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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夜探皇城 ...

  •   张良到了许昌,手中兵权被缴,名曰重整军队,心里倒也早有准备,降将的标准待遇罢了。
      所谓福祸相依,青年脱了那些俗物,反倒是有了时间重新审视自身,外加郭嘉时不时找上门,带他将许昌周围熟悉了个遍,也未曾虚度。
      月后,接到司空府的传信,让其上朝接受天子敕封。

      翌日,青年换上曹操早就命人给他定制好的朝服。因为武将身份,张良身带甲胄居多,此时换了绛红色朝服,宽袖束腰,长身玉立,又是另一番风姿。
      抬头见到曹操已立在殿前,嘴角擒笑眯眼看向自己,似是早有准备,自是不敢大意,当先行了礼。
      “曹公。”
      “嗯。”
      一身皂色官服更衬出男人的威仪,张良见其点了点头,也不待多留,两人擦肩而过之际,手腕却突然被抓个正着。
      ……?
      张良没有说话,只是略挑了眉望向抓着他手腕的男人。
      曹操不为所动,微抬了下巴,“将军归附陛下,乃汉室之幸,卿与吾一同入内。”言毕,就这样执着张良的手入了殿,左右群臣无不侧目,私底下更是议论纷纷。
      青年原本无意那么高调,曹操此举无疑是叫那些大臣明白自己是他的属下,而他,才是这里说了算的人。

      “封张绣扬武将军,统南阳。”
      高台上的皇帝,行的不过傀儡之事,曹操擅权,读的诏书想必也是老早有人帮他拟好的。
      “谢陛下。”
      张良只当是例行公事,却在抬头接旨的时候,堪堪顿住了动作。
      是那块玉?!
      青年的目光牢牢锁在天子腰间悬着的佩玉上,距离太远只看得清形状,与他之前得而又失的那块及其的相似,色泽因为光线关系晦暗不明,其上的麒麟图案更加无法确认。

      无奈只是匆匆一眼,青年双手接过敕诏,复又低下头去,退到一边。
      这才发现心跳得厉害,那块玉佩是目前与他原本的世界联系的唯一线索,绝不能随意放过。

      回到府中,张良一个人在屋里静思良久。
      他是外臣,并不适合觐见天子,再加上曹操与皇帝的微妙关系,如果贸然提出,定会遭到怀疑。那么通过天子的近臣……?思来想去他认识的不过荀彧一人,对方还是曹操谋士,最关键的是前几日那盘棋已经令人生疑,也是不妥。
      还有一人……
      张良只是想到那人的名字便摇了摇头,贾诩归降曹操后受执金吾之职,典司禁军、保卫宫城,倒也不错,但此人又怎会帮他。
      青年苦笑,证实玉佩势在必行,亦无法假手他人,即使是明知其不可为,也必须为之。

      不想机会来得很快,两日后,郭嘉路过张府,扔下卷文书,人就飘远了,留下句话,道是让张绣带给荀彧。
      尚书台在皇城之内,等于张良可以名正言顺进入宫闱之中。如此省去了最麻烦的地方,虽然郭嘉这一举动意味不明,却也不妨一试。
      青年依稀记得皇宫的布局,虽不知哪里来的印象,但上次入宫,未见太多的出入,想来仍是可用。
      凭着记忆绘出草图,用毛笔标出了皇帝可能出现的几处宫殿,并且制定了相应的路线,他要的是一击即中,事前的准备必须万全。

      青年故意等到傍晚,才拿着郭嘉留下的竹简和令牌,顺利过了宫门口的盘查,从容步向尚书台的方向。
      天子是被曹操强制待到许昌,此处的都城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规模格局都小了不止一点,到处都充斥着敷衍了事的感觉。
      张良边走边观察侍卫巡逻的情况,心中默默计算着换班间隙,不知不觉已到了地方。
      通报入内,果然见荀彧被淹没在案牍之中,不辞辛苦。
      “令君,祭酒托在下送来的文书。”
      “嗯,劳烦了。”
      荀彧抬首,向青年微微致意,复又低下头去,显然是正忙得不可开交。
      正中下怀,张良轻笑,荀彧不注意他自然最好,顺势便告辞出来,轻松打发了引路的宫人往内宫行去,没有引起丝毫的注意。

      是夜恰逢无月,此时已是戌时,天色已是全然暗了下来,没有月光,四周的景物更加模糊不清。
      有赖于曹操对天子的不重视,许都这缩小版的皇宫很好地为青年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张良这日故意穿了暗色的外衣,凭着过人的身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内宫,直奔皇帝寝宫而去……

      闪身穿过一道拱门,玄衣青年提气掠到矮墙之上,从高处纵览,皇帝寝宫三方皆有内侍立着,但都也未见走动。另一侧视线所不能及,想必是同样。
      或许真的是上天眷顾,张良远远见到寝宫窗后的幔帐上依稀有着人影晃动,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而从他藏身之处到寝宫,必然要通过至少一人的视线范围。张良也不犹豫,指间扣住方才顺路捡的小石子,往反方向轻轻一弹,那名内侍被石子撞在墙角产生的响声吸引了注意。不过是一转眼的空档,青年已经以夜色为掩护,一纵而过。

      “陛下……老臣……”
      “太医,曹贼……欺罔…………”
      凭着过人的耳力,青年隐约听到殿中传来的人声,但说话人显然都将声音压得极低,除了几个词之外,听不真切。
      “……此事……车骑将军……”
      张良屏息凝神,听出其中一个是当今天子的声音,但另一个他并未听过。眉头微微蹙起,此二人谋的显然是绝密之事,但他此来目的并非在此处。
      取出藏在靴中的短剑,青年小心地将其伸入木窗角落的镂空处,轻轻将幔帐划开一条细缝,然后旋转手中匕首,将洞扩大些许。
      殿内一名老者正向天子作揖,两人站位重叠,老者恰好挡住了少年天子的下半身,一时间张良无法确认皇帝是否带着那枚玉佩。
      “朕……密诏……”
      只见年轻男子将手中衣带递给老者,后者双手接过,一揖到底……之后,又有衣着华贵的女子进来,说了两句话之后,老者行礼告辞。

      ……!
      老者离开的一瞬间,张良清楚地看到皇帝腰间所挂玉佩,形状上尖下圆,色泽温润,模糊的刻痕,麒麟图案虽不清晰,但几乎可以肯定是曾经出现在自己手中的那块没错。
      青年达到目的自然不能多留,返身掠到远处,趁着内侍交班的空档,顺利出了内宫,却在外城险些出了岔子。

      张良原路返回,为躲避巡逻的士兵,闪身匿到墙角,却不想身后亦有人在……方想转身,冰冷的剑锋已然架在颈侧,再不敢妄动分毫。
      “这位朋友……”
      张良听到那人熟悉的嗓音全身一僵,眼见对方从他身后缓缓转出,熟悉的栗发凤眸,当真是冤家路窄……
      对方见他似乎也是一愣,随即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公子好兴致。”嘲讽之意一听便知。
      ……
      一瞬间,气氛凝滞。
      青年面上不动声色,心思电转,暗暗盘算着不惊动周围,放倒贾诩的可能性,却见男人上下扫视了自己一遍之后,就着方才的动作,缓缓抽回剑锋,还入鞘中。
      “诩还有要事,便不奉陪了。”
      言罢,留下个不明所以的笑,扬长而去。
      只留下张良,怔忪了片刻,也返身融入夜色当中。

      回到家中才惊魂方定,张良换下外衣,只觉一身的冷汗。
      又是贾诩……他到底要栽在这个男人手中几次?
      嘭——
      青年一拳捶上身侧的墙壁,骨节上传来的痛感拉回了理智。
      张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贾诩既然放自己离开,近期之内应是无碍,眼下要考虑的是他的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走。

      不想那块麒麟玉竟在皇帝手中,世上最难以接近的天子……张良苦笑,好不容易看到的一丝希望,又变得如此渺茫。
      敛下心中的失落,宛城一战以来,自己处处掩饰又时时出错,以至危机四伏,再加上前途未卜,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这般下去。
      凝眸望向摇曳的烛光,他随波逐流了近二年,终是明白此非长久之计,也是时候下定决心……如今目标已经找到,他必须做些什么,才能重回故土一展抱负。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时代虽然离乱,却群英荟萃。仅是曹操麾下,他已见识过荀彧、郭嘉……还有贾诩。如此之多的能人异士,若能与他们较量一番,亦是普通人求不来的历练。

      翌日,清晨。

      “公子。”
      张良闻声侧首,见来人是林叶,微微点了点头。
      “啊,还未恭喜公子。”
      林叶低头一揖,眼神中是由衷地为主人高兴。自宛城一站之后,青年为张良所救,一直后悔的不得了,贾诩本想把他调离近卫,但最后张良还是将他留下,自是忠心耿耿。
      “何喜之有?”
      呃……青年一时反应不及,但到底也不笨。他初时为主人照统南阳感到高兴,被张良一个反问,转念想到公子被调离封地,怎能与昔日相比。又想到贾军师为曹公劝降那日,公子失常的样子,一时间呐呐无言。
      张良大约也是猜到了青年的想法,摆手微笑道。
      “不必介意,今日我寻你来实是有事相托。”
      林叶闻言,停下内心揣测,正了神色。
      只见张良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匣,抽开盖板,取出收在其中的一个锦囊。
      “附耳过来。”
      ……

      林叶离开张良书房,只觉怀中揣着的锦囊重逾千斤。微微仰头,刺目的阳光晃了眼。
      不想公子竟将如此重任交予自己,虽不知其用意何在,但作为属下,只需追随自己认定的主人便好。何况公子这般看重自己,他林叶自当戮力相报。
      定下决心,青年预备回房收拾下行装,却见府中下人匆匆而过,刚想出声询问,又见门口一青衣男子施施然走来。
      祭酒郭嘉……?
      林叶知自家公子现在曹公麾下,实际上听得是祭酒令,知其厉害。但自从他们迁来许都,这祭酒大人来的也……太频繁了些吧。

      另一边,张良方将考虑了几乎一夜的事情交付,预备进行下一步行动,却听下人来报,还来不及回应,人已经到了。
      “阿绣~”
      来人面色依旧不怎么健康,笑的倒是没心没肺。
      张良也习惯了郭嘉的轻佻,微微欠身道:“奉孝。”从善如流叫了男子表字。
      郭嘉的行为向来不能用常理推断,自上次弈棋之后,对张良兴趣不降反增,视上下关系如无物,有事没事来找张良,或是喝酒,或是逛街。
      男子对许昌风物甚是熟悉,随处闲逛都能娓娓道来,又所学驳杂,天上地下话题从不间断,相处的次数多了,张良也知道其随心所欲的性子,反倒乐得与他相谈,对自己亦是多有助益。

      “嘉方才见你那小兄弟从你房里出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被阿绣训斥了~?”
      青衣男子说得幸灾乐祸,张良心中却是一紧,郭嘉超乎常人的洞察力他自是领教,然自己这步走出,再容不得半点疏忽大意。
      面上依旧不露声色道:“奉孝说笑了,下人之事不足挂齿。”
      “哦~”
      郭嘉也不纠缠,侧身往书架上一靠,随手抽了卷竹简就看了起来。
      “你怎么看这个?”
      男子一脸嫌弃,皱眉瞥了眼手上的书卷,信手将东西甩回原处。
      张良嘴角略抽,侧首看了眼架上被男子丢开的竹简,《周礼》,难怪郭嘉看得跟炸毛似的……
      “那是给舍弟读的。”
      张绪前几天又气跑了个教书先生,七八岁的孩子却倔得很,只听兄长的话,别人一概管不了。张良想着先磨一磨张绪的性子,才翻出这些书来,搁在架子上,不料郭嘉随手抽到。
      “令弟?”靠在书架上的男子,挑了挑眉,“你要自己教?”
      “舍弟顽劣,不喜读书。在下学浅,也只能教些基础,倒让祭酒见笑。”

      郭嘉略眯了眼,那次对弈的结果虽不能令他满意,但张绣对他的吸引力不减。他自认看人极准,故而早先弃了袁绍来投曹操,却有些看不透眼前青年。
      那夜在宛城,张绣表现出的气势何等犀利,方寸之间黑白相斗,看似信手随意的落子,蕴藏的却是指点江山的气势……他与人对弈无数,即使是曹操也未曾给过自己这般万千变化成竹在胸的感觉。
      而眼前青年表面上却又如此谦逊恭顺,与荀彧倒有些相似……但文若世家出身,颖川荀家的名号谁人不知,祖辈、父辈均是名士,到了文若,自是从小培养的君子风度。
      可张绣……
      那夜对弈的锋芒毕露也好,降曹之后的谦恭守礼也好,都不似作伪,却全不该是此人经历所应有的气质。如此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和谐统一在一个人身上,又怎叫郭嘉不想一探究竟。

      脑中盘算一遍却也只是一瞬,郭嘉直起身来,眨了眨眼道。
      “阿绣统兵打仗,常年在外,哪有这份空闲?”
      张良显然也因这个问题头疼不已,无奈道:“奉孝所言甚是,在下也是无法,只能教一天算一天。”
      “如此倒不如麻烦文若……啊……”
      话未尽,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抓了抓头发。
      “主公叫我顺路带你过去。”
      ……
      所以,这才是正题么……
      张良再次见识了祭酒大人脱缰的思维,“不知曹公有何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郭嘉笑得轻松,眼角却隐隐露出些得意之色,“之前文若计使吕布攻沛,如今刘备兵败,被主公拐回来了。”
      说罢还无辜地摊了摊手。
      曹操果然对徐州动手了么,张良决定忽略某人最后一句的用词……
      听郭嘉的意思,荀彧早在自己降曹之前,就已经谋划在先,好一招驱虎吞狼,不仅分化敌人,甚至使其为我所用。
      之后的事情,张良多少也知道一些。
      吕布中计,派高顺和张辽进攻刘备,曹操虽派夏侯惇援救,但抱着看好戏的念头,作壁上观。沛城最终被攻破,刘备妻子被掳,单身逃走。好巧不巧,刘皇叔最终在梁国国界中与曹操相遇,如今身在曹营……

      “阿绣以为……刘备该不该杀?”
      郭嘉走在路上,忽然转过头来,纯黑的眸子望向张良,语气随意,就好比在说“阿绣要不要喝杯茶”。
      张良却是一凛,青衣男子的问题太难微妙,以自己目前的身份,怎么回答都不妥当。
      少顷,郭嘉也似意识到了这点,难得体谅的把话接了回去。
      “不想回答也罢,”男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反正嘉与文若已给了主公两条路,最后如何,还要看主公如何抉择。”

      注:衣带诏为建安四年,此处提前约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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