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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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追了！”雍正右手一扬，那数十名侍卫随即退去，隐入暗处。
看着转身走来的惜羽，雍正不禁心中一动。那白衣胜雪的女子，尘土飞扬中却是淡如梅菊，瑟瑟杀戮中尽显绝世容光。
惜羽收起银箫，对上雍正的直视，却觉往日冷峻的面容此时是说不尽的柔和，精明的眸底却有笑意流淌，不禁心中一暖。浅浅微笑道：“尹真！”故意把“尹”字读的音调模糊，是试探，或许也有不经意的点点期许。
雍正心中一阵恍惚，挥手拦下了面色微变的高无庸，随即恢复了神色。牵起惜羽的一只手，淡淡道：“惜羽，多谢！”
惜羽面上一红，目光仍是对着雍正。很少如此近地观察一个帝王。眉眼英挺，眸子清亮而深邃，可惜经常闪出慑人精光。鼻梁颇高，双唇很薄，更是增加了冷峻的气势。额头和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不过无碍，只是令他的成熟和沧桑更有味道。惜羽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孤独，睿智而阴冷的外表下透出的是深深的倦意和无尽的寂寥。惜羽心中不忍，她想看到他的微笑，深入眼底的笑意暖暖的，让她无法不动容。
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二人的望尘忽地开口，打破空气中流动的暧昧，对惜羽笑道：“惜羽姑娘胆色过人，危急时刻举重若轻，化解敌方掌力剑招于无形，佩服，佩服！”
惜羽暗道惭愧，只得一笑施礼。起先自己只是抱着以命换命的念头，尽全力将刺客中一人重创，期其知难而退，而自己不免身负重伤甚至葬身于此。直至身后掌风行至一尺之距，方觉掌力绵绵，三分力道七分后劲，竟无法预料这一掌何时将至。心中一喜，这正是师兄甘凤池的生平绝技——三吴烟水！掌力在身后堪堪收住，于是惜羽收起三成内力，只是激得红衣女子连退三步，并未伤到她。
这红衣女子自己却从未见过，难道烟雨阁新近收了如此厉害的人物？又或者是……心念一动，不由得眉头轻皱。
“又在想什么？”雍正今天难得不吝啬笑容，眼底的暖色化开了若有若无的淡漠。
“只是在想，刺客的来头。”惜羽偏起头，故意审视着雍正的眉眼。
“可猜到什么？”雍正的目光颇有深意。
惜羽不答，嫣然一笑，眼角是毫不掩饰的疲惫。
“尹兄只顾搏红颜一笑，却忘了适才贫僧也曾略尽绵力。”望尘转身落座桌边，衣袂轻扬，夹起一枚白子轻弹桌面，脸上似笑非笑，戏谑的神态与出尘的丰姿格格不入，却又相应成趣。
惜羽心觉好笑，对雍正道：“大师这是在责怪爷厚此薄彼呢！”
雍正也重新落座，笑道：“大师之恩，在下必不敢忘！”凝视桌面棋局片刻，收起笑意，正色道：“适才有惊无险，却打乱了棋局。大师不若为在下品评此局如何？”
惜羽放眼棋盘，棋局已然到了中盘。只见黑子局面开阔，思路缜密，气势恢宏中隐隐有锐气逼人。而白子绵密细腻，看似不喜争斗，实则着着相扣，暗藏玄机。乍看似乎黑子略占先机，然而白子棋路灵动，多有变数，一时胜负不定。
望尘点点头，琥珀色的瞳中一片柔和，掠过二人时如春风化雪，说不出的安定平和。“尹兄近来棋力渐长，棋风也大有转变。”顿了顿，又道，“犀利凶狠之风确是隐去，棋路浑元，布局精细，进退有秩。只是，离棋之至高境界仍是颇有距离。”
雍正奇道：“尹某确实已照日前大师所示，弃了一味狠斗之风。只是这‘至高境界’还是第一次听大师说起。”
望尘却不接话，转而问道：“尹兄可知和尚棋力胜出，胜在何处？”
惜羽凝思棋局已久，不由得脱口而出：“大师棋路绵密悠远，所恃胜者，唯‘以柔克刚’四字！”话音刚落，顿觉唐突。抬眼看向雍正，却见他眸中清亮如水，手中一暖，正是雍正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得面上一红。
望尘却似不见，点头道：“惜羽姑娘也是懂棋之人。”琥珀色的眸子扫来，异光微闪。
“大师过誉了，惜羽只是略通皮毛。”只觉那琥珀色的瞳中似有什么是自己看不懂的。
望尘续道：“姑娘讲的不错。棋之所以又称围棋，正是寻求‘不战而屈人之兵’之道。而棋之至高境界，也正在‘不战而胜’！惜羽姑娘所说的‘以柔克刚’，正是暗含此理。”
雍正点头，又问：“那在下棋风仍是过于刚猛了？”
望尘微微一笑，摇头道：“倒不是棋风过猛，只是尹兄争斗之心仍是太盛，要想不战而胜，必定要舍弃单纯的攻杀！”
雍正若有所思道：“如果舍弃厮杀，却该如何控制棋局？‘不战而胜’四字，说易行难！”
望尘轻扣棋子，道：“棋之境界，在于算路、判断、力道三者的把握。算路需纵观大局，审时度势；判断时心无杂物，不以胜负为念；力道刚柔并济，灵动多变。如此，行棋将浑若天成，毫无阻滞。”
惜羽心中似是一片清明，却又有些许迷茫。似乎有什么豁然开朗，但却无法抓住。忍不住出声道：“大师的意思是，下棋就如山间泉水，但求自然流畅，如行云流水。最重要的，是要超脱胜负，不为攻杀而攻杀？”
望尘点头，面容含笑，琥珀色的眼中满是欣赏。
雍正则是一片了然，人生如棋，他又何尝不懂。半晌，起身而立，眼中点点深邃，对望尘抱拳道：“多谢大师指点，尹某受益匪浅，就此别过！”随即转身，大步离去。衣角扬起之时，却是说不尽的坚定与洒脱。
真的能如此洒脱吗，胤禛？惜羽心中凄然，与高无庸迈步跟上。身后传来望尘的声音：“尹施主，多保重！”
良久，夕阳渐落，远山寺陷入黑暗的寂静，唯院中纯白的身影伫立。
幽幽的叹息传来：“四－娘－，多保重！” 喃喃声几不可闻，淹没在无尽黑暗中。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