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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上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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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头,谢如儿刚回了家,就见着谢叔恒、陆黎都坐在大堂内,谢禾站在屋子中间,低着头,垂着手,霜打茄子似的无精打采。
不用问也知道,谢禾又挨骂了。
“你这逆子!”谢如儿还未入堂,便听得谢叔恒气的声音都抖了起来,“你这不是丢我谢家的脸吗?啊?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说完,从桌上抓起几卷画册名单,就往谢禾身上扔。
谢禾不敢闪开,生生地受了,谢叔恒还不解气,狠狠地“哼”了一声,道:“也是,有哪家愿意把名声干净的闺女给你做媳妇儿,你这逆子,把谢家祖宗的脸都给败光了!别娶亲了!上金光寺当和尚好了!”
陆黎沉默了许久,听了这话,才开了口道:“老爷!这样的气话可说不得,谢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怎么能当了和尚去?只是现在,我们也不去顾论那些门当户对的旧理了,只要有个身家清洁的贤淑女子,就是家徒四壁也无妨啊!”
谢禾也不管座上的两人说的什么,就知道是些骂他不争气的话,头虽低着,眼睛却是四处乱瞟。这些日子为他娶亲的事,娘是经了千挑万选才挑出的这几位,也不知到底是多上不得台面,他爹竟又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往散落在脚边上的画册上瞄了一眼,谢禾眼睛一亮,这…这这…这不是王家米店的王小姐?脑满肠肥,满脸流油,刁钻无理,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还有这个,薛大官人家的二小姐,虽说是庶出,却聪敏貌美,是个惹人怜爱的,深得薛大官人的喜爱,可是年前在城门口被土匪掳上了山,两天两夜,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早被传的沸沸扬扬,也再没人敢上门提亲;还有一些叫不出家世名号的女子,画册上的图像定是美化过的了,可那相貌,却还是不堪入目的很,也不知除了貌若无盐之外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境遇。
谢禾无奈,只得心里默默叹气。怪不得他爹生气,他看了都生气!马青那破嘴,算是把他的污名发扬光大了,以至于娶个媳妇儿竟也成难题了。
“娘…”谢如儿进了门,扭捏着站在墙边,心里却焦急,只得移到陆黎身边,懦懦地叫了一声。
谢叔恒见了她,依然气愤难消地瞪了一眼,谢如儿噤了声。
扯着手里的绢子,心中依然焦急难耐,壮了壮胆,小声开口道:“娘,舅舅上山寻药已经快两个时辰还没回来,姐姐见天色变了,上山去找他,姐姐的脚才好,我怕她…”
“什么?她自己一个人上山寻你舅舅去了?”陆黎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
谢禾听得,抬头道:“上樊山了?”
“嗯!”
谢禾心下大惊,明因的脚才刚好,这会子怕是下了雨,山路泥泞,又是孤身一人,天色也快暗了下来…谢禾越想越怕,也顾不得谢叔恒还在气头上,只说了句:“我去找她!”便匆匆跑了出去。
陆黎急得眼泪直掉,谢如儿扶着她,也想跟着谢禾去,只无奈脱不开身。谢叔恒低头想了想,叫了管家,把家里的家丁都叫了出来,上山寻人去了。
闷闷的雷声和阴沉得快压倒头顶的天,自然是不会客气,不大会儿,磅礴大雨夹杂着闪电和震天的雷便劈头盖面地来了。
山路泥泞,风夹杂着雨,山中密林在这风雨中都显得飘摇了;树影婆娑,树叶与雨相互碰撞,风扫过的声音似是老妇低泣,在空旷的山林中显得越发寂静阴森;雷鸣电闪,划破黑幕如利剑刺穿,照得夜里的山林亮如白昼,轰轰的雷声暗沉滚动,似是要将人拆吞入腹。
谢禾也不顾大雨淋得全身湿透,脚下的鞋也早已沾满了泥土,只是现下,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谢禾的心里脑中,现在全都被一个人占满了。只怕这大风大雨的天,这密密麻麻的林,还有这泥泞难当的路,阻了明因的脚步。不知道明因会不会淋着雨,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迷路,伤了的脚会不会又扭到……
一道闪电划过黄昏变得黑红的天空,雷声撕裂布帛般紧随其后。
谢禾停下脚步,心道,饶是他这身强力壮的,走了这么久也是疲累了,明因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脚上的伤也才好,可怎么吃得消?思至此,心中更是焦灼难安了,伸手抹了把脸上满是的雨水,跨步正准备走,眼前忽的一亮!
前面灌木低枝上挂着个荷包,大概是浸了雨水,霎时分不出是什么颜色的,但是荷包上绣着的东西,谢禾却是认得出来的。
根结实而梗直,故名桔梗…
伸手抓下挂着的荷包,紧紧攥在手里,大声地叫道:“明因!”
声音穿透渐渐放下的夜幕,在山林中回响,惊落几片盛不住雨水的叶,缓慢旋转,很快落下。
谢禾找到明因的时候,早已是夜幕降临,远远地见着有火光,进了才发现,她娇小的身影紧紧蜷成一团,躲在山腰处一个浅浅的山洞中,洞口燃着的,正是吸引他走近的柴火堆。
“明因!明因!”谢禾见她,大喊着飞奔了过来。
明因听见有人喊她,急忙站起身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明因不禁呆愣了一瞬,嘴里喃喃道:“阿禾…”
但只这一瞬,身子便已被另一个全身湿透凉透的高大的身子紧紧地拥在怀里,这一刻,明因似乎只听到自己胸膛里狂跳不止的心脏猛力撞击的声音,和头顶急促的大口喘气呼着热热的气息。却不知,这具密密实实地围着她的身躯,这时也只感觉到了他自己呼之欲出的激动的心跳声。
从捡了荷包,沿着山路,谢禾一路走上来,不断发现有香囊,绢子,发簪等,均是明因沿路扔下做标记的,只是眼见着天黑,又是风大雨大,还是在空无人影的深山密林中,却还是不见明因的踪影,谢禾真是越走越急,越走越焦心,这时见了她,自然是欣喜若狂的。
外面风雨依然狂唱不休,雨打树叶的声音伴随着两人的心跳声,似乎都有了节奏。此时的雨夜,好似也没了适才豺狼虎豹之势。
一开始听到陆原采药久久未归,一时乱了主意才以身冒险,等上了山才想起应该先去找姑母帮忙。也是父女相依为命了多年,一有事总是想不起来还可以借助别人的力量。哪知自己寻陆原未果,雷雨却来的快,天也变得暗沉,好在这山中还有这个好所在,这才避免了周身淋透。
适才风雨大作,阴沉的天似是要将整个天地翻覆般。明因缩在洞内,心下知道,天暗了自己还未回去,谢如儿必会让姑母派人来寻,只是狂风暴雨,雷鸣电闪,在此深林幽晚,还是禁不住瑟瑟发抖,却也更是担心,陆原此时是否安然。
方才见着谢禾,竟觉得他是救世主般的感觉,心无旁骛,只想抓着他不放。谢禾似乎感受得到,圈着她的手收的更紧。
一阵风掠起明因散落额前的发丝,轻拂过谢禾脖颈处,似是在安抚他刚刚找人时空落恐惧的心。不知是心酥了,亦或是身上紧贴的湿衣裳带来身体凉意的缘故,谢禾轻轻地颤了一颤。
这一颤倒是将明因暂时被抛之脑后的理智拉了回来,男女终有别,授受不相亲。明因红着脸轻轻地将谢禾推开,借着火光,这才看清了,谢禾浑身上下竟是入水里游了一圈似的,乌发紧贴着脸颊和肩背处的湿衣,一身浅蓝的外衫早已因湿透浸染成了深蓝,从小腿处开始直至鞋面,早已沾满了污泥,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怎么也不打伞?这可都湿透了。”顿了顿,道:“你这袍子,湿了总贴着身子会着凉的…”说罢脸更是又红了一层,心中直想着大骂自己,一个姑娘家,说这话也是不知如何地不顾礼数了,只是顾忌着湿衣裳贴着确实不好,也是无奈之举嘛!
毕竟是无拘无束惯了的性子,谢禾倒是没在意这些,只管解了腰带,将外跑脱了下来。
“刚才一听你只一人便上了山,心里着急得很,也忘了要带伞。”原本听到明因上山就已是担心万分,谁知到了樊山下,看到芽儿忙慌急乱地,正要回谢府报信,才知道明因不但上山,还是自己一个人便上了山,心中的担忧更是蔓延无边,完全顾不得芽儿在身后喊着:“少爷!带上伞!”
“你也是,纵是舅舅未归,也可来找我,怎可以一人便上了山。”
明因在洞口处找了几枝未被雨水打湿的长枝桠,谢禾刚脱下的外袍正架在上面,就着火堆旁烤着,听了这话,哭笑道:“一时着急,竟忘了。”
谢禾本想再多说几句,只是这时听明因这么说,心中却是有了种不知该如何言说的滋味,酸酸的,便住了嘴。
火烧的正旺,谢禾拿出适才路上寻得明因留下的东西,拿了根树枝一个个串了起来,就着那火烤着。
“好在你留了这些个东西,不然就是找到天亮怕是都找不着你的了。”谢禾调了调荷包和香囊的距离,随意道。
明因常迷路,即使走过多遍也总是不认得回路,因而才一路留下些贴身物什挂在灌木低枝上,以便自己认得回来的路。没想到这一路的标记,却是帮着谢禾一路寻来,现今找到她。只是看着这引路的东西全被谢禾捡了来,一时哭笑不得,问:“你可认得下山的路?”
谢禾一愣,摇头。
明因一顿,罢了,总会有人来找的。
“只是也不知爹爹此时在何处,我也没寻到他,只希望他已经下了山,安然便好了。”明因就着火堆旁坐了下来,口中喃喃着。
“既你寻了这么久也未寻得他,大约已是下山了。”谢禾口中安慰,心中却是无底的。樊山林深坡陡,熟知山路的人还好,若是未识途的,迷路走失也是寻常。谢禾幼时常在山边玩耍,却也是鲜少入这林深处的,这时能寻得明因,全凭明因留下的标记。心中不由想,若是舅舅还未下山,这风雨,怕是受苦了,但未免明因担心,也不得不找了些话来安慰。
明因听着,看了他一眼,嘴角勉强牵起笑容。
谢禾知她心里担忧,也不好说什么,两人一时只无语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