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马球之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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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恭合宫见到荣母妃，听说小十一最近忙着与郑嬷嬷学礼仪，改日才能去和我一同学盘舞，不想，小十一竟是在这里和大哥玩这奇怪游戏啊，真是偷懒。”七公主鄙夷地看一眼朱圆通，又偷偷瞄一眼地上还在转动的陀螺。
偷什么懒？玩玩游戏难道不是小孩子的正经事。
朱圆通心里嘀咕一句，遂答道：“我哪里敢偷懒，正是和郑嬷嬷学了一整日的礼仪，是以才趁晚膳前出来放松一下。”
她手握着小鞭子朝七公主温和一笑，又道，“臧焉修焉，息焉游焉，所以圆通在学习时好好进修，在休息时就尽情游乐，如此放松了精神，明日才能更加倍努力地和郑嬷嬷学规矩，也好早日像七姐一样有皇家的举止风范。”
因为最后一句话，七公主心里小小地美了一下，不过赞美的话她听多了，才不会为了这个胖妞的一句话停止她接下来的说教。
什么臧焉修焉，息焉游焉，这个胖子的话总是那么多！
七公主扬起小下巴，心里思付了一下，开口道：“嬉游自然可以，不过亦要避免偷薄庸劣，日趋下流，如乞巧、拍七，顶针续麻般的游戏自然是好，投壶亦可，只是小十一偏生把这些乡俗的粗鄙游戏带入宫里，还拉着大哥一起玩，拿着鞭子抽到了谁，可就不好了。”
圆通捏着手里的鞭子，克制住用小鞭子抽人的冲动。
这一刻，她和七公主对彼此的评价达到了高度一致：这个身上没几两肉的七公主话总是那么多！
什么偷薄庸劣，日趋下流。
只不过找点游戏乐呵乐呵，也被她诌出这么多道理。
有时候，人总是会冲动。
而身为傲娇生物集合体的公主，又都特别容易冲动。
一冲动，朱圆通就忘了，她只是来紫微城打酱油的。
清清嗓子，朱圆通念了起来，“嫩竹乘为马，新蒲折作鞭。抛果忙开口，藏钩乱出拳。寻蟋穷屋瓦，采雀遍楼椽。夜分围骨拙，朝聚打秋千。折竹装泥燕，添丝放纸鸢。远铺张鸽网，低空射蝇弦。斗草当春迳，争球出晚田。等鹊潜篱畔，听蛩伏砌边。旁枝粘舞蝶，隈树捉鸣蝉。垒柴为木屋，和土作盘筵。险砌高台石，危跳峻塔砖。”
朱圆通的声音软软的，一口气背完，小胖子眉目弯弯看向七公主，笑问：“七姐姐，这是圆通听闻过的一首唐人的小儿诗，说起道理我知道的定然没有七姐姐多，可是，人们口口相传的东西，总也是有些道理的吧。七姐姐你看，我这点儿乡野游戏，和诗里的各种喜乐游戏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七公主楞了一下，她快速回忆着圆通刚才念的小儿诗。
这胖子哪里学的什么小儿诗，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争球出晚田、等鹊潜篱畔、听蛩伏砌边，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游戏，偏偏还依依呀呀背着，装作很有学问的样子。
朱小七哼了一声，“小十一背得倒是流利，只是你说了那么多乡野游戏，实在不雅，看不出对身为公主，有一丝助益。难道郑嬷嬷没有教你，入了紫薇城，就要时刻以皇家规仪要求自己，不论你以前如何玩闹，现在，都要老老实实地学。”
朱圆通看着朱公主的嘴一开一合，看着七公主身旁的三皇子笑眯眯地摇着那把不离手的金丝折扇，这对兄妹可真麻烦。虽然三皇子一句话都没有说，圆通还是很主动地把他也算上了。
可是，到底是在这座城里长大的孩子呢，说起道理还一套一套的，不打草稿。
“七姐姐教育得是呢。”朱圆通软软糯糯地说，语气柔和，像糯米做的团糖。
她身侧，一直沉默地看着七公主与朱圆通你言我语的大皇子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向前迈了一步，正准备开口，却见朱圆通蹭地跨出一步，挡到了他前面。
“不过，细论起来，这些乡野游戏也不是一无是处呢。至少，她能带来一种情趣之美。”
圆通笑着抬起头，迎上七公主的目光，笑道，“在乡间，三月三时，顾大壮带着我去沈水边的绿野放五色风筝；五月端午后，我们擎着红绿相间的荷叶灯奔走巷子之间；七月流火，天转微凉后，捕蝉捉蛩，观赏秋虫争鸣；逢雨后天晴，吹水泡，赏彩虹、五彩缤纷；等到上元佳节时，去锦阳城中观彩灯、看烟火，美仑美奂……置身其间，怎能体味不到万物色彩之美，节律之美。七姐姐，你说，这样的乡野游戏，于美、于性情这算不算一种助益？”
一口气，朱圆通把前两年她和顾大壮从春到冬玩的游戏都说了个遍。
七公主的嘴微微张开，很快又合上，可是，再没有张开。
这个胖子太能扯了。
朱辕媛偏头，求助地看向摇着折扇，姿态优雅的三哥，眼如小鹿，无声求助。
“不错，小十一此言的确有道理。”一直与大皇子充当路人甲的三皇子悠悠开口。
这是朱圆通第二次听到他说话，本能地，她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过，”三皇子一笑，“小七亦无错，所谓君子勤礼，小人尽力，体现在游戏之上亦然，应用“合于礼仪”的“雅戏”取代粗鄙之戏，如此，不论于君子之道，还是健身之道，都多有助益，而且，不会误伤到身体。”
亦无错？朱圆通心里哼一声，那就是说她是尽力的小人喽，朱三哥你在拐着弯挤兑人上倒是比朱小七高一个段数。
“那请教三哥，什么是即能强身健体，又温文尔雅的雅戏呢？”朱圆通只当没听懂三皇子的话，虚心请教道。
“比如捶丸，拽肘运杖，击构收窝。”
捶丸那东西，圆通心里哼了一声，顾府的夏老伯最喜欢，还天天研究《丸经》，可是那游戏分明就是退化版的马球啊。
想到马球她不禁脱口而出，“捶丸哪里有马球有趣。”
三皇子脸上笑意更浓，“没想到小十一还知道马球，顾宅果然是将军之府，只是若小十一了解马球，不知是否知晓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昌黎对马球的评价：凡五脏之系络甚微，坐立必悬垂于胸臆之间，而以之颠顿驰骋，呜呼其危哉。马球与捶丸之争，高下立见。”
圆通笑了，她的笑意比三皇子还浓烈，如蜜水倒入了红糖，甜腻得化不开。
唐，马球，韩愈，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年代，曾经真实的存在于过往的时光中。
哈哈，朱以洵，你举什么例子不好，你偏偏选了唐代！
对唐代，谁能比她更了解。
对韩昌黎，不好意思，你们听到的是故事，而她是见过活的当事人！
在马球风靡一时的大唐，韩昌黎，韩愈先生对马球发表的那段谏言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三哥，你怎么还偷偷藏了半段故事不讲。”圆通娓娓道来，“据闻，元和年间，徐州刺史张建酷爱马球，不料招来韩愈先生的劝告，可是张刺史对韩愈那番话的回应，你怎么不给大哥和七姐姐讲讲呢？”
朱圆通望着皇三子，眼眸闪亮，“张刺史特地写了一首《酬韩校书愈打球歌》：仆本修文持笔者，今来帅领红旗下。不能无事习蛇矛，闲就平场学使马。俯身仰击复傍击，难于古人左右射。齐观百步透短门，谁羡养由遥破的。儒生疑我新发狂，武夫爱我生雄光。”
激昂间，她似乎看到了长安城，看到了长安城中走不远就能看到一个的马球场。
在长安走着走着就见到马球场不是稀罕事，长安府尹早将一切纳入了统筹。
长安的马球场建得不仅多，而且大，三千人的军队驻扎场内，毫无压力。
长安的马球场不仅大，而且考究，用油料浇铸球场，防雨防滑。
长安，长安，连女子们都可以逐球而奔的长安。
长安，长安，无可比拟的长安。
忆及此，朱圆通的语气无比自豪道：“新发狂，生雄光，那就是唐的气概。”
朱以洵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胖子，问道：“这后半段的故事，我倒真的不知道呢，不晓得小十一从哪里听说？”
“顾大壮，就是顾将军的儿子啊。”朱圆通回答得很顺溜，推了个一干二净。
嗯，顾大壮，这个真的不算冤枉你哟，你若知道了马球怎么玩，准保你会喜欢得不得了。所以从你那里听到这个故事，是很自然的事情。
她不过是把如果推演成了现实。
“顾公子博闻强识，希望日后有机会得见。”三皇子合拢手中折扇，招呼朱辕媛，“小七，走吧。”
啊？朱小七眨巴眨巴眼睛仍立在原地，没明白怎么这就要走了，她三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走了，小七，我们回去得好好听听关于大唐的故事呢。”三皇子用折扇轻轻拍拍七公主的肩膀，示意她和自己回恭合宫。
“皇兄，小十一，我们先走一步。”说完，三皇子朝两人略略颔首，拉着依然面有不解的七公主朝林外走去。
才走了数步，他却又停下脚步，回转过身，“对了，小十一，你会玩的东西比我和小七加起来还多，日后有机会一起找些有趣的游戏玩。”
他说得极是轻松，对皇长子与朱圆通微微一笑，好像关于马球之争的落败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再转过身去，他和七公主并肩走远了。
……………
待到两人走远，圆通长长出了口气。方才一番引经据典的反驳，嘴上很是过瘾，可是，到底还是莽撞了。
“新发狂，生雄光”，那一番话，如果是作为的唐代公主去说，自然荡气回肠。
可是，作为一个大铭的半路公主，还未及总角之年，这番伶牙俐齿，即不符合年龄又不符合身份，怕是一下子就把郑贵妃家的孩子得罪个精光，还徒忍人怀疑。
真是不妙。
朱圆通空挥了一下手中的小鞭子，心中后悔，在这小身躯里，自己真是越来越小孩子脾气，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可是若重新再来一回，面对旁人对马球的质疑，她还是会据理反驳吧。
“圆通……”从始至终，被人忽略为路人的朱以河开口唤她。
他的声音中，有一丝惊奇，“你怎么知道那样多的典故？”
圆通一笑，她都活过一辈子了，如果连自己朝代的故事都知道，那才是真奇怪。不过开口时，说辞就变成了这样。
“都是顾大壮啊，他最喜欢那些个旧时故事，总缠着顾府的人讲，还说要学会礼、乐、射、御、书、数，等日后和他爹爹一样，精忠报国。新发狂，生雄光那段，我就总听他背诵。”公主殿下嘴皮子一张一合，把一切又推到了顾大壮身上。
哼，顾大壮你这个混蛋，搞砸了我的逃跑大计。
替我背一辈子黑锅都补偿不了我的损失！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马球之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