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雪殇》木易云影

4、对月许诺

　　血，血，眼前全是鲜红的血，从那些人脸上颈上手上身各部位流下来，他们一个个倒了下去，眼中尽是不甘和怨恨，周围充斥着惨叫与恶毒的咒骂，地上是满目粘稠的暗红和一把犹自温热的利剑……
　　“啊，不要，不要啊！”雪羽惊叫着惊醒，身上的单衣被汗水浸湿，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和惶惶的不安。入眼一片漆黑，待慢慢适应了黑暗，就着窗外照进的月光雪羽这才看清，自己还躺在那张紫檀木床上，周围一切都没有变，原来刚刚只是做了个梦……
　　日上三竿，雪羽才又迷迷糊糊睁开眼，头隐隐的痛，脑中又浮现出昨晚那一片暗红，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明明是那么的不甘，却又双眼圆瞪，就算死也要看着寒剑的主人，看着他生，看着他死。
　　雪羽披起衣服，推开房门慢步到院中石凳上坐下，看着徐徐落下的雪花，忽然倍感孤寂，心生苍凉。自己究竟是谁，为何会失忆，又为何会躺在雪地里，为何……为何自己一点也想不起过往……没有亲人，没有家，真是应了这雪吗？短暂的生命，只有经过漫长的等待才能换来冬季的来临，孤寂一瓣，从天飘落，化在地上，等到太阳回归天际，自己只能再次孤单离去。
　　雪羽心中越想越觉得烦闷不堪，忽的站起，快步走出小院，自己也不知道向哪里走去，就这样迷茫的走着，只想摆脱那份烦躁感。突然，前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雪羽这才清醒过来，忙停下来抬头望去。回廊上转过去了几个人，看样子很急，走得很快，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蓝色锦服的年轻男子，头戴同色发冠，衣绣青天云卷，但都背对着自己，所以看不清他们的容貌。那蓝衣男子身后跟着几名小厮模样的人，只隐隐听到其中一名小厮说着什么二公子，那人已服药什么的话，隔得太远，再加上他们步伐很急，不一会就走出了雪羽的视线。
　　看样子，他在云府应该也是个蛮有地位的人。但自己一般也不出小院，所以那人都没见过呢，但眼下的问题不是她想要知道那人是谁，而是，雪羽发现自己迷路了！云府的大的确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这下可好，来的时候想着心事，只管闷着头往前走，现在根本不记得要怎么回去。自己也够倒霉的，平常丫鬟小厮来来往往，现在倒好，一个不见。
　　又走不多时，终于看见不远处走来个淡黄的身影，雪羽快步迎了过去，近了才看清是梓潭：“梓潭，梓潭，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
　　梓潭也被雪羽吓了一跳：“雪羽？你怎么在这。”
　　雪羽打了个马虎眼，就说自己随便逛逛，没想到走迷路了，梓潭一听捂着肚子大笑起来：“雪羽，你逗死我了，哎哟，不过也是，在云府迷路的人可不止你一个，走吧走吧，就让梓潭妹妹我带你回去。”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雪羽忽然想到那个蓝色的背影，于是好奇的问道：“梓潭，你不是整天三公子来三公子去的吗，也就是说这云府还有二公子和大公子？”
　　“是呀，我们老爷可是有三位公子呢。”每次一提到三公子，梓潭就特别来劲，看这架势，打准又要开始说故事了，“二公子和三公子都是夫人的儿子，二公子是个很开朗的人呢，和他说话很开心，就连在他身边伺候的丫鬟也说二公子是个很好的人。对了，夫人最喜欢蓝色，二公子的衣服几乎都是蓝色的，人人见了都打趣说是为了讨夫人欢心，但其实大家都知道二公子很孝顺。大公子嘛，他是老爷的一个小妾生的，说来也怪，虽是小妾，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爷很疼她，但听说后来这女的不见了，大公子都是随他娘姓的，姓白。”
　　原来如此，可是……
　　“梓潭……大公子生母的事，说了也没关系的么？”
　　“啊！”梓潭轻呼一声打了打自己的嘴，又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道，“都怪我这张嘴，不说了不说了，雪羽，刚刚那番话你可不许跟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
　　雪羽笑笑，也向她俏皮的吐吐舌头算是回答。
　　既是这样，那雪羽肯定，自己看见的那个蓝衣男子便是二公子了，还有一个大公子为何不随爹姓而随娘姓，而且这云老爷居然还同意了。但现在最最奇怪的是：“梓潭，你怎么不说说三公子啊？”这三公子简直就是梓潭心里的神仙，站也想着，走也想着，怕是连睡着了也是想着的。
　　“三公子啊，不是我不说，而是没办法说，他这个人只要往那一站，就让别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雪羽，你知道神吗，若你奉他为神的话，心中只有遥遥无望的企及和卑微可怜的幻想，神呐，又怎么是凡人可以用来说的呢。”梓潭的脸上挂着少女般的迷恋，眼中却是深深的无望。
　　两人就这样聊着，不知不觉中已到了雪羽住的小院门外：“到了，快进去吧，雪羽，我先走了。”梓潭不待雪羽作答，便满脸愁容的转身离开了。
　　雪羽轻叹了口气，梓潭这丫头真是陷进去了，陷进一个叫情的网里。
　　颓然的坐在床上，雪羽只觉得头晕，于是不再想其它，倒头便睡。
　　一觉转醒，天已黑了，雪还在零零落落的下着，总也不愿停。忽的想起昨日慕枫说带自己出去玩，现在倒好，一天都没见人影，看来也是说说罢了。
　　雪羽摇了摇头，起身走出房，才刚出门，后面便传来那人的声音：“阿羽，可算是醒了，现在我们便走吧。”
　　雪羽猛地一回头，看见慕枫斜斜靠在门边上，好像靠在那挺久了，他才一动身，就有雪花从肩头飘落，惹得玉铃清泠泠的响。
　　“你……你在这待多久了，我还以为……”刚刚还觉得随口说说带自己出去玩的那人不会来了，现在却出现在这，这叫雪羽怎的不惊讶。
　　“呵，没来多久，看阿羽睡着，不忍心叫醒呢，怎么，你以为我不会来吗？”慕枫潇洒的摇开扇子，徐徐道，“阿羽，只要是我答应过你的，都会实现。”
　　“慕枫……”雪羽心里忽的觉得很暖，明明来了很久，等了很久，看那满身的雪。
　　“阿羽是不是觉得很感动。”慕枫勾着嘴笑着，眼睛弯弯的看着雪羽。
　　雪羽斜了慕枫一眼，早习惯了他这样，于是岔开了话题问道：“我们去哪？”
　　慕枫忽的关上了折扇，走过来轻轻搂住雪羽盈盈的腰间，双眼直直的看着她：“去天上。”
　　语罢，慕枫脚下运气，轻一点地，就这样抱着雪羽飞了起来，飞出了小院，飞出了云府，旁边的景物快速的倒退着，一个个被他们甩在了身后，雪羽低头看着脚下，自己就像驾着云彩一般，竟真的是在飞呢，耳边传来慕枫轻轻的声音：“阿羽，抬头，你看，星星都在看着我们呢。”
　　雪羽闻言抬头一看，满天星光，一闪一闪的就像慕枫的眼睛一样，漂亮极了。冬天的风呼呼的从脸上刮过，很冷，但心却是暖的。
　　慕枫在一处屋顶上停了下来，轻轻放开搂在雪羽腰间的手，长袖一挥，席地而坐：“这里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雪羽放眼看去，星辰纵横，黑色的夜空仿佛被镶嵌上了最上好的宝石，它们在尽力绽放自己的光芒。头顶皓月当空，真的离自己很近，仿佛只要抬手便可触碰到那抹心的洁净。
　　雪羽在他身旁坐下：“慕枫，这里太美了，我不敢相信，月亮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每每来到这里，看着当空明月，便会让我想起我的那位故人……呵，不说这个，这地方我只带阿羽一个人来过。”慕枫脸上的悲廖随即被替代，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慕枫，谢谢，若不是你，我早已冻死街头，若不是你，我现在还衣食成忧，若不是你，我现在还会感到天地虽大只我一人，我还有你这个朋友。”雪羽真诚的看着慕枫，她现在觉得自己是谁都不重要了，只要自己还活着，活着就是最好的。
　　慕枫抽出腰间的白玉折扇，手中把玩着扇骨上的玉铃：“阿羽为何会感到孤寂。”
　　雪羽转头看向远处的繁星：“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全是血和死人，他们虽然都死了，可眼睛都睁着，睁的大大的，好像就在瞪着我一样。那种感觉太真实，我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真像这雪呢，孤单的飘落，最后跌在地上，魂也飞了，魄也散了，踏上冥冥黄泉路漫漫……”
　　慕枫忽地打断了雪羽的话：“是梦的话就不要再想，阿羽，你记住了，黄泉路我慕枫会为你赴。”
　　雪羽愣住了，他说什么？这样的誓言也是那风流的妖魅说的吗，他竟就这样脱口而出了，还是只是一个哄孩子开心的玩笑话罢了，一时竟分不清他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雪羽呆呆的看向慕枫，只见慕枫仰头看着头顶上的月亮，看的很认真，那表情专注的像注视着至爱之人，口中喃喃的说道：“黄泉路我慕枫会为你赴……”
　　雪夜风寒，相偎心暖，对看相携乌檐瓦上，星辰漫天，皓月作伴。岁月安好，静河流淌。
　　百转千回，红尘万丈，弱水三千，终抵不过你彼时笑靥，诉我一世情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