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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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玉漏迟
当时留恋成何济，知有飘零，毕竟飘零。
天界也是个盛产八卦的地方。
比如万年前龙君和天狐私奔轰轰烈烈荡气回肠，比如某日那面能照出前尘过往的绝尘镜被打碎了仙童被罚得很惨，比如司命星君新酿的酒被天帝的二侄子偷走了然后好一阵鸡飞狗跳你死我活，比如魔王和天帝之间打打停停数千年其实是他们在相爱相杀！
彼时清夜正抄着一本《碧窗梦》以一睹作者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面容为名行分享传播八卦和司命混熟才好蹭酒蹭书听八卦之实，和司命大星君肆追忆过去，终于拐弯抹角地扯到了万年前龙君悔婚和九尾天狐私奔的故事。
“哪有这么轰轰烈烈荡气回肠！”司命醉意熏熏，他倚在窗边看着栏外那株芍药，唇边带了丝笑意，“昔日龙君和天狐背弃种族逃离天界，但日日相对相依哪是想象中那般美好，纵无常人柴米油盐之苦，情至深处情转薄，烈火般的缠绵缱绻后是似水光阴中的磨合、猜忌、争吵，最后龙君回归龙族和当年的未婚妻成亲，而那只天狐再未回过天界，万年后龙君早已葬于龙冢之中，至于天狐，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龙君也会死吗？”清夜震惊道，“我以为他们不死不灭呢。”
“众神寿命无尽延长,亦有神力衰弱神格陨落之时。何况龙族天生异能，寿命相比仙家本就少了许多。”
“那天狐呢？听说天狐有通天之能，只可惜而今天狐一脉已绝，它们也和龙族一样吗？”
“天狐，五十岁，能变化谓妇人；百岁为美女，为神巫能知千里外事，善蛊魅，使人迷惑失智；千岁即与天通，能以蓍草推演天运。过去天界便是由龙族和天狐共同掌管。但天狐因能窥探天机，故而遭受天谴，族人本就不多的天狐一脉更是逐渐凋零，天界也渐渐落入龙族掌控之中。据说当年和龙君私奔的那只天狐就有千岁了。”
“我以前还很羡慕话本里能预知天机的人呢，却想不到天狐有通天之能却落到如此地步，难怪我现在再也未见过天狐一族了。”
司命星君回头笑盈盈地看着清夜，缓缓道：“所以，就算有通天之能又怎样呢？可以预知的命运即将到来，你却无法改变，大概便是这世上最残酷的事了。”
“青春等闲背我，趁良时、莫惜追行乐。”清夜笑着应了句，叹了声气，“天道无情，总是让人心怀憾恨。”
“这世间事，大抵便是梦中云、水间月、镜里花，何来十全十美、无怨无憾。”
“原来，你知道了。”此时清夜正侧着身子攀折窗边的一只牡丹，花是世间少有的紫斑牡丹，白底紫斑，便如杜鹃啼血，美人脸上一道红痕般。
“玄冥本就受了重伤，你又借梦团配暗中吸取龙气，让他陷入幻梦中。如今玄冥已是危在旦夕，你再不撤手，他必然龙气衰竭、魂魄消散，世间将再无龙君玄冥。”
“那又如何？”清夜瞥了司命一眼，冷笑道，“他若死了，我便赔他一命罢了。何况，这条命本就是他欠我的。”
司命默然。
良久，他才淡淡说道：“你控制不住了。”
“是，到今日我已经控制不住梦团配了，玄冥回生无望，你们又奈我何！”清夜背过身子，负气将花枝掷出窗外，也不理司命。
许久，她用手捂住脸，低声道——
“我不想这样的，我…没想到会害了他。”
“我早知道，这场梦，终有尽时。”
天界在压抑许久后，终于再度有了欢笑。原来是重伤沉睡已久的玄冥龙君终于醒了过来，只是龙君修为大损，龙气稀薄，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离开洞府了。
此时清夜正坐在画舫窗边，人世已到了三月上旬上巳节，正是水边宴饮、郊外踏春的好日子。青年男女结伴而出，以兰草与芍药相赠，互诉心意。她不禁想到很多年前，她也缠着玄冥到人间游历一番，花朝踏青赏红，上巳曲水流觞，端午缠臂插艾，中秋扁舟醉月，除夕…除夕又怎样了？
她眯着眼想着，后来…后来怎样了？后来他发现她不是真心的，她是天狐一族最具天分的族长之女；她也知道他不是真心的，他是天帝最信任的侄子，龙族骁勇善战的龙君。可是后来她是真的喜欢他，但是她被囚在龙族洞府，天狐一族终被铲除。玄冥取了龙族的未婚妻，她则是一枚弃子，留之无用。于是她以血为引，聚天狐族人无数怨气，布上古之阵，取龙族数千族人性命，魂魄将散之时附身于玄冥送她的梦团配，成为器灵。
“你以为，玄冥真的不知道吗？”她想起司命问她的话，不禁摇头苦笑。
不知道如何？他们本就是敌人，本就该尔虞我诈、虚凰假凤。知道又如何？他也不过将梦团配留在身边，以龙气滋养。甚至只能借梦团配来织一场梦中相遇，以慰相思。
“梦团配是玄冥的命玉，非凡俗灵物可比。否则，你又如何能附身其上？”
是吗？相传命玉和主人心灵相通，那她借梦团配所织的那场一梦，究竟是一个人的怀念，还是两个人的戏本？那究竟是变化多端的梦境，还是借梦境的画皮演一场多年后的慰藉？
她回头深深吐出一口气，司命将梦团配所造梦境打破，她也不得不离开梦团配以免再度吸附玄冥龙气。如今的她，不过一只器灵，以自身为代价开启上古之阵，承受了阵法的反噬，又没有梦团配栖身，从此浮游于尘世，没有转世轮回，最终消散于尘烟。
尘世最是繁华，软红十丈，烟花千里；尘世又最是寂寞，繁花似锦，无人同行。
清夜抬手掩上窗，窗外正是华灯初上，人影如织，笑语声声。正好就这场繁华入梦，看自己今晚梦到什么。是梦到花朝赏春，上巳宴饮，还是梦到七夕乞巧，中元相约？
又或者，会不会梦到有一个人，穿花度柳而来，唇角会扬起好看的弧度，会给自己带来五香糕、樱桃蜜饯和梦沉公子的新话本，又从袖中掏出一盏闪闪发光的河灯，让自己嫌弃不已，却还是心甘情愿和他执手共放一盏河灯？
最是人间留不住。
相逢只应，在梦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