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Lawliet》Tingi

15、番外一

　　00.

　　梅罗说,绘琍纱有写日记的习惯.

　　大侦探懒洋洋躺卧太阳底下,慢条斯理答应一声.

　　趾高气扬的臭屁小孩继续乐此不疲揭露自家保姆的私隐,说她以为藏得很秘密,其实很容易找,昨天我看了,内容恶心死了.

　　大侦探发出类似“是吗”的声音权充回应,百无聊赖的在六月的英伦玩午后心神恍惚的游戏,耐心等候迟迟未归的童话主角提著甜品回来往他的心坎吹口温暖的春风.

　　梅罗眉毛一挑,嘴梢冷冷一撇.

　　『你休想知道內容.』

　　L拔出棒棒糖.
　　『X月O日,梅罗尿床,提早起床偷偷洗床单不想被我发现,真是可爱的傻孩子.』

　　梅罗的表情像巧克力卡在喉咙,满脸涨红,如她窗前鲜艳的小花.L无视身边急速冒起的强烈热带风暴,饶有兴味打量越舐越小的棒棒糖,换个舒适的姿势继续享受难得的日光浴.

　　『我同意内容真是恶心死了.』

　　01.

　　车头灯扫亮城市漆黑的一角.

　　独自安坐豪华房车的真皮椅子,脚底下的暖风机缓缓拍散他从室外带入的寒气,打开食物柜看见某人预先准备的暖壶.大侦探搔搔头,一边吮饮著尚存余温的超级L特饮,一边眨动没精打采的死鱼眼睛.他喜欢窥探繁华夜市,但支撑他追逐光明的主角不在身边,他没兴致,刚才处理好急务便即离去.

　　所谓的急务他一点不想处理,相比大毒枭,他心中的天秤绝对倾向绘琍纱.然而贝比仰慕的L是掌控秩序的英雄,顶天立地的传奇人物.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因为女朋友生病就漠视邪恶的大毒枭逃离法网.

　　所以他去了.
　　回去后,他期待她一如往常,轻抱他的背,赞颂他好了不起.

　　同样因为她生病,他牵肠挂肚,内疚不该硬扯著她打雪仗.以前下雪她只挂念梅罗够不够衣服,确定够了就答应所谓好小孩的堆雪人为名争宠为实的无理要求,整天整夜窝在后园堆到雪娘挥手说再见为止.他盼过一年又一年孤苦伶仃的刺骨寒冬,好不容易盼到电灯泡消失,他兴奋忘形,忘记她受过重伤的身体始终留下病根,兼且长途跋涉已经累坏,何况照顾他也不是小菜一碟.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她终於病了.

　　他头茸茸的,前座的渡看见了,偷偷一笑.

　　02.

　　翻根究底侦查她的身世,透过DNA样本翻查FBI的人口档案,确定她祖籍日本,二十五年前随父母移居英国,移民前欠下银行大笔借贷,至今仍靠远房亲戚偿还.他私下到绘琍纱的老家绕过几圈,她的亲戚非常普通,一家五口住在寻常不过的小洋房,园子栽满不同种类的植物,还养了一条对他投以不友善目光的狗.户主的幼女跟绘琍纱几分相似,她穿著校服、一边咬著面包一边向母亲挥手的模样恍惚间是十年前的绘琍纱. L立刻躲到电灯杆后,女孩蹙著眉头扫视他几眼,随后因为遇到朋友才松开眉结走了.

　　这是另一个绘琍纱.假如她没有移居英国,没有被人口贩子拐走,她该过著这种平淡的小生活,跟所有女孩子一样,念幼儿园、国小、国中、高中、大学,结交很多很多的朋友,拥有很爱很爱的家人.

　　现在为时未晚,她可以回到属於她的地方,重新建立适合她的平凡幸福小生活.
　　她还有其他依靠,她不只有他一个.
　　说不定这也是她的心愿,可是如此一来,她会离开他.

　　L不否认,他害怕极了.
　　他绝对不要被绘琍纱抛弃.

　　所以他逃了,逃离小洋房的电灯杆,逃离小绘琍纱的疑惑的视线.他急著把他的绘琍纱藏在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切断所有她和她的家族的关联,彷佛她的亲戚们跟他一样不顾一切想得到她. L大笔一挥匿名偿还欠款,顺道给予数目可观的答谢费,回头逼迫自己忘掉这事儿.虽然忐忑不安,虽然良心有愧,好像对他一片真诚的绘琍纱仍是标价的商品,他喜欢就买下来,完全忽略她的意愿,剥夺她的选择权.

　　L很黯然,绘琍纱知道的话,一定会生气.
　　毕竟他们处境不同,她有家庭有亲友,有植满花草的小花园.
　　无所依傍的人是他.

　　这是打雪仗前的事.

　　原来他的绘琍纱,可以拥有与他无缘的人生.

　　03.

　　因为他们身份隐秘,绑票事件又在他心里植下阴影,所以L不想请医生.绘琍纱声称小感冒睡一睡就康复, 敦促案件缠身的他正事为重,盖好被子答应乖乖躺好,等他回来,让这个自告奋勇的熊猫医生给她治疗.

　　答应L的事她会实行到底,所以大侦探返回酒店后她仍然酣睡如误食毒苹果凄然倒下的旷世美人,娇嫩的脸颊烧出窗前小花的颜色,乾燥的嘴唇等著谁来滋润,又白又细的脖子沾著黏手的虚汗.

　　从小教导他不要被感情影响判断,他的健康比绘琍纱重要,最理想又正确的做法是立刻进行隔离,由渡来照顾绘琍纱.然而从不打理生活琐事的大侦探猫著倨偻的腰,转来转去张罗水张罗药张罗冰枕,教满腹道理的渡,首次尝到有口难言的滋味.

　　感情是人类最柔软的弱点.

　　这个焦虑又担心的男人刚才施展令人顫慄的强硬手腕,不费吹灰之力瓦解玩弄FBI於掌心的贩毒集团,末了还一副FBI精英脑袋进水才会被难倒的苛刻脸色,现在竟然被区区感冒菌折腾得心绪不灵.

　　敷上冷毛巾,注射退烧药,盖好几张毛毯,该做的全部完成,她看起来被好好保护著,L才松一口气,咬著姆指伫立床前凝望叫他坐立不安的睡脸,渡轻拍他的肩头,这亲昵的动作吓了他一跳.

　　「不用担心,绘琍纱很坚强.」

　　安慰的说话於事无补,但细想之下,又不无道理.

　　有她在身边,他最无敌.想必她也是一样.

　　04.

　　渡说,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

　　於是他变得无聊起来,KO几宗叫警齤察厅抓狂的案子,上网玩几场波子棋,研究MSN这门通讯技术对人际交往的影响,甚至假装青年财子勾引无知少女,她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渡搬来一堆礼物,都是华密之家的朋友早前暗暗交托他的圣诞礼物,有梅罗的、尼亚的、A小姐的、华尔密的.

　　……全部送给绘琍纱,贵为华密之家最崇高的目标和偶像,他竟然分不到一张圣诞卡.他的脸立刻掴起大风雪,基於绘琍纱的东西等於他的东西,他开始拆礼物.

　　他拨来拨去,先拆尼亚的.那小鬼贯彻简约作风,礼物只放进纸袋,看起来相当可疑的湖水绿色蝴蝶结应该是渡贴心之作.L就奇怪,尼亚跟绘琍纱不熟络,她是梅罗的保姆,梅罗跟尼亚势成水火,依她偏爱自家小孩的性子,说不定对这位热门继承人心存不讲理由的偏见.

　　待他撕开精致的蝴蝶结,真相立刻大白.礼物是尼亚最喜欢的纯白色拼图玩具——这家伙看准绘琍纱的智慧无法完成如此高难度玩意才故意羞辱她.

　　没关系,她的阿娜答是智商远高白发小孩的L君.为了给绘琍纱挣面子,他立刻动手拼图,过程两分钟,完美地击败六分钟的尼亚,继续亮晶晶地位列华密之家排行榜榜首.

　　第二份,A小姐的.她跟绘琍纱年龄相仿,虽然诸事八卦、无风起浪又热衷指指点点别人的感情生活,但绘琍纱跟她交情不俗,绘琍纱烤曲奇饼常常给她预留一份.A小姐看到好书也跟她分享.加入华密之家的时候,她不懂认字,饱读诗书的A小姐义不容辞充当导师,从字母开始学习到莎士比亚.

　　女生纯洁的友谊真教人感动！说起来,她的志愿是担任出色的舞台编剧,作为朋友、作为无所不能的世界第一侦探,他该义不容辞协助A小姐发展美满的未来,绘琍纱也会支持他的做法.就在俩小无猜的纯情溢满胸膛,他怀著满腔感动撕开礼物纸——“白雪公主与青蛙王子的禁忌之恋”、“一百个不为人知的恋爱咒术”、“SOS！如何从错误的感情脱身？”.

　　时间静止一秒钟.他摇铃叫渡进来.

　　「有甚麼吩咐吗？L.」

　　「通知全英国发行商,严禁出版A小姐的著作,她的作品有伤风化.」

　　「我知道了.」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一瞬间莫名其妙为不知所谓的烂友情感动的他真是不可救药的弱智. L自我厌恶一下, 反省后提起精神抓向下一份,华尔密那蠢蛋的恶心礼物.

　　近年他担演的舞台剧大获好评,连带他成为灸手可热的明日之星.他是天生的美男子,一双欲语还休的深情电眼和磁性男中音赢尽女观众芳心,倾慕者前仆后继,有年轻貌美的模特儿也有风采无限的女演员.女歌手为他深情演唱,女编导为他写尽热情戏码.这样的男人偏偏迷恋绘琍纱,自小死心塌地追求她,被拒绝也不放弃,装疯卖傻搏她注意.花花世界红尘万千,他独取一瓣……尽管那一瓣,不属於他.

　　华尔密是光,他是暗.

　　其实华尔密没有他所形容的差劲,假如他诚实,他承认他在嫉妒.嫉妒华尔密可以给予绘琍纱光明灿烂的人生,而他无能为力.

　　假如有天绘琍纱厌倦了他,选择华尔密,他不是不能理解的.

　　拆开华贵的包装纸,礼物沉甸甸的,是他亲手制作的绘琍纱回忆相簿吗？还是跟A小姐一样智障的东西,践踏他的自尊心,讽刺他不够资格,揶揄这段感情只是昙花一现的梦境？

　　怀著忐忑的心情打开一看——2005年华尔密个人私生活全纪录写真集.第一版第一册.封面背景堆满闪亮的红玫瑰,他在放电眼吮姆指的大头照下签名——妳是风儿我是沙.

　　时间静止两秒钟.他摇铃叫渡进来.

　　「有甚麼吩咐吗？L.」

　　「通知尼亚全面消灭这本写真集,假如被我发现任何书局贮存那怕一本,从继任名单剔除他的名字.」

　　「我知道了.」

　　这混蛋恶心要有限度,送上这种毛骨悚然的狗屁写真是企图诅咒绘琍纱做恶梦吗？作为体贴又细心的正版白马王子L君责无旁贷要好好保护贝比的健全心灵免受毒物侵害！

　　回头看她仍然熟睡,他的魔爪伸向梅罗的礼物.梅罗这小心眼的坏孩子出乎意料重视节日,生日、圣诞节、复活节等等纪念日都会送上小心意,通常是他珍藏的巧克力,四岁的时候也送她亲手绘画的生日卡,绘琍纱如珠如宝贴在柜子上,害六岁的他每次打开衣柜都想拿头去撞.

　　这家伙最棘手.

　　无论他的风评多糟,绘琍纱都坚定不移确信他是世上最乖最可爱的好小孩.事实上,她第一次问L要零用金,就是给她的乖小孩买手机.这样一来,即使她陪著L走到世界尽头, 都不会失去联系梅罗的方法.

　　自尊心比天高的臭屁小孩打破拒绝熊猫施舍的无聊誓言（好像孤儿院的营运基金不是取自L的资产）,一则因为绘琍纱充满期待的闪亮眼波剥夺他的反对权, 二则不管如何假装漠不在意绘琍纱的离开,那始终是假装.

　　最舍不得绘琍纱是他,最希望绘琍纱留下来的是他.

　　本以为带走他的保姆,梅罗的反应会更难控制一点.岂料他平静得很,几道预计光荣殉职的木门至今安安全全稳守岗位.梅罗冷静克制的态度跌破大夥儿的眼镜,华尔密那没礼貌没智商的蠢货甚至抓著脸尖叫世界变了神显灵了日不落了.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爱绘琍纱,所以他愿意埋葬自己的小小私心.

　　L很羡慕梅罗,他装乖装无辜装可爱,还扯上一宗颠覆她的人生的人口贩卖案子,算尽机关好不容易才赢到绘琍纱的爱意,途中华尔密不时给他捣乱害他操无谓的心.这个凶残暴戾满嘴脏话的小不点不需要吃幼稚的醋,他不费一滴脑汁就攫获绘琍纱的芳心,好像她理所当然要爱他.

　　在他们相遇以前,梅罗已进驻她的内心,成为长存心底一份无法取代的温柔.梅罗是她对家庭依恋的投射.

　　所以他并不如他所表现的自信.带走她真的好吗？是为她好吗？

　　反正,现在四下无人,何不诚实一回,打开天窗说亮话？

　　——其实是为了自己才对吧.

　　喜欢她,喜欢她,很喜欢她.她无条件的纵容和几近盲目的倾慕让心如止水的他,一下子翻起柔软又奇妙的涟漪,那种『啊,这是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该有的情绪』的感觉,让他被理性擒获的大脑,释放由感性提供的快感.

　　他快乐、害怕、期待、无奈、兴奋、难过、紧张、伤心.他首次被爱,他尝试爱人.假如失去绘琍纱,这些感觉会同时流逝.所以绘琍纱的存在是必须的,她是构成完整的L的一部份.因此L把她锁在身边,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上带走她.

　　包括绑匪、梅罗,及她尚存於世的真正的家人.

　　说到底他只是自私的人,远远不如她所想的伟大.

　　怀著自嫌的念头,L拆开礼物纸,巧克力盒子内放著往返英国航班的一等舱机票.
　　……一人份的.

　　时间静止三秒钟.他摇铃叫渡进来.

　　「有甚麼吩咐吗？L.」

　　「从明天开始,华密之家的测验按名次贴上壁版,第一名奖赏巧克力,不准拒收.转告尼亚,那怕一次他被梅罗涮下来,这辈子就别想继任.」

　　「我知道了.」

　　啊啊,一堆没良心没人性的强盗,刚才错觉他们有可取之处实在太天真了.果然带走绘琍纱是明智的决定.长久留在那鬼地方,绘琍纱出於污泥不染的纯洁心灵只怕抵受不住来势汹汹的污染,变得乌漆漆一片.

　　抬头望去,发现她秀眉紧蹙,身子蜷曲,似忍受著难以言喻的痛苦.L一边怪责自己粗心,一边给她量体温,抽起探热计一看,热度并没有上升.正自狐疑,却见她泪盈於睫,一愣神,眼泪滑落,她低吟一声.

　　……L.

　　然后一次,一次,再一次,她在睡梦中轻念的缠绵悱恻如凭空长出一双揪紧L的腑脏的手.L蹑手蹑脚走近她,一小步一小步的,手足僵硬,心如鼓鸣,彷佛身体都不属於自己.他静静伫立床前,距她一步之遥,清楚看见她微颤的羽睫上彷如晨露的水珠.然后她又叫他一声,带著化不开的痛楚与辛酸.

　　明知道她在做恶梦,却不急於唤醒她.他想就这样站在她的旁边,独自品味她发自潜意识的爱意,听她一遍又一遍叫唤他的名字,想像她迷失於叫天不应的危机里一心惦念著他来救援,而不是那看不见摸不著的所谓上帝.

　　她瑟缩一下,泪水滑过鼻梁,L不经思索伸手擦去,把沾有眼泪的指头吃进嘴里.绘琍纱缓缓睁开眼睛,L在她清澈动人的瞳仁看见自己神魂颠倒的脸影.

　　她似未能分辨是梦是真,直至L再次擦乾她脸上的泪迹,她才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抱著他的手放到嘴边亲吻,然后紧紧抱著.

　　绘琍纱嘴唇的温度沿著皮肤重重砸上心头,情到浓时连骨头也为之稣软.幸亏他老是同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绘琍纱又刚从恶梦惊醒,她才没发觉大名鼎鼎的世界第一侦探竟然在她一吻之下魂飞魄散.

　　他吞口唾沫,轻声悄悄的说:「……你不用怕.」

　　绘琍纱眉头一拧.虽知这个人头脑超凡,轻易洞悉人心,但这样透视她的思想,未免利害的有点可怕.欲要否认,一抬头看见他上半身伏在床上,左脚抵著床沿,右脚撑著地面,一只手扶著床边.这怪模怪样又失重心的姿势只因刚才她不由分说把他的手抱入怀中,至今仍未释手,为满足她的小矫情,他只字不提开始脚麻的事.

　　念及刚才的梦和现在怀内的温暖,绘琍纱不由得鼻酸,那点微微唐突的不悦亦烟消云散.她伸手去摸他象徵智计无双的宽额头,语气柔情如水又安心踏实:「你在这里,我不怕.」

　　而她爱慕到不自知的眼神一直是L依赖极深的毒品,从皮肉侵蚀到骨头里,荡发一阵撇不开戒不掉的快感.「你在梦里叫我.」

　　「好像真有这回事.」

　　「你梦到甚麼？」

　　绘琍纱不想说.

　　自意外发生后,他一直尽力修补她内心的伤痕,做得很好,也做得够多.她不想再摆出胆颤心惊的姿态讨他同情惹他内疚.

　　她急速思考糊弄L的方法——凭她的智慧,不可能编到一个骗倒L的谎言.假装恼羞成怒也不行,他太懂对付她这一套.抑或行使她的女性天赋,直接对他的男性本能给予无可反抗的一击？例如一个堵住他嘴巴的吻？想到这节,她的视线不由自主滑向那张按世俗标准可谓毫无性感之处的嘴唇.然而这样做的话太差劲了,他一片好意关心她,而她竟然利用他的爱意逃避那份纯真的关怀？

　　绘琍纱．罗赖特,你太差劲了！

　　L瞪著她瞬间百变的可爱表情,拼尽全命把冲到嘴边的真心话给吞下去——啊啊,宝贝我发誓我绝不会把你小小的阴谋放在心上,所以别多虑了赶紧给我的本能施以『无可反抗的一击』,这样我们还可以在宵夜时间前继续对话！

　　当然,陷入自责的绘琍纱,绝对不会想到邪恶L君的期待,反而叹一口气,坦白梦中所见.「我梦到……一本笔记,会杀人的,把名字写上去,那人就会死.」她以一种自嘲的口吻说道:「一个跟你一样聪明的人拾到笔记.」

　　L心头一凛,以后的剧情就不难推测了.「世上没有这种东西.」

　　「我知道.」绘琍纱颔首,还笑了一声,听著就如她很同意为了这种孩子气的奇幻恶梦掉泪实在有够蠢的.

　　「所以,我死了.」L轻声说道.「你呢？」

　　她沉默一阵,似乎在想不那麼孩子气的答案,可惜想到之前,泪水又在眼眶打转.「你死了,我当然也死了.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L敛下眼胧.

　　故事的结局他不喜欢,却是真真实实她会做的事.这个女人的爱情就是活著,我跟你一起；死了,我陪著你去.

　　这样就死了,多不公平.
　　他美丽如同星宿的绘琍纱,明明值得更快乐的生活,偏偏对他执迷不悟.

　　「没有为我报复吗？」

　　「我怎样为你报复？」绘琍纱轻声说道.「论智慧我是不行的,只能以蛮力制服他,开枪轰烂他的脑袋,或一刀插进他的心脏.但你情愿死都不会做的事,我怎麼可以趁你不在人世,以报复为名强加在你头上？」

　　确实如此.相比落败,他更无法接受不能智取改以力敌的胜利,多亏她做梦都想到这一点.

　　绘琍纱看著她心爱的男人,感觉幸福惬意.她在梦里孤苦伶仃,悲伤欲绝,最后早该远去的他彷佛怜惜她的痛苦,虽只剩孤魂一缕,还是前来接她、替她擦泪.

　　这样她就满足了.

　　她懂得生死有命,说不准一场普通不过的交通意外,轻易可以夺去他的性命.苟活下来的她,因此变成孤单一人.

　　等待并不可怕,可怕是没有可以等待的人.

　　假如他必须前往无法回来的地方,作为他生命中特别的存在,绘琍纱希望他再创造一个奇迹.

　　她抱著他的手臂,如梦如呓的念他一句.

　　「带上我吧,Lawliet,我在你身边就够了.」

　　L想起她的远亲——那个在青春岁月里快乐地奔腾的小绘琍纱,她跟朋友嬉笑的年轻脸庞薄薄地刺入L的思绪.

　　然后他发现他做过类似的选择.他大费周章摧毁绘琍纱跟家人重逢的机会,执意把她困在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他的世界.

　　他喜欢绘琍纱的笑容胜於一切,那是唯一让他打自心底发暖的东西.但假如他再看不见那张笑脸呢？他是否愿意费心保护得不到之物？

　　他是否希望她开心？

　　他是否希望她独活？

　　答案似是而非.她在等待他的答案,L不敢轻率.他经常按书本写的网上教的方法跟绘琍纱调情,但这一句话不属於虚无飘渺的甜言蜜语.这是誓言.他答允的话,假如他当真比她先逝,她绝对二话不说心安理得一同殉情.

　　L略感气恼,紧紧握著她的手掌,明知道她疼了也不放手.

　　但这样一来,L就知道了.那些她全无印象的亲戚,在绘琍纱心里跟陌生人没有两样.

　　假如他愿意更诚实一点,他也希望绘琍纱和他生死相随.但这样一来,他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他的命是绘琍纱的.他死了,她也会死.

　　我亲爱的宝贝,我早知道你不愿意独活在没有我的世界里,而我不知道的,却是如何向你表达我的无奈.

　　你带给我温暖与光明,当我栖身黑暗里,你是我第一点的火光,点亮我人生里每一盏烛台.

　　你是我的光,我的梦想,我的归处……

　　我的信仰.

　　而这样的你,被我视为信仰的你,引领我成为更好的人的你,向我提出去世以前,无异於亲手谋杀你的要求.

　　可怕是应该拒绝的我,这个一直认为该好好保护你、认为你值得拥有世上一切的我,纵使理性不断的拒绝,感性上却后无退路.

　　我想跟你厮守,我想你属於我,完完全全的,无论走到甚麼地方,无论生前抑或死后.

　　我希望你倾倒我的绝美眼眸,仅仅倒映我一个人的身影——仅仅凝望我一人.

　　其他的所有,都不要管,都不要理.因为我会挡住这个世界里光怪陆离的凶险,所以、所以,请你只为了爱我而存在.

　　这样可以吗？

　　这样的我,是你所渴望的吗？

　　05.

　　关於会否带走她,L始终没有真切的答案.后来绘琍纱心想,他未必是不愿意的,不过这些不经论证的非科学观点,他想答也答不上来.

　　终於她来到东京铁塔,透过瞭望台远眺她的出生之地,顿觉一阵不可思议.

　　她会过上另一种人生.
　　没有不好,却也不会可惜的人生.

　　这时候L踏著旁人的奇异目光,径直走到她的身后,问她一言不发望著窗外风景,想著甚麼？

　　绘琍纱身子一歪,亲昵地靠上他的肩膀.

　　「大概是…我们的未来.」

　　话罢往他嘴上一亲,旁边一直盯著绘琍纱看的男人露出大吓一跳又不敢相信的表情.想必他就是她突然卖亲密的原因.

　　又或许,是他想多了,她吻他不需要理由.

　　L舐一舐嘴唇,细细考虑一番,略带惘然.

　　「自然跟童话故事一样幸福快乐.」

　　陌生人A听罢脸都青了,绘琍纱浅笑偷望那家伙讪讪地狼狈逃走,看著脚下的繁华闹市,蓦地产生被这个出类拔萃的男人牵著手带上世界顶峰的感觉.

　　还有甚麼好怀疑？

　　「说的也是.」

　　这麼说著的绘琍纱,无限惬意地继续靠著L的肩膀欣赏美景,直至日落西山,渡提醒他们注意时间,他们才上车离开,从此没有人在东京铁塔见过他们.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