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赋》颜无水

2、出阁

　　过了五六日，听得说新姑爷上门，果真是传说中的一表人才，薛尚书夫妇甚是满意。忽又说，有管事的看见新姑爷和二小姐在花园里争执，甚至动起手来，闹得不欢而散。随即传言，两人重修旧好，这不，连大喜的日子都订下来了。如此林林总总的消息，纷至沓来，不知是真是假。他寻思，在她出阁之前，总该见上一面吧。救命之恩，师徒情谊，千丝万缕，至少于他，是时候作个了断。

　　不经意遇见了早起练剑的薛凝，回眸含笑招呼道：“先生。”清晨阳光映照下，明媚不可方物，竟比那丛映日而开的杜鹃花还要艳上几分。仔细看来，确实瘦了几分高了几分，眉眼深处掩饰不住经历过的风霜，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要强。看来尽管这三年她吃了不少苦，却因此真正长大了，不再是三年前初出茅庐的小女生了。

　　他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不敢也不该说出口，强作镇定，挤出干巴巴的一句客套话来：“恭喜了。”

　　薛凝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止不住内心的欢喜说下去：“不瞒先生，前几日秦唯刚得知爹爹是尚书的时候，差点和我闹翻呢。他生气我一直瞒着他，又不希望我误解他娶我是为了投靠权贵。他是真心在乎我呢。爹爹看中他这份骨气，就答应了我们的婚事。”说着说着，满满当当的幸福仿佛都藏不住，溢了出来，愈发显得容光照人。

　　“那就好。”他扣着衣襟的指关节用力得发白，低低的应了声。

　　两人之间忽然就沉默了下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三年的光阴如同一条波涛汹涌的鸿沟，将他们分立两岸，彼此相望，不再相闻。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单纯美好的日子，年少的尚书子女，陪他品一杯清茗，读一则佳文，拍案同赞。一切的，一切都如梦飘散。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与她，形同陌人。这应该就是宿命吧？从第一天起就知道，云泥相别，近在咫尺，远如天涯，从此不会有任何交点。

　　他暗中叹了口气，却听薛凝忍不住问道：“爹爹说先生已经辞馆，预备明年的春闱了？”

　　“正是。”他一愣，但不否认，“二小姐是知道的。我来京城，便是为此。再者，我已倾囊相授，再教下去，怕耽误了小少爷的前程。”

　　“先生严重了。”薛凝没想他说出这番生分的话来，望着天上飘忽的浮云，徐徐道，“先生教导的，小凝向来不敢忘记。”

　　“如此甚好。珍重。”他铁了心，转身，离开，不曾回望一眼。

　　小凝出嫁的那天，他破天荒的喝醉了酒。醉吧，醉吧，醉了就不会再感受到那撕心裂肺、深入骨髓的痛楚。这伤痕，怕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今宵有酒今宵醉，与尔同销万古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