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三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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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不准努尔哈赤的意思。若是贸然回答，害怕给皇太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转念一想，我打岔反问：“大汗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努尔哈赤仿佛陷入沉思，半响他道：“上位者的喜欢是绝不同于一般人的。”
“为什么？因为有比女人更具诱惑的江山权势吗？”
“哈日珠拉，你逾矩了。”他冷道：“你确实更像东哥不似孟古，外表看来柔弱温顺，实则内心一旦决定了什么事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努尔哈赤的神情更似在怀念，嘴角微微带笑，却又那么苦涩。
“大汗，哈日珠拉斗胆问一个问题。”
“你说吧！”
“东哥、孟古、阿巴亥、江山，在你心中又分多少地位呢？”
努尔哈赤听闻，脸上闪过一种扭曲。那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捂住眼睛。他在颤抖，浑身的颤抖。
“大汗？”我犹豫的问。
努尔哈赤全身发寒战栗，面上浮现不同寻常的潮红。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慌忙招呼外面的奴才宣太医。
帐内又是一片混乱，我慌忙一瞥间看到努尔哈赤的背上溃烂了一片蜂窝状的伤口。颈部也有脓包蔓延。
这将是一代军事天才最后的死因吧～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伤口感染溃烂只能靠自身的免疫力。
而努尔哈赤老了。
由于大汗又一次病发，屋内一下涌入众多人。大妃阿巴亥还有不少高位分的福晋都来了。有几个甚至在拭泪低吟，阿巴亥嫌她们吵闹便都打发她们回去了。
我也顺着人流出去了，想来阿巴亥也不愿意我呆在屋里。出了主屋来到一片青石砖瓦铺陈的空地上，我一眼看见，他的身影和萨哈廉在一起，于院门外低头交谈。
这是我近半个月来第一次见到他。他身着石青色的马褂配素色长袍，身影萧肃似松下风，让人望而起敬。我的脚不由自主的向他们走去。萨哈廉见到我，一如往常温润恭谦的脸上泛起笑意。
“格格换上女真的袍子倒别有韵味。”
我莞尔，今天为了觐见努尔哈赤我只挑了最素净的水蓝色绣木兰长袍。满族早期的旗袍是直筒不收腰型，我穿上只觉得衣服松松垮垮如罩上去一般。不过我也懒得修改剪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低调，低调。
我歪了歪头，摊手，“其实女真和蒙古的衣服也没什么大区别。若说别有韵味，哪天我找一件汉服给济海尔，让她给你看看什么叫不同。”
济海尔与萨哈廉的感情很好。之前去他府上，我惊觉，萨哈廉现在所出的儿女全部是济海尔生的，府上的那些妾室，基本像在做摆饰！
萨哈廉好笑点头，突然感叹的看着我说：“真好，你还是老样子没变。”
我呆愣晃神，萨哈廉的笑容中带着欣慰，如同知心好友般的关怀。心头暮然一热，在这个年代若有个知己，真是可遇不可求。
“八叔，我先行一步了。”萨哈廉说。
“恩。”皇太极在一旁颔首示意。
我一路目送萨哈廉远走的身影，儒雅而清俊，如若修竹，孤翠郁亭亭。
“我若是不了解萨哈廉，会以为你和他心心相印，互相爱慕呢。”皇太极开口。
我一听觉得有趣，问：“你……这算是吃味？”
皇太极没有马上回答，他低头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充满柔和，一点一滴像是在描绘我脸上每一个细节。我这时觉得这样“相看两无言”蕴藉着一份静霭的温馨。
半响，他似有笑意的翘起嘴角，说：“你胖了。”
我瞬间吸气，之前泛起的无数粉红泡泡全被他三个字给毁了！胖，这是女人的天敌。我窝在宫中半个多月只知吃睡，不胖才怪啊～
皇太极摩挲着下巴，似颇为欣慰，“这样倒好，之前我还忧心你在宫里担惊受怕的，现在见你面色红润又长肉了，倒让我放心不少。”
我说：“只可惜我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皇太极阖上眼，他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有担忧、有不舍、有阴沉、有野心。
我内心翻滚出无数疑问，不禁脱口：“大汗毒疽又发，你是怎么想的。”
他没有出声，想来这个问题向来难解、复杂。
我叹息：“历代皇子的心思在此时都是最扭曲、复杂的。”
“哈日珠拉，你的问题向来刁钻，不过也问到我心里了。”皇太极开口。透过我的眼睛时，我看到午后的霞光穿过院门在我与皇太极之间氤氲出一道光圈。他的面容若雕琢般冷硬，那是一种饱经磨练后的自信、完美。
他说：“这是我阿玛我自不会加害他。而汗位，无论是堂堂正正还是不择手段，我都势在必得。”
我震动，惊心于他的霸气。皇太极就着这样铁血的男儿。
主屋那边似乎有所动静，我点头与他道别，擦身分离的那刻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内心触动翻涌着，凝上心头，唯有一句。我轻声低语：“汗往清河，则天下大变。”
话毕，我微笑向皇太极点头。这是我唯一能帮到皇太极的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唇瓣微动。
“等我。”
我一步步走向汗宫深处，我亦在等。
抬头，沈阳的天空泛着抹极其绚丽的晚霞，似火烧云般浓烈似血。
接下来的几天，我依旧每天前去侍疾。除了奉药，努尔哈赤让我拿了些书，在他旁边念着。这对我来说是艰巨的脑力加体力劳动。哈日珠拉这个身体讲满语没问题，可写满语便是去年起我才学的，每天还要拿本书回去做功课。我深深怀疑，努尔哈赤是不是来报复我的。
这一天我照样翻开《三国演义》开始念诵。努尔哈赤父子都喜欢三国、水浒。我也觉得念这些书也总比搬个四书五经来好。当然努尔哈赤首先受不了枯燥的经书。
我讲到王允巧施连环计，用貂蝉弄得吕布、董卓反目成仇的那段。突然心生触动的停下了。我不禁想到了东哥，那个背负着兴亡谶言的第一美女。在叶赫，在天下人看来，她是不是也算是亡国的红颜祸水呢？
努尔哈赤因为背上毒疽加重，只能面向下躺着。他见我不语，淡淡说道：“你是想到了什么了吗？东哥？”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我自是知道努尔哈赤依然宝刀未老，洞悉人心。也不掩饰的说：“只是感叹大汗的命运比王允好。王允利用了貂蝉，虽除掉董卓，却也命丧乱世。”
“你觉得我利用了东哥吗？”
我笑，“那大汗，你是要听真言呢还是顺着你的心意？不过我想，大汗既已近古来稀之龄，自是对世上很多事都看通透了。”
“你说吧，人老了自是不争了。倒常回忆往事，不自觉的就在自我反思。”
我停顿，整理了下思绪，“大汗，你若说你没有利用东哥。那你是真的喜欢东哥，为她出嫁而愤怒咯？可是哈日珠拉又有问题了，您喜欢东哥什么？是她的不服，她的不羁勾起了你的征服欲吗？可是大汗你也同样清楚，东哥再怎么她也只是个女人。女人对于你们如同物品是不能与权力等同。她的一生，她的存在不过是成为了你发动战争的借口。可最后，当她真的出嫁时，你却衡量了实力不敢抵抗明军让她客死喀尔喀。”
努尔哈赤沉默良久才道：“是我欠她的。她的性格激烈，如同长白山最炙热的烈鸟。没有人能抓得住她，直到烈火燃尽。”
我感叹：“其实之后她的美貌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看得是娶了东哥后所代表的对你权威的挑衅。”
“丫头。”我的心咯噔一下，他们父子有些习惯还真像。努尔哈赤说：“准备一下去清河温泉。”
手中的书扑通一下摔在地上，我被这句话所代表的未来给震到了，以至于都没听清楚他最后的一句：“带好孟古的太平手鼓。”
天，真是要变了。
天命十一年七月廿三，努尔哈赤因伤病难愈前往清河温泉疗养。大妃阿巴亥与科尔沁养女哈日珠拉亦奉旨随行。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三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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