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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命就是一场离别 ...

  •   第二章
      饶是时光偷换,白云苍狗,吴镇的江水依旧缓慢地流淌着,安静、从容不迫,带着不容打破的威严与魄力。
      转眼,已是六载。
      吴镇今年的冬季稍显有些太长了,长的让镇上的人几乎快忘了春花和绿叶的模样。
      雪还在下,却始终积不起来,只有躲在人迹少至的角落里的还没来得及融化。因为夜长昼短的缘故,傍晚的街道已经是一片萧瑟,只见一人从北面的上街一路小跑下来,由远至近,方才看清来人的样貌——正是白家小少爷,白立冬。
      六载时光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依旧是那个白胖绵软、笑眯眯的老好人。不过现在这个狼狈的他,却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惊慌了。

      傍晚时的沈家此时却是热闹非凡,早早用过了晚饭。沈城的房间里点了火炉,温暖舒适。
      “沈哥,你真的要去英国留洋?”
      “嗯,现在内忧外患,我想趁这几年时局还算平稳尽快出去,待我学成之后,无论那时境况如何,至少能出一份绵薄之力。”坐在书桌旁正在练字的沈城没有停下笔下的动作。。
      他已是少年模样,十六七岁,正是血气方刚、满腔抱负的年纪。
      江静闻言没再继续话题,只是垂眸摆弄着方桌上的几个紫砂笔搁,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下在秀美的面容上投出一排阴影。
      可惜了旁边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哎呀,白少爷,您怎么这般模样啊?”屋外传来吴老妈子的惊呼。
      然后房门被“啪”地推开,门外站着满头大汗的白立冬。
      “快进来快进来,你这是怎么了?”江静急忙接过他几乎要掉在地上的圆顶绒帽。
      白立冬气喘呼呼,“我……不进去了,你们……快跟我来帮我娘求求情……”
      “怎么回事儿?”沈城将书桌上的茶水吹凉递了过去。
      白立冬接过“咕咚”一口灌了下去,急切的说道:“三哥他……他诬赖我娘和小叔私通……现在我娘正……跪在祠堂……”一句话说完几个大喘气。
      江静和沈城面上俱是惊色,“那……需要喊我爹娘吗?”
      “别别别!”白立冬连忙摆手,“最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们俩去了是外人,三哥见了,可能会手下留情。”

      等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一轮冷月高悬于空,俩仨点寒星点缀在旁。
      白家的祠堂有烛台四五,带着森森的寒意。
      白家家主年前去世,按族规本该由老大继承家主的位置,但其中不知因为什么变故,短短几个月之内,白家再度易主,而那独揽大权的竟是平日里白家最没有地位的三少爷——白延年。
      各中原因,除了白家的人,整个吴镇无人知晓。
      只知白氏印染并没有因此乱作一团一蹶不振,反而因为现任家主的强硬手段呈现出一番生机勃勃之景。

      “既然小叔也不愿露面,那今日之事不如择日再议吧。”
      白延年冷漠地说道,目光淡淡扫过站在角落里的白立冬一行,却又似根本没将目光着落在任何一个地方。
      “这本是莫须有的罪名,又何需再议!”
      白立冬站出来大声说道。
      一向傲慢高贵不可一世的白家前任主母此时只是跪在祠堂中央,微驮着腰背,发鬓微乱掩了面容,看不清表情。
      前任家主的几房姨太太站在两侧,都是面薄心冷的主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本该继承家业的老大不告而别去了上海滩,病痨老二搬了张椅子缩在门口。
      白家还有几个女儿,也皆以出嫁了。
      唯有与白延年同胞的妹妹白婉玉坐在新任家主的左侧,生的恬静乖巧,穿着圆领对襟的淡梅夹袄,开了口:“哥哥,莫乱了长辈次序,无论怎样让大娘站起来说话吧。”
      江静有些惊讶地看向说话的女孩儿,既然是白延年同母妹妹,怎么会帮着白家主母说话?莫非是心地太好?
      “没人要她跪。”白延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猛地抬起头,面上表情隐隐有恨意,但多的则是意味不明的晦涩。
      整个白家都知道当年她罚他,随时随地,没有原因全凭心情,如今报复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又这么说,难道是在暗指她自己主动认了罪。
      “这般证据确凿的事情,说出‘诬赖’二字的人当真可笑至极。”白延年站了起来,他叹息一声:“那如今这事便算了吧。”
      此言一出,四下俱惊。
      如此,就算了吧?什么意思?
      江静疑惑地看向同样一脸惊愕的白立冬。
      看来通奸是真。她与沈城交换了个眼神。
      白延年已从祠堂的台子上走了下来,“罚斋戒三年,散了吧。”
      他刚巧与江静擦肩而过。
      她不由转头看过去,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与当年那个跪在院中的少年全然不同了。如果当年那个在小雪中的单衣少年冷漠中还能觉出几分暖意的话,那如今这个披着墨黑色风衣的男人,给人的完全是无尽的冷厉与压迫感。

      江静自孩童时第一次与白延年见面,后来相遇寥寥,却在她的心里占据着可有可无的位置。许是几次见面,给她的印象都太深刻了。

      但她深知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有交集,也从未多想。
      漫长的冬季一过,便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沈家的小儿子要去留洋了。
      整个吴镇都在议论,也不知道国外是个什么模样。

      沈城是大张旗鼓地走的,走时张灯结彩,大摆筵席。
      走在一片赞美与祝福声中。
      那天的人太多太多,江静站在人群的前面,却都看不清自己青梅竹马的模样。只记得那日脸上挂着笑的他是怎样的神采飞扬。
      还有前来送礼的白家当家的,那一袭墨黑色的长衫和冷漠的眼睛。
      不,那天的白延年一点都不冷漠。他的笑容得体,礼貌寒暄,英俊极了。

      江静再一次见到白延年,是在她的临别宴上
      她也要走了,去上海念大学。
      生命就是一场离别。
      她的心没有那么高,也没有那么远。那个时候的她很纯粹,没有那么多烦恼,那么多思量。
      在那之后,无数个夜里,只有思乡和想念着沈城。再别无其他。

      她还记得那天他向她敬了酒,眸中带笑,陌生得仿佛是另一个人。她诚惶诚恐地以茶相代。
      她以为就这样了,那天就是他们之间的截断点。从此再也不会相遇。
      她在上海谋一份待遇优厚点的职位,等着沈城回来。
      白立冬那时候已经娶了妻,留在白家当了二当家,管着账房。表面上敦厚笨拙的胖墩,在算术上却精明的不得了,算得上天赋异禀。
      而白延年,这个年轻的白家家主。就该在江南,掌控着他的财富,娶几房姨太,这本该就是他们既定的人生轨迹。
      可惜,战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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