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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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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雪宴要一直开办到晚上,不过仁王殿下知道现在他横插了一脚定王已经十分不喜,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未免再和哪位学子攀谈下去断了对方的仕途,他也很识相的,没过多久就和他亲爱的二皇兄道别了。
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这可是孟侍郎款待各位学子,慰问十年寒窗的宴席,本王就不留下来妨碍各位,免得各位拘束了。”
二人来时天气阴沉,连日的雪不但停了还开了太阳,谁知这回去的光景却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
赵临泽领着廉贞正等在大门口,等艾国将马车赶过来。
瞧了瞧天色,赵临泽感叹了一句:“这雪地路滑,不知道二皇兄有没有给这些国之栋梁们准备马车,这里离城门还有些距离,若是靠着双脚回去,还真是件磨人事。”
廉贞道:“定王殿下准备了没有并不重要,只要仁王殿下准备了,就够了。”
赵临泽笑眯眯地道:“说的也是。”
艾国手脚很快,将马车赶了过来。二人正打算上马车,谁知仁王还未踩上车辕便看到清王赵临沂也走了出来。
见着了不好回避,赵临泽笑着和赵临沂打招呼:“三哥怎么这么快出来了,不多和那些学子们交流交流么?”
赵临沂身上披了一件灰色的大氅,形容消瘦,艾民正在他身后帮他打伞。
他没有回答赵临泽的话,目光深深地看了廉贞一眼,才道:“近来可好?”
廉贞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守着一个做小厮的本分,赵临泽心里明白这三哥不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却也知道这个地方不是让他们俩叙旧的地方。
赵临泽笑道:“托三哥的福。只是三哥却要注意身体,别再饮酒伤身了。”
赵临沂抿唇对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赵临泽唇边带笑:“如此,小弟就先行一步了。”
廉贞跟着赵临泽上了马车,没再多说一个字。
艾国打了个唿哨,马车渐行渐远,赵临沂看着那远去的车子,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觉得今日这雪像是落在了心头。
马车上,赵临泽看着廉贞的表情也知道对方没有谈天的心思,善解人意的仁王殿下便将相与她交谈的心思暂且搁了下来。
廉贞却皱着眉反复地琢磨,今日让她和赵临沂相见,是赵临渊刻意安排的,还是连他也并不知晓赵临沂今日会到这暗香别院。
这回马车没有去富贵楼,而是直剌剌地回了仁王府。半个时辰后,艾国又驾着马车从后门出来,在京城里遛了几个弯回到皇宫之中。
傍晚时分,已经洗漱完毕的廉贞换了一身浅色的宫装等着每日准时来此一游的皇帝陛下。
翻了半个时辰的话本,赵临渊才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到来。
廉贞照常给皇帝倒了杯茶。
赵临渊道:“今日一行,可有什么收获。”
廉贞老老实实地将收获说了,然后装成是忽然想到的样子对赵临渊道:“今日和仁王殿下过去,我们还遇到了清王。”
廉贞观察着帝王的神色,赵临渊还是一副巍然不动的样子,看不出半点端倪,反而还反过来观察廉贞的神色。
廉贞微微蹙眉,表情也是点滴不漏。
赵临渊道:“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这次见面。”仍旧是听不出帝王的打算。
廉贞道:“谈不上高兴不高兴的,不过是没有预计到的一次会面罢了。”
赵临渊喝了一口茶,没有再追问:“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了?”
廉贞想起了那个顾安,原本想开口希望赵临渊照顾他一二,瞧了瞧眼前帝王的脸色,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赵临沂一定会给这顾安一定庇佑的。虽然今天并没有和赵临沂说话,廉贞却对他有着十分的信任。
赵临渊对她的猜测不能算错,却也不全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这次见面对廉贞来说的确是没有预计,甚至猝不及防。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怪他没能看顾好廉家?连自己走没有做到的事情凭什么去苛责他呢。可是廉贞也难免自己对他的迁怒,下令让廉府获罪的人,是赵临沂的哥哥,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
人总是容易对自己亲近的人更加苛刻,正如她可以无波无澜地和赵临渊喝茶,面对赵临沂的时候,却说不出话来。
赵临渊没有逗留多久,很快便离开了。至尊无上的帝王除了白天要面对各种头疼的奏折,入夜还要去给后宫那些寂寞的妃嫔们广撒雨露,呕心沥血的很。
前几日赵临渊曾和他说,太上皇十分想念镇守江浙的荣王殿下,命皇上下旨让荣王提前进京,算算日子,也快到京城了。廉贞想起那个被封为荣王世子的少年,算算时日,她和赵临武也有三年不曾相见了。时光果真如同白驹过隙。
廉贞每天就呆在白露宫中做做女红读读话本,她现在身无职务,又不需要操心什么事物,日子说起来过得滋润的很。她甚至突发奇想,想要学一学古琴消磨时光,二嫂和三哥都擅长抚琴,也算是聊寄思念。
廉贞这一日正对着晦涩的琴谱和一把琴艰难地琢磨,偶尔弹出几个奇怪的音调。白露宫现在算是宫中重地,能来去的人不过就那几个,她想要什么东西,碧袖都能很快送来,赵临渊也不会亏待她,只是她要想人送个琴师过来却是太过叫人为难了。
廉贞还算聪敏,弹出来的音调虽然奇怪,却也不算十分难听。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外边传来宫人阻挠的声音,和凌乱的脚步声。
“都滚开!”廉贞侧耳听着,这个声音有些陌生,年轻的声音却带着旁人不容置喙的威严。廉贞挑挑眉,房门被人用脚踢开,那人走进来,一把将房门把持住,对着外面的宫人道:“你们就在外边守着,等我同她叙完旧自然会出来,出了事情,我自会担当!”
“啪!”关门的声音很重,听得廉贞眉头一跳。
瞧着那背对着自己的青年,廉贞放下了手中的琴谱道:“不知道是哪路神仙,要这么折腾这白露宫的大门?”
那身影一僵,关门的双手垂了下来,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子紧张羞恼的味道。廉贞挑挑眉,咦?
那人有些局促地转过身,瞧了一眼廉贞,讷讷地喊道:“贞姐……”
廉贞惊喜地叫道:“小渝?”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六皇子赵临渝,现在的荣王世子赵临武。
廉贞上前几步,端详着眼前三年没见的赵临渝,他长高了不少,以前不过到廉贞胸口的少年,如同抽枝的柳条,现在已经高过廉贞半个头,声音也不复当初孩童的清甜可爱,有了成年男子的低沉。
廉贞微笑道:“三年未见,你长大了不少。”
下一刻,廉贞却被赵临渝抱住,廉贞惊讶地想要挣开,却被赵临渝抱得更紧。
听着他有些发闷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三年了,小渝很想你。”
廉贞低低发笑,个子长到这么高,却还和个孩子似的:“我也很想你。”说着还安抚地拍了拍赵临渝的背。
赵临渝松开手,看着廉贞道:“我太没用了,害得贞姐吃了那么多苦头。”
廉贞摸摸他的头道:“怎么没用?我在云关都时常听说这荣王世子年少有为,身有将才。”
赵临渝垂着头,眼中的光有些暗淡,显得十分沮丧:“可是我连你都保护不了,更不要说廉家。”
廉贞失笑,忆及了被送去荣王处的堂妹问道:“我廉旖现在如何了?”
赵临渝道:“已经在荣王府住下了,我担心孟家那群人要对她下手,派了很多人保护她,贞姐不必担心。”
廉贞笑道:“小渝做事必然周到,我不担心。”
拉着赵临渝坐下,廉贞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你父王没和你说,这白露宫已经被看管起来,不让旁人进来的么?”
赵临渝脸上有明显的忧色:“父王再三叮嘱过,可是,我还是不放心你。”
廉贞关心道:“荣王殿下待你如何?”
赵临渝道:“父王他待我很好,他对我悉心教导,军中也是他帮我竖的威信。当初有倭寇侵犯我朝海防,父王派我带兵剿灭,还在一旁认真训导,若不是他我也不可能大获全胜。可是写奏章的时候,他却将功劳全都记在了我身上。”
看赵临渝打言语,这荣亲王对他的确是真心实意的照顾,廉贞也就安下心来。
“这些年我都不曾怎么看顾你,还好这荣亲王待你亲厚,不然我可要心虚愧疚了。”廉贞虽然认了赵临渝做弟弟,却没有对他倾注太多的精力,而他却还惦记着自己,廉贞心中颇为愧疚。
赵临渝连忙道:“当初若不是贞姐,也不会有小渝今日。贞姐不必妄自菲薄,更不必觉得愧疚。贞姐的好,小渝都是铭记于心的。”
廉贞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笑着问:“你们此次进京,带了多少兵马?”
赵临渝道:“此次父王带了三百护卫一同进京,不过都将他们留在了城外,只身边只有十几个亲兵留在驿站随行。”
说完这个,赵临渝朝外边望了望,口上称道:“贞姐近日来过得如何,陛下对你可好?”
廉贞顺着赵临渝的话接口,赵临渝倒了杯茶,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道“十万大军,分批前来,不日即到。”等廉贞看完,赵临渝也不等这茶水干,直接用手帕擦去。
廉贞微笑,赵临渝果然在荣王那里学到了很多,变得更为小心谨慎了。
赵临渝道:“贞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廉贞闻言一愣,她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等着定王倒台,将害了他们廉家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片刻后廉贞反应过来,赵临渝是问她事情了结之后要怎么做。
廉贞微笑:“届时再说吧。”
赵临渝却一把捉住她的手,认真地问道:“贞姐,你要不要跟我回苏杭,父王待我很好的,你跟我回去一定不会吃苦。”
廉贞笑道:“说什么傻话。”
赵临渝却解释:“是真的,如今你在这京城也没有什么归属之地,留在这里也是无亲可依。而去了苏杭,我还能照顾你。还有,你也别怕皇上不松手,凭借父王手中的兵力,当初既然同意一次,这回肯定能同意第二次,毕竟当初也是他们曲解了我的意思!”
廉贞道:“正是因为皇上松口了一次,你才不能提第二次,小渝你且记得,为将最忌拥兵自重,恃宠而骄。”
赵临渝此时却听不进廉贞的话,反而满脸失望之色:“贞姐,是因为三皇兄么?”
廉贞被他问住了,目光微怔。
赵临渝继续问:“是不是因为清王的关系,你才不愿意随我离开?”他当初便觉得廉贞和赵临沂之间有些难以言喻的情愫。那时他尚且懵懂,不太明白个中奥妙,如今他通晓了人事,这些事情也无师自通。
廉贞笑道:“说什么呢。我父母被义士搭救,下落不明。当今圣上圣明,将来我廉家的事情必然会平反!”说的是义正言辞,大有给外边听墙角的人做出一副坚定模样。
赵临渝苦笑道:“也对。将来重振镇国公府,贞姐也能拿回自己原本的一切。”
廉贞拍了拍他的手,将手抽出来没有说话,赵临渝却能明白她的意思,轻声道:“我会好好照顾好她的,贞姐放心。”
廉贞微笑:“回去吧,荣王殿下该等急了。”
赵临渝失魂落魄地离开,廉贞却没什么时间多想。听碧袖说这孟妃娘娘惦记着她好久,向碧袖打探了好多次,一直都没有机会来找她的麻烦,如今这次这么大的把柄,几乎是给她瞌睡送了枕头。
果不其然,赵临渝走后不久,这闻名已久的孟妃娘娘姗姗来迟。或许是不想和荣亲王世子起冲突也未可知。
孟妃娘娘当初宠冠东宫,不是没有道理,廉贞瞧着眼前这趾高气昂的美人暗想。孟妃今日是来找茬的,一身深紫的宫装将整个人衬得高贵美艳,她未出阁前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如今描画了精致的妆容,自然是美艳的不可方物。廉贞速来是喜欢美人的,可是见着这眼前这位不屑的样子,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孟妃嘴角携着一丝冷笑,居高临下道:“怎么,见着本宫还不行礼,镇国公府果然好教养,这端仪郡主果然是名不虚传。”
廉贞挑眉,没有和孟妃呛声,反而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礼,口中称道:“臣女拜见淑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这礼行的一丝不苟,让人跳不出半点错处,也封住了孟妃的嘴。赵临渊登基之后,册封了孟妃为贵贤淑德四妃位中的淑妃位,如今后宫之中后位空悬,孟淑妃作为品阶最高的妃子执掌着凤印,在这后宫之中可谓是呼风唤雨,风头一时无两。廉贞也大约能明白赵临渊的意思,站得越高,跌的越惨。
孟淑妃并不知道廉贞心中所想,对廉贞的厌恶也没有半点的收敛。
看着廉贞半跪在地上,孟淑妃没有叫廉贞起来,反而绕着廉贞走了两圈。
见她的礼数没有半点纰漏,孟淑妃才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不愧是曾经的‘太子妃’,这礼数也算是记得周全,可惜了当初连见陛下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还没来得及同陛下显示自己的礼数。”
孟淑妃身边的几个宫女听到了她的话,很捧场地发出笑声。
廉贞不紧不慢道:“廉贞自然是不及孟淑妃娇媚可人,没得到陛下青眼。不过失了这圣恩,却能得个郡主的封号,廉贞也不算吃亏,反倒要感谢皇恩浩荡。”
廉贞这一提,孟淑妃自然便想起那中秋宫宴上赵临渊夸赞廉贞舞姿之事,一张俏脸登时便沉了下来。廉贞嘴角携着一丝浅笑,从小到大斗嘴,她廉贞还没输给谁过,孟淑妃这个大小姐也敢来和她呛声。孟淑妃用手帕遮住口鼻厌恶道:“真是牙尖嘴利。也不知是什么狐媚子,长相粗鄙的很,却尽会勾引男人。”
廉贞皱眉:“还望孟淑妃慎言,这么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廉贞可担待不起。”
孟淑妃冷笑一声:“怎么担待不起,先是陛下,然后是清王殿下,如今这远在苏杭的荣亲王世子刚到皇宫,都被勾引的了白露宫。这狐媚名头,郡主不光担得起,还担待的实至名归!”
廉贞真想翻个白眼,却不想节外生枝忍了下来。她只盼着皇帝陛下快些得到消息,免得她再吃苦头,不是说这白露宫戒备森严么,赵临渝进来也就算了,这孟淑妃手无缚鸡之力还浩浩荡荡地过来,也没见到半点阻拦啊。
白露宫中铺了厚厚的地毯,廉贞跪着也不觉得疼,既然这孟淑妃摆明了来她面前显示自己的优越,廉贞便好好跪着听着她奚落。
虽然这孟淑妃语言贫乏,远不及她在云关时听人吵架来的有趣,不过廉贞现在也没什么逗趣的事情可做,权当孟淑妃是在说书了。
独角戏唱着总是显得无趣。孟淑妃一个人说着,廉贞鲜少答话,让她感受不到什么快感,过了一会还觉得口干舌燥。随行的宫人见状,自然是贴心地为淑妃娘娘上了一杯茶,让她继续慢慢地发泄。
瞧着那茶杯,廉贞觉得也有些不耐烦了,于是贴心地说了一句:“正对壶嘴的那个是荣亲王世子喝过的,可千万别拿错了,免得孟淑妃被陛下误会水性杨花。”
孟淑妃自是被廉贞这句话气得不轻,搁下茶杯就冲着廉贞过来,扬手便想给廉贞一个耳光,廉贞自然是做好了挡的准备,谁知道这耳光还没下来,廉贞等着的救兵就来了。
廉贞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直想给这位公公上柱香。
来的人是赵临渊身边的大太监孙喜乐,眼看着孟淑妃的手就要往廉贞脸上去了,连忙上前道:“淑妃娘娘千万使不得啊。”
孟淑妃见到孙喜乐,虽然心中还是带了怒意,却也还是给了这个赵临渊面前的红人一些面子,收回手道:“孙公公怎么来了。”
孙喜乐道:“皇上听闻荣亲王世子强行闯了这白露宫大怒,就拍了老奴来将世子请出去。谁知道来了就听说世子殿下已经走了,反倒是娘娘您在这儿呢。”
孟淑妃道:“宫中早有规矩,这外臣无故不得入内宫,本宫也正是听说了这件事,才来探究一二,也打算给廉郡主立立规矩。”
孙喜乐连忙道:“这廉贞一个罪臣之女,哪里值得淑妃娘娘如此兴师动众。只是陛下的旨意是任何人不得擅自入这白露宫,现在陛下又在气头上。奴才虽然知道娘娘是好意,只是这玩意触怒了皇上,不是反倒不美了么。”
孟淑妃一听,倒也同意孙喜乐的话,故作姿态道:“为了这么一个弃妇伤了本宫和陛下的感情的确是不值当,孙公公言之有理。”
孙喜乐见状自然是赔笑:“陛下说了晚膳要同淑妃娘娘一同进,这天色也不早了,娘娘您看……”
孟淑妃听了这句,眼底眉梢露出惊喜,道:“本宫自然要好好准备,多亏了孙公公提醒,不然本宫还在这无用之人身上浪费许多时间,怠慢了和皇上一同用膳。”
孙喜乐笑道:“娘娘走好。”
孟淑妃仰着头,瞥了一眼廉贞满脸喜色道:“来人,回宫。”
孙喜乐连忙退到一边恭送,等孟淑妃的人都退了出去,他才得空对廉贞说一句:“陛下让奴才给郡主带个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廉贞淡然道:“廉贞省得。”孙喜乐没有多留,回去赵临渊处复命。
廉贞揉了揉有些许酸痛的膝盖,想着孟淑妃离开前脸上不似作伪的喜色微微叹息。
看样子,她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赵临渊,只是不知道他日她跌落云端又会是怎么样一副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