，妳过得好吗？”也许是放弃，也许是另有意图，她换了个话题。

　　“很好。月薪百万，妳说好不好？”

　　“百万？物质生活好，妳的感情呢？”她泪眼看着我，”自从和妳分手后，我就再也没有爱上任何人，只有妳，我每天都在想着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但时间不可能会倒流。”我再次打断她，这次，我有点不耐烦了，”妳爱不上别人，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对妳而言就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便利商店一样不是吗？现在才说什么妳爱的人是我，是想表达什么？还是要我因为这样然后再次接受妳？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向来不是个自贬身价的人。”

　　我说得很狠，但是，当初对我残忍的是这女人。

　　情人节，我向来不是个重视节日的人，但是因为她，我将每年的情人节、圣诞节、万圣节、生日等等重大节日全都牢记在脑里，然后提前一个月开始准备礼物和计划如何过这些节日，结果呢？换来的却是在第一次情人节就被这样狠狠甩掉。

　　要说平常也就算了，和平分手我没问题，但是她却和一个男人在过节，连最后一次的用餐都不愿意给我，我又何必留什么情面给这女人？

　　“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和你不会再有任何未来，我的人生不会和你有任何牵扯，如果你要来我这里玩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不介意让你玩真的。”自从在地下世界成为弗蕾亚后，我的双手也染满了鲜血，地下世界里，没有一个人是能够全身干净的。

　　站起身，我由上往下看着已经留下泪水的她，用我仅存的最后一丝温柔，但也是最多的冷酷，告诉她当初我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到底是什么。

　　“妳曾说妳的梦想是能够拜一名艺术大师为师，成为真正的画家，然后开自己的小型画展。”现在想来，当初的行为真没意义，什么报酬都得不到，”我花了一个月时间，找到你喜欢的那名画家，让他同意收你为徒，虽然每个月只有固定三天的教学课程而已，但对你而言应该足够了。”

　　“之后，我联络几个朋友，预先买下一间画廊，作为妳以后的展览室……从画家的亲笔书信承诺，一直到那间画廊的地契，还有那名画家一整系列的名画，前后我砸了至少数千万，想要给能够让我喜欢上的妳第一个情人节礼物，不过，妳却糟蹋了它，也糟蹋了我，所以，我们只会是两条并行线。”

　　她哭了，店内没有什么客人，加上我们位置偏僻，所以连老板都没发现这个女人已经无声的大哭了起来。

　　我走到她身边，弯下腰，将嘴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当初那男人送妳什么？九十九朵玫瑰再加上一盒精致的手工巧克力吗？我真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哪里，会让妳这样狠心的抛弃我。”

　　“直到现在，我都还是很好奇一件事，对于当时的妳而言，情人是否知道妳对未来的梦想与规划、妳喜欢或讨厌的事物、妳重视着什么东西的这些点，是不是都不重要？只要能够让妳感觉到爱的那一方，妳就投向那一方怀抱？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真庆幸我和妳分手了，这样肤浅的爱，不要也罢呢。”

　　直起身，我冷冷看着这女人流满泪的脸庞，”我付出我的一切，换来的却是成正比的伤害，是妳，是妳让我再也喜欢不上我全心全意付出的爱情。”

　　“再见，未来我们将不再是拥有共同回忆的人，现在的我是弗蕾亚，不是妳认识的那个琳，请记清楚了。”

　　不管是来生还是现在，我与妳，在时间的长河之下，将会是永远的两条并行线。

　　我已经学聪明了，既然爱情是这样充满尖刺、一不小心就会让自己受伤的鲜艳玫瑰，那么我宁愿远远地看着这朵玫瑰盛开后凋零，也不愿靠近它，近距离地品尝它的芬芳。曾经是那样不顾一切、即使受满伤害也在所不惜的呵护着这朵玫瑰，最终换来的却是成全他人玫瑰盛开的枯萎和雕谢，那我又何必再让自己受伤？

　　一开始的我，只是讨厌爱情、不想接触爱情。

　　那么，现在的我就是憎恨爱情，不想和爱情扯上半点关系，纵使，那曾是我深爱的初恋。

　　看她痛入骨髓的模样，我心里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