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炼狱》恋冥烟

27、十五 探监（1）

　　洗完澡后，她好好的上了九宝天愈膏，换了干净衣服，如平时般简速的扎好头发、吃过早饭，尽量准备好出行的状态，又暗带了一只水壶，便行往地牢。
　　刑室中，深夜后来被选留下的两名狱差，自己也被那不断加燃的大火烤得浑身难受，不住牛饮。好不容易熬完了这大半宿，困乏的早已烦厌不堪，此刻正避歇在离火远些的地方相互发着牢骚，抱怨但凡有这等苦差事都会分配给他们等等，忽见牢头和无名走了进来，便赶紧住了口。
　　无名后来就让他们自去歇着，那牢头也没觉有啥可违意的，那两小差更是巴不得，当下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无名这才顾得一边近上白飘羽一边仔细一观他，胸口一阵发热，奇痛穿心！只见他身前身后都架着大燃的炉火，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垂脸软吊在那刑架上，早已被烤得浑身干透，消磨昏溃，见不到残留下一点水份生气！一身万千针眼、饱浸鲜血的红衣已紧紧干涸粘贴在身体上，还隐约可见高浓度盐分干凝下的结晶，又添一种别样的惨不忍睹之状！
　　无名满眼一烫，热泪差一点就夺眶而出！一时间，急欲干点什么却又全不知要干什么的，竟然呆了一瞬后，方想起自己本来就是想要给他水喝！赶紧便贴近到他脸下。
　　却说无名是个中等身量，本就比白飘羽矮得多，此刻须得仰视着他，正想该先将他怎么弄醒些，却见白飘羽似已知有人侵到面前，微微、淡淡的睁开了眼来直对着前方，虽然压根连正眼也没看她一下，却顿现一线流波、竟还光芒清灿！原来并未昏去。
　　都被消磨到了这个份上竟还保持着他那坚毅的意志和神智，只是先前根本不屑理会远处交行的他们这方敌人而已。
　　无名心头又一阵激感酸热，竟有些慌乱的拿起了水壶，一边向外面一探，只见全没哪个人勤快得还想起到此观察什么，便赶紧将那壶水伸向白飘羽口上喂去，手都竟然有些发抖。
　　万没想到，那壶嘴方挨到他那已是干裂出道道口子的苍白唇上，他竟就如被电击般一甩脸，已哑哑的嗓清叱一声：“拿开！”
　　无名那水壶竟都差点被他那一甩碰得失手掉落，她猝然一愕呆，只见白飘羽那副样子竟象将自己视为一个甚是鄙夷嫌厌的人，象自己这一举是玷污了他一般！
　　无名不由直觉一阵伤心羞窘，之后也不知当怎样，只是紧着想要把那壶水给他喝时，白飘羽却已又发出了、且这次是已明确显示就是那种心意的一叱：“滚！”
　　无名一下就脸上臊热了，心里却冰凉！其实也能隐隐想到他是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当成了一方敌人，可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臊窘难堪，伤心得厉害！
　　她一时就那样的怔望着白飘羽，正非常难过的想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谁时，白飘羽已有所注意了的，正视向了她那副异样的目光。
　　无名又是万没想到，白飘羽那双眼，在这瞬间竟就如春回大地、冰河解冻了般，化开了一片很亲很暖的光色！并且马上就热烈起来，熠熠生辉，一如那般艳如暖阳！
　　无名更加愕呆了，根本反应不过来时，白飘羽已又大现急切之色，一视她手中催促道：“快、快把那水给我喝喝！”
　　无名这才“哦”的一声，赶紧把那水壶又举到他嘴上，只觉很不顺手的倒给他喝！
　　白飘羽也很不便的连喝了两口后，就一下呛咳了起来！吓得无名赶紧落开水壶，急道：“你慢着点哦！”
　　白飘羽咳了两声后便也就缓了过来，竟然对她一笑亲嗔道：“我都快渴死了，能慢着点么？敢情可不是你身受着这滋味。”
　　无名真是被他搞的愕得都傻掉了，竟先随他傻傻一笑，随后便觉似很不该笑的心中陡然一酸，又僵下了脸，很难受的，仍傻傻道：“你怎么、怎么……”
　　白飘羽喘了口气后，就是那么能洞知她心意的亲柔解释道：“我知道你是谁了，我认得出你这双眼睛，你再一说话那就更不消说了，你是我的、飞云。”
　　无名的双眼一下就热烫潮湿了起来！心中暗流汹涌，喉头哽堵如哑，似过半晌方能挤出一句话：“白大哥，你受苦了。”
　　也同白飘羽曾对她说过的那一语一样，虽是简单一话却饱含着无限深情。白飘羽那双眼竟也有点湿了，又促然侧避过了脸去，可那眼中仍湿光显然，流露着难掩的难过之情！
　　无名印象中他真是那种铁骨铮铮、常人简直无可为想的坚毅硬汉，万没想到自己会招得他竟然致此要落泪之样，心头惊烈一跳，追着他脸急问：“你怎么了白大哥，是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白飘羽轻咬了下下唇，也没再太掩饰，缓缓哑哑的道：“我，不想被你见到这个难看样子……”
　　无名这才明白，一阵心疼如裂的情感狂翻，急切的似要将心都吐了出来道：“这都什么光景了你怎么还会有这种傻念头哦白大哥？难道你还拿我当外人么？”
　　白飘羽便转过脸又正对向了她，真真是百感交集、异常深情的凝望着，含泪含笑道：“是，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飞云妹妹。”
　　无名也紧紧含住了那满眼的泪，含起了笑道：“是，白大哥，我是你的飞云妹妹，从那天初识起是，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
　　白飘羽眼中的深情更荡，又凝望了她一瞬后，苍白的容颜上露出了难掩的虚弱难支之态，又喘息了两口。
　　无名顿又想起举起水壶，这次是尽量稳妥的一直喂他喝到不要了、那壶中的水也只剩了个底时才停下。
　　而白飘羽本来的毅力和体力都远超常人，这样也就补起了些精神，警惕扫了眼门方后，对她道：“飞云，你在这府里除了做暗士还有什么别的身份么，怎么可以这样到此处来？”
　　无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勉强解释了句：“我现在是王爷的常随……”便滞下口来。
　　白飘羽便又道：“我此前也有见到你跟侍着江冠雄，只是那时全没注意你。看起来你也没甚高些的身份，就别再冒险了，我明白你此前见到我的感受，现在来的心意，你这样照顾我一下已很好，快走吧，万一被人察觉不是闹着玩的。”
　　无名的眼又热了起来道：“白大哥，你就别为我&&操心了，你放心，我做事是有分寸的，此来就是已得到了王爷同意的，等到不适时我自然会走。”
　　白飘羽紧色一缓，也没再非逆她心意的说什么，一时如很珍惜般的注视着她，目中荡起了绵绵的感意，对她真似视如亲人的情发肺腑道：“飞云，能在这里见到你真好，其实……我也希望你能多待一会，这个地方……真的好冷酷，我一个人……好孤独，忍受得好痛苦，你这样是对我莫大的慰籍。”
　　无名想到他这么个在面对敌人时，那是一身傲骨纵被根根打断也绝不会有半点屈服示软之人，而面对自己时，却竟可赤露那真纯本性，表白出这般似大显软弱的话！无名那种心情真是感动肺腑又痛断肝肠，热泪冲目、几难成语道：“白大哥……你、你真是太苦了……我……我真想能为你多做点什么，可我，太无能了……”
　　白飘羽赶紧一笑道：“那你能为我擦擦脸么？”
　　无名顿时全忘那些情绪，一愣道：“嗯？”
　　白飘羽微流谑意和自嘲道：“一定很脏吧？以往干净惯了，现在这样还真有些觉得难堪。”
　　无名还当真审视了一下他脸道：“真的不脏……”蓦然想到他那又是被冷水又是被盐水劈头盖脸泼的，哪还有什么脏的？一颗心登又强烈绞疼起来，赶紧强制着，将那壶中剩水倒在了一手袖上，捏住袖角伸到他脸上很用心又轻柔的擦了擦。
　　完后她收起了空壶，一时心痛难受得垂避着脸，竟连句话都再说不上来。
　　白飘羽不愿她如此，便又笑道：“以前听人说什么死要面子，还觉得可笑，敢情轮到自己也是一样……”
　　无名实在听不下去了，仰头截断道：“行了白大哥！你就别再故作轻松了，还嫌不够难受的么？”
　　白飘羽便也没再装，放出了些吃紧之色，实是难受万分的轻轻活动一下一直被扯吊着的、惨不可睹的双臂。
　　无名又紧紧、深深的凝望起他那已染满血迹，又就这么被吊烤了一夜的颀长身躯，目如滴血道：“你，疼得很厉害吧？”
　　白飘羽此刻对她是真实也不是、假装也不是，索性 “哈”的一笑，又故谑又真言道：“你这小毛丫头还真会说废话，那还用问么？我这辈子可算是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无名愣了一下，方才回味过来，那泪又一下子就冲入了眼眶！
　　白飘羽这一时间实在是没办法了，脸色微正的安慰道：“飞云，你没必要为我这样，以前你自己也曾被他那么多虐待都能承受下来，何况是我？你也知道，我武功好得很，比你有能耐得多，承受这些根本没什么……”
　　无名无比痛苦的一摇头，激叫一声：“你武功再好，那皮肉上的痛感也是和平常人一样的！”
　　白飘羽一顿口，随后就大现头疼之色，竟然如耍孩子气般的一怨：“唉呀你这臭丫头还真是怎么说都不行！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哦！”
　　无名无论是处在何其难受的心情中，对他这种含谑的稚气样子还是不由得一笑，白飘羽却又紧张的上下一看她道：“飞云，你那些伤都大好了么？尤其是脚上的，真的不要紧了么？”
　　无名半晌方能说话，一字一句都似血泪凝聚道：“白大哥，你自己都成了这个样子，还要顾着别人么？我当日就说了，你真是个好人。而你，仅那一面之见，就对我这么个被拿住的卑小刺客赤诚以待。我永远也忘不了，你亲手那么细致的照料我伤处的感受，可是今天，我却不能为你做同样的事。”
　　白飘羽的眼也深情凝聚了道：“飞云，你只要能让我没看错你就足够了，你也是个好人，而且是个那么难得的坚强义气的少年。其实我现在真的有些后悔，如果我早知道自己这么快就会落此大难，那天就该取下你的蒙巾，也可以好好看看你的脸，以后怕是都没这机会了，飞云，你的脸，一定和你的眼一样的好看。”
　　无名双目泣血，压声的激叫出来：“不会的白大哥！你不会就此便不得脱身了的！我、一定要想法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