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嘉棋》周稻

27、谁赢了

　　众人都看着黑虎坊这边议论纷纷：
　　黑虎坊该认输了吧？
　　是啊，别说难有这种技巧，就算是能一模一样地摇出这个点数来，也是后手，按规矩打平算输的。
　　……
　　风无定更是得意洋洋地看着黑虎坊众人脸上吃惊的样子，一副已经胜券在握的架势。
　　不过，檀跃只是吃惊了一小下，就笑意盈盈地从桌上抄起那三颗骰子和那个摇盅，说：“风先生的赌技确实神妙，三颗骰子能摇出四十五点来，佩服佩服！”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用右手举重若轻地摇起骰子来。摇了十几下，便翻手扣下摇盅。在扣下摇盅的那个动作中，他的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在摇盅表面划了三下，这三下动作极其轻微快速，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齐琪和黄泉是有心人，当然看见了。
　　风无定多年浸淫赌术，也发现了。他嘴唇蠕动，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见檀跃手指轻抬，将摇盅打开了。
　　一，二，三，四，五，六，桌面上居然出现了六颗骰子！
　　那些从楼上居高临下，能远远看见桌面的客人们尽皆哗然：这是赌王争霸么？这是变魔术玩杂耍吧？
　　然而赌桌附近的这些人却能看出来，这不是六颗骰子，而是三颗骰子各被斜切为二，桌子上一共是六颗被切成半个半个的骰子。
　　每一颗骰子都被切得很巧妙，刚好每半颗都保留了原骰子的三个方形外表面的完整点数。至于被切出来的那个斜面，由于立方体要保留完整外立面的缘故，当然不可能太平整，而是有曲度，有拐弯，但无论如何，这一面都是最大的，就算出于重心的缘故也是这一面更容易稳定在桌面上。因此，原本三颗骰子的所有点面都是斜向上的，三颗骰子所有点数全聚，每颗骰子的总点数是二十一点，三颗骰子一共就是六十三点。
　　“哼，这怎么能算？”木恩一甩袖子，就把那六块半颗半颗的骰子拂乱了。
　　“为何不能算？”黄泉问他。
　　“哼，他把三颗骰子都弄成六颗了，这是作弊！”木恩梗着脖子硬撑。
　　“那好，这盘不算！”齐琪慷慨大方地笑道。
　　黑虎坊众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木恩大喜，正要夸这小厮识相，却听齐琪又说：“既然破坏骰子的完整性就算作弊，那么，第一盘也不能算了，风先生把骰子都弄碎了，作弊做得更狠。”
　　木恩的笑脸僵住了。
　　眼下的情势十分明显，如果檀跃摇的骰子不算，那么风无定第一盘摇的骰子也不能算，于是第一局黑虎坊赢，第二局北冥坊赢，双方战成平手。如果檀跃摇的骰子算赢，那么北冥坊赢第一局，黑虎坊赢第二局，双方还是战成平手。总之，无论如何，北冥坊都讨不了好去。
　　风无定见木恩被说得愣住了，便出来救场，笑道：“怎么不算，都算！现在是平手，我们第三局决胜负！”
　　第三局是猜点数。
　　猜点数要一局定胜负的话，就需要一个庄家，否则参赌双方都不会服气，因为参赌双方的任意一方摇骰子都是大占便宜的事情。
　　黄泉笑道：“好啊，那找个人来摇骰子，黑虎坊和北冥坊各出一人猜点数，谁猜得最接近实际点数，谁赢！”
　　风无定点头同意。
　　但到了找庄家的时候，双方分歧就大了。风无定要求在飘香院找个姑娘或者客人做庄家，可黄泉老觉得今天是被飘香院和北冥派联合算计了，所以看着飘香院里的姑娘们或者客人们，都觉得像是陷阱的一个组成部分，死活不同意。
　　僵持之间，齐琪提议：“不如让张小花来当庄家？”
　　众人都很诧异：“张小花？”
　　“嗯，张小花就是方晴了的侍女，一个小丫头。”齐琪解释说。
　　考虑到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应该不至于是个老手赌棍，帮不了北冥坊出老千，黄泉同意了。
　　考虑到张小花是方晴了的侍女，算是偏向北冥坊这一派的人，风无定也同意了。
　　在等候张小花小朋友下来的时间里，齐琪又干了一件事。她叫飘香院中龟奴拿了纸笔来，说是一会骰子摇定后，揭盅前，双方各写一个数字在纸条上，交给庄家，揭盅后看到实际点数，再让庄家一起展开那两张纸条，看谁赢谁输。
　　“这样就不分先手后手了，最为公平。”齐琪解释说。
　　双方都接受了她的这个解释，因为如果点数用喊的话，总有先有后，后面的会听到前面的答案，还是写在纸条上好，互不干扰。
　　就在双方各作准备的功夫里，齐琪把檀跃拉到一边，附耳低声问：“你能不能在骰子被扣在桌上后，通过手掌放在桌子边角传递暗劲，将三个骰子都震成粉末？”
　　檀跃瞄瞄桌子，微笑着点点头。
　　“那一会我来猜点数，你就在桌子边看热闹好了！”齐琪笑靥如花地回到赌桌边，要求第三局代表黑虎坊参赛。
　　“赌注之一就是我嘛，我当然得参加决胜局！”齐琪豪气干云地对风无定说，“赌王，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风无定好奇地问。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齐琪毫不害臊地拍拍自己并不宽阔的胸膛说，“等这一局结束后，我就是新赌王了！”
　　风无定简直要被她气个倒仰，好在这时，苹果脸的白白嫩嫩张小花小朋友，又蹦蹦跳跳地下楼来了，不然风无定真想撸起袖子教训一下对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了。
　　张小花笑眯眯地对着周围一圈人拱了拱手，说：“多谢各位这么看得起小花！”
　　之前桌子上又是粉末又是碎骰子，有点脏，有龟奴来清理过一遍桌面。因为是最后一局了，就只在桌面上留了三颗骰子一个摇盅。
　　张小花随手抓起桌子上三颗骰子投进摇盅，又问：“小花这就开始摇骰子了？”
　　“摇吧摇吧！”齐琪一手拿纸一手捉笔，已经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摇吧！”风无定一手攥着纸笔，一手下垂，靠在桌边。
　　古人袖子长，利于掩饰手部的动作，齐琪看到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必有办法通过桌面把骰子震成他想要的点数。她瞄瞄风无定，再瞄瞄檀跃，发现檀跃双手下垂站在桌边，不由得微微一笑。
　　叮叮咣咣的摇骰子声响起了，张小花左摇右摇地，动作十分好看，倒像是赌场老手模样，让黄泉看得直皱眉头。
　　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好久，砰的一声，摇盅倒扣在桌子上，里头继续叮叮乱响。
　　又过了好一会儿，响声停了。
　　风无定这才抬起他原本下垂的那只右手，拿起笔，躲到木恩身后，左手把纸条摁在木恩背上，刷刷几笔，写了一个数字，然后将纸条团起来，交给张小花。他在木恩背上写的，木恩面朝黑虎坊众人，将他的纸条遮掩得严严实实，自然不用担心泄密问题。
　　齐琪抿嘴一笑，学着他，拿师父黄泉的宽阔后背当写字板，铺上纸条，刷刷几笔画了画，然后将纸条团起来，也交给张小花。
　　张小花笑眯眯把两个纸条一手一个攥在手心，显得左右分明的样子，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两个指头，小心翼翼地把摇盅拈了起来。
　　摇盅揭起，露出三颗骰子，似乎是三个六的样子，风无定眉眼间刚刚露出点喜色，却见那三颗骰子忽然坍塌成三堆粉末了。这个时间极短，绝大部分人都没看清骰子的点数，就看见骰子坍塌成灰。
　　“这是怎么搞的？”风无定怒道。
　　“当然算零点了，您第一局摇出来过的！”齐琪好心提醒他。
　　风无定正要再议，忽然看见张小花冲他笑了笑，便改口说：“那就开纸条吧！”
　　刚才两人交纸条时，齐琪站在张小花左手，风无定站在张小花右手，众人都看见，齐琪的纸条交到了张小花左手，而风无定的纸条交到了张小花右手。
　　这时要开纸条了，张小花先张开了左手的拳头，让那纸团儿溜到桌子上，然后伸指展开那纸条，只见纸条上赫然写了“十八点”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围观众人看这个点数与实际点数相差甚远，不由得都冲着齐琪摇摇头。
　　齐琪嘻嘻笑，一派不以为意的架势，好像输的不是自己一样。
　　接着，张小花张开了右手的拳头，露出纸团后，同样展开了这个纸团儿，只见纸条上缓缓露出“零点”两个鸡抓狗爬一样拙劣的大字。
　　北冥派众人看见这两个字，神色都很古怪，又想恭喜风无定猜对了，又觉得这字实在丑得难以见人，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连风无定的脸上，也一会红一会白的，神色变幻剧烈，实在精彩得很。
　　张小花笑道：“结果出来了，黑虎坊猜十八点负，北冥坊猜零点胜。”
　　“慢着！”齐琪伸手过去按住那“零点”字条，笑道，“小花，这个纸条你还没开全呢！”
　　一边说话，齐琪一边将纸条完全展开，只见那“零点”二字的后面，又出现新的墨迹，等纸条完全展开得平平整整的了，众人发现，这张纸条的尾部居然画着一只黑色的卡通小老虎，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神态十足，额头上的王字，也十分明白地表达了这是一只可爱的老虎而不是老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