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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城郊一夜 ...

  •   这边厢她黯自伤神,那边世界里,虞从舟只觉得在熟睡中被颠簸得好不烦人。夜一黑透,‘朝夕顾’药力淡去。他睡意渐浅、勉强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荒郊野外,还居然是睡靠在一个女子身上、二人身体相贴、共乘一骑。他惊诧不已,他自小是三观皆正、品端苗红的好儿郎,现下怎会是这幅荒诞样子!

      但闻着那女子粉颈发梢的香味,竟似是楚姜窈。他心一沉,难道因那愿誓,自己真的着了她的道了?怎么此刻竟然搂着她的腰间,而她的手还摸着他的手背。他一阵愤慨,自己这盘靓豆腐,连江妍都没有触碰过,今日全被楚姜窈给吃尽了?

      他全然没了睡意,陡然直起身,一手猛地抖开她的手,迅即夺过缰绳、吆停那马驹,一手拓拨,将她的右手反剪于其身后。

      楚姜窈显然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醒了,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得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他,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是哪里?你在做什么?!” 他呼喝道。

      “这里… 到釜阳村了,我们… 在回虞府的路上。”

      “为何有马车不乘,反而两人一骑!男女授受不清,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不知羞耻!”

      他以为她又会坏笑狡辩,但她只是怔怔愣愣地看着他。她目光零散、荧荧中缀着黯淡却惹人心乱的光芒。这算什么?他愈发怒道,

      “我不管你从前做乞丐的时候如何fang zong,但现在你既然是江妍的妹妹、已回到邯郸,你就必须自尊自重!”

      一气吼出,他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太重了些,无端又去提她乞丐的事做什么。万一她自觉委屈、哭出泪来,可怎生是好?对他来说,女子娇耍仍是花、女子一哭便成虎。

      幸而她并没有哭,只是埋下头,垂了眼。他清楚瞧见她脸色发白、被他反剪的右手也忽然冰了下去。她轻声说了句,“我… 知道了。”

      不再触碰她的视线、令他如释重负。他实在不喜欢与她只有一尺之隔的对视。那般贴近,令他不由地想起刚才从悬崖坠入草堆中时,她同样靠近的双眸。而那时,他不但没有推开她,反而留恋起怀抱中她的温度。他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厌恶她的靠近,还是恼怒自己竟然也忘了礼数。

      这才想起、他仍钳着她的右手,他忙用力掷开,喊了声,“下马!”

      “这里… ”她抬头说了半句话,看见他沉郁的脸色,没敢再争辩。又垂了眼睫,然后翻跨过马鞍,跳下马去。

      她刚下马,他便促马前行。行了几步,又回头说,“拿钱自己再去寻匹马!” 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枚金刀币,向她抛去。她怔怔没回过神来,未及伸手去接,那金直刀砸在她额头、弹落入草中。

      她忙低了头、说了声”好”,便转身去寻,半蹲着从暗黑一片的草丛中摸出那枚金刀币。

      他看着她的背影,愈发心烦意乱,她只怕真的要以为他把她当做乞丐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愿再想,一夹马肚,策马疾行而去。

      行了几里路,他忽然停下马来,心想、现在是黑夜,马站都已打烊,哪里还能寻到马呢?若这里真的是釜阳村附近,就离邯郸还有四、五十里路。骑马的话,两、三刻时间应该能到了,但步行,至少要两个多时辰。真的让她一人在黑漆漆的荒郊野外走一晚上吗?

      他叹了口气,调转马头,向回驰去。

      将近刚才斥责她的地方,在小道转弯处,他停下马,远远看见她手中轻甩着根柳条枝、在夜色中走着,她自顾自哼唱着一首小曲,声音有些哑。但他隐约听见好像唱着,

      “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他叹了口气,她也知夜深无马、也知步行还要两、三个时辰吧,那为何她刚才不求他呢?他心里软了下来,纵马向她驰去。

      她听见马声,抬头看见是他,即惊讶、又欢喜,急忙提裙向他奔去。他驻了马,她小喘着气,奔到他身边,眼神中闪烁着快乐而又充满希冀的神采,“从舟哥哥!”

      他原本已经伸出手、准备拽她上马,但她这一声亲热的称呼、和她眼眸中燃起憧憬的样子,让他忽然警醒。他只是替江妍照顾她而已,他不想让她起什么误会。他伸出的手转而握着一个空拳,慢慢放回到自己腿上。失措间,他只得明知故问,“从这里,如何回邯郸?”

      姜窈脸上一阵飞红,为自己刚才兴奋中的误解而感到羞赧。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尴尬笑了笑,说,“对啊,忘了告诉你了,这里向北十四、五里路,就能看见驿道了,沿着驿道一直向东,三十里左右便能到邯郸西城门,那里你就都认识了。”

      他抿着嘴,坚定了一下自己的意识,便冷冷说了声“嗯”,转过马身、也不再看她,催马驰出。

      只是这一驰出,骤然听见嗤喇喇一记裂响,和她一声惊叫。回头看时,她摔在地上,已被他的马拖拽出几丈,而她的衣服从上到下被撕裂了,衣裙一角钩在他的马鞍上。

      或许是他转过马身时,马鞍不知哪里擦钩住了她的衣裳。他急忙下马,回跑几步,见她衣裙破了,肩上颈上似乎都有血痕,心中一惊一悔。此时也顾忌不了许多,立刻将她合衣抱起,置于马上,自己再翻身上马、道,“摔得痛么?”

      “还好。” 她羞红了脸,拢着零乱衣服,简直想把脸埋进那马的鬃毛里去。

      虞从舟也实在不知道眼光该往哪里搁,只好尽量平视。

      二人沉默着骑了好远。从舟忽然想到一件事,不解地问道,“我们明明掉入深崖,究竟怎么上来的?”

      楚姜窈一闭眼,抖抖索索地说,“你武功那么好,是你拽着我攀岩爬上来的。”

      她一再叫自己要镇定。身上已经衣裳残破,若此时被他看出破绽、扔于荒野,那就算不被狼吃了、也要被色狼吃了。

      “什么?!怎么我完全不记得?”

      “你… 你爬上崖顶的时候,脑袋撞上一块大石头,昏过去了,所以可能不记得那段事了。” 她执着地说。

      他愈发狐疑地审视着她。

      她壮着胆子,看了他一眼,说,“你后脑勺还撞出一个大口子,出了不少血呢。”

      他伸手一摸,果然后脑勺有一道伤口,好在已经结疤、不再流血了。自己竟然完全想不起是如何撞出这伤的,难道真的被撞丢了那段记忆?

      于是又开始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

      还是他忍不住开了口,“方才你一人走夜路,不怕么?”

      “我… 遇到‘加影'前,我常常一人走夜路,所以不怕了。”

      “你边走边唱的,是什么歌?”

      “我不晓得名字。也是我那位神仙朋友教我的,他说唱歌的时候,就不会去想害怕烦恼的事情了。”

      他听又是那个”旧友”,便没有再说出口。但其实、他也觉得这歌婉约动听。

      …那种感觉,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曾经听到过这首歌。

      约莫两刻之后,他们已经进了邯郸城。越来越靠近虞府,也就越来越热闹。人一多,楚姜窈更是羞得不知所措,拉起衣服遮了这里就露出那里。

      虞从舟轻声道,“把脸藏到我怀里。”

      她连忙转过身,把脸贴靠在他胸前。从舟广袖一扬,拢在她身上,尽量不使人看见她的摸样。

      经过这几天‘小虞儿’的洗礼,楚姜窈倒是颇习惯他怀间的心跳和气息,这一藏、令她心安许多。

      却只是苦了虞从舟,温香在怀,此刻更是前后相靠。他的手心搭在她半露的右肩,只恨那些扯碎的衣裙,圈不起心猿,搁不住臂弯。

      从前在声色之地,他虽然也少不了与人搂搂抱抱,但那不过是繁花应酬、过眼云烟。因为他心里想抱的、始终不过江妍一人。

      而现在在他怀里的,究竟是江妍的妹妹,还是… 江妍的影子?虽然她明明没有哪点性格与江妍相似。

      他甩了甩头,不愿再想。眼见虞府就在前面,他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把她放下、不用再包粽子般抱着了。

      却哪曾想,都已经能看见虞府大门了,却见几位大臣落下轿来,一齐行至虞府门口,躬身与杜宾行着礼,像是有事来找他商议。而门前侍卫见他正好远远行来,连忙指着、告知杜宾和众臣们。于是许多双目光全向他投来。

      他郁闷难诉,此刻方知为何行为鬼祟之人都爱穿黑衣、骑黑马,而不会像他,整日靓色衣饰、引人注目。

      如何是好,若被众人看见楚姜窈衣衫乱乱地依偎在他怀里,岂不是坏她一生的女子名节?他蓦地一沉眉,手上虽缠紧马缰,却故意使马东摇西晃、前行后止,扮成好似酒醉归来、无心谈事的模样。

      众朝臣见他深夜方归,醉得连马都控不住了,怀里还有个衣发乱乱的女子,均是唏嘘不已。没想到虞卿当不上合纵长、竟然就如此荒唐放纵。而那女子衣片拖地,脸都贴上他的胸了,定是风尘中人。

      虞从舟见众人无意离去,竟似要八卦到底,不觉更生恼意。而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楚姜窈不解他为何会行马如此摇晃,居然抬起头来,左右张望地说,“怎么了?”

      这一张望,岂不是她的容貌全要被那些八卦人士看个精光?他心中忿意冲击,双手一下子甩开缰绳和她肩上残衣,全去紧紧捧住她的脸庞、再不容她能有丝毫动弹,偏让这小妖精惊慌地看向自己漫火的双眸。

      而下一瞬间,他一闭眼、径直俯下头,强自冲吻上去,用双唇、紧紧按压住她的嘴,不给她发声、甚至喘息的机会。

      这不堪的一幕显然刺激到众朝臣的神经,不曾想虞卿平日稳重冷矜,私下却如此放浪。众人连忙向杜宾告辞,急急上轿,虽然还是很想八卦、这后面是否还有当街脱衣之类的劲爆之事,但为着自己的清誉、还是假装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而生了愧疚。

      ……终于走光了!虞从舟半眯着倾艳明眸,余光向虞府门前扫去。直到最后一个身影都消失不见,他立刻撤了双手,抬起头,放开惊慌茫然地楚姜窈。她的嘴唇被他的重吻压得深红如血。他想到这一切荒唐,都是因为她抬头张望、说了句害人的“怎么了?”,不禁眼带狠意地盯着她。她或许以为他欠她一个解释,但他不想解释!他只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怎么了’?!不该说话的时候你偏要说!你总是多说多错!三日之内,休要再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他把她从马上一把揪起来、重重扔到地上,气鼓鼓地、也不理杜宾惊讶的目光,直接纵马进府。

      此刻的虞从舟和楚姜窈,各自都是眼中含泪,双双委屈地黯然自语道,

      “我的初吻,竟然就这般莫名其妙地给了那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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