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二十一日》纹刀柳

69、心里逃避(4)

　　——你这是心理障碍，不跨越它永远没法提升异能。
　　——不过这很正常，没有哪个心理健康的人在杀人还能镇定自若……
　　——还是那句话，想要提升你自己，抛弃掉那些不必要的同情心……你要记住，现在的你是军人。

　　身旁人无意识地把头自己这边偏了偏，姚瑶感受到突然喷在脸颊上的一丝热气，胸中装了只小鹿一样跳个不停。她稍稍往另一侧挪了挪，眼睛却始终偷偷盯着身旁的人，对方仍旧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清俊的侧面同平常一样毫无波澜，可比平常透出的感觉更加冷淡，彷佛把自己裹在孤独的壳中，拒绝其他一切的接触。
　　女孩儿脸上流露出一丝受伤和心疼。
　　“……啊……”
　　谢平庭肉肉的圆脸忽然从旁边凑了过来，姚瑶被吓了一跳，紧张着连忙坐直了身体，害怕少年发现自己在偷看身旁的青年，在看到少年注意力全放在一旁的青年身上没注意到自己，才松了口气。
　　“别……”少年张口想叫青年被姚瑶伸手阻止了。
　　谢平庭侧头看着姚瑶一脸不同意的模样，意外地没有异议地坐了回去。才坐好又拿手肘碰了碰坐在中间的姚瑶，小声问：“喂，他一直这个样子？”
　　姚瑶轻轻点了点头，少年垂下眼不再说话。
　　第三次，他很清楚地记得看见李成那个眼神的次数，第一次他看到李成一人毫发无损地独自解决了数名持枪士兵，第二次是在B市对付那只金色眸子的怪物时，这是第三次。
　　在他们以诡异地方式结束了一场打斗之后，大家都默契地避开被李成的雷电劈成数块碎块的汽车残骸，查看了那伙人余下的车辆，在刘莫的建议下抛弃了军用越野，上了一辆不起眼的上商务面包，并把里面的武器都卸下来，全塞上食物。而李成在解决掉那伙人之后就像把全身的力气都使用完了，包围在他周身的茧状电流一下解除了，人也昏睡在地上。郑擎把他搬上车后便出发，上高速行驶了十几分钟后刘莫想起来唐蜜还被他们仍在农舍里，十分坚持地倒回去把唐蜜带上，还说不带她进不了安全区。郑擎并不同意，但因为他先前变身运用了大量异能，体能不济，又被过多的枪弹打中，虽没受伤也造成了一些瘀伤，便同意了阿硕开车。没掌握到车辆主导权，只有任其开回去。
　　刚找到唐蜜把仍在昏睡的女子放到车中，李成便醒了，他把三排座位让给唐蜜躺着，自己坐到二排的姚瑶身旁，但从醒来后就一言不发，且眼神空洞得可怕。
　　姚瑶第一次接触到李成这种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谢平庭也显然被他的这个眼神震住了。那不仅仅是空洞的眼神，更像是隐藏了更加残忍、冷酷的东西在其中，令人不禁想要逃离。
　　重新掌握车辆行使权的郑擎心情差到了极点。车里最吵闹的小孩儿少年自再次上路后都有半个钟头没说过话了，车内的气氛闷得连呼吸都显得沉重。他本不是容易受他人情绪影响的人，但在一场艰难的战斗后，身体的倦意和心理的疲惫令他对四周的气氛异常敏感。而所有的源头来自于身后的青年。
　　郑擎烦躁地用指头在方向盘上敲打着，不时瞟着后视镜里倒映出的青年的侧脸，眼前还浮现着青年刚醒来时投向自己的眼神，里面包含太多情绪又毫无生气，让人不得不在意。青年身旁的女孩少年窸窸窣窣了片刻又静了下来，郑擎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再次抬眼去瞅后视镜，视线才离开一秒，刘莫突然大吼了一声：“看前面！”副驾驶座上的阿硕同时伸手抓住方向盘狠狠往右边一转，车子险险地从道路边缘擦过了急转弯。
　　“会不会开车啊你！”
　　刘莫惊叫着怒瞪郑擎，后座的谢平庭姚瑶也被突发的情况吓得瞪大了双眼。
　　郑擎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刘莫冷哼一声，说道：“要去骂姓李的哥哥？劝你别费那个心神……”
　　郑擎听到小男孩的话冷眼瞪了他一秒，仍旧下车粗鲁地拉开后座车门，一把把坐在里面的青年拉下了车。
　　“有什么脾气自己解决好，别把一车人都影响到！”
　　郑擎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对人说教是什么时候了，他向来雷厉风行，奉行少说多做的宗旨，对于下属的错误也只是一句话指出要害，懒得多说废话。可青年的这个状态却让他忍不住多吼几句。
　　“装一副柔弱受伤的样子是想给谁看？你是觉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所以一定得做出个心理承受不了的样子才行？哼——那你以前杀死的丧尸怎么算？丧尸不算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是死人，死人活人有什么区别？做多是一个有意识一个无意识，你如果觉得接受不了杀人的话，不如找个地方躲着去，什么地方也别去了，一身能力也是白费。”
　　郑擎说得急，面上和语气却极其冰冷，别人看起来完全不知道他内心其实十分激动，只觉得他很生气。姚瑶觉得他说得有些过分了，出声打断他，才说了两个字就被郑擎冷冷一瞥，吓得闭了嘴。
　　“这话不只对他说的，你们也是一样。”郑擎摁了摁眉心，又想抽烟了，他身体微微后倾倒在车门上，垂眼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青年，继续说，“现在都变成这样了，你们以为只有B市T市这样？从S市到B市一路上遇到多少变异动物，多少丧尸，李成，你应该很清楚，那还是在B市被波及之前。……你别忘了，李姨还在B市等着你，你想这样过去？”
　　搬出李妈妈，李成果然有了一丝动静，郑擎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等了几秒青年再没其他反应，不由得叹了口气。
　　“要继续自怨自艾下去？随你。”
　　说了这么长一串话得到的只是青年毫无反应，郑擎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多事，自己是真的把他当做弟弟来看待，不过对方似乎并不把他当兄长看。
　　转身拉开车门准备上车，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有些喑哑的声音——
　　“废话够了？”
　　郑擎猛地回头，李成拍拍身上的雪和泥土，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径自上车。
　　郑擎挑了挑眉头，嘴角不由得上扬，他上前一步拉住后排正在关上的车门，两步绕过去，伸着大手往青年的头上狠狠一揉：“安安下次有心事跟哥哥说，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猝不及防被男人突袭头顶，李成恼怒地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开车。”
　　对方回了他一个灿烂的大笑，退身关门回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
　　“专心开车哦。”刘莫鄙视地睨了郑擎一眼，扭着身子去跟李成说话，“好了？还以为你得到安全区才会好点呢。唔，反正不管怎么样睡一觉你明天也就没事了。”最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没让人听清。
　　谢平庭翻着白眼吐槽着不知道刘莫又在神神叨叨什么了，姚瑶则小心翼翼地问李成感觉怎么样了，得到了青年淡淡的“没事”二字，女孩儿才松了口气，笑着说：“你刚才那个样子好吓人呢，大家都很担心。”
　　“嗯。”李成随意地应了一声，仰头倒在靠椅上，闭上不再空洞冰冷的双眼表示自己累了想休息。
　　姚瑶本还想多说些话，看李成这样不打算理自己，也就闭了嘴。回头碰上谢平庭询问的眼神，摇摇头，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谢平庭做了个抓狂的动作，无声地表示自己的不满，倒头来还是车里气氛还是一样压抑，单单就开车人的心情好了。
　　好在他们离B市已经很近，二十来分钟后到了B市入口，往日门庭若市的收费站现在已经破败不堪，站台上地上布满弹坑刀痕，最左边的站台已经塌陷下去，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的摧毁才变成现在这样。
　　对于这种情形几人都十分淡然，这一路上所见的光景皆是如此，经历过大大小小生死搏斗的他们，早不在乎这个城市变成怎么样了，只希望能找到一个比较安定的场所定下来。
　　车子驶进B市的时候，唐蜜嘤咛着转醒，张口就问这是哪儿，姚瑶回答了说是B市，还关心地问她感觉怎么样了，谢平庭倒是冷嘲热讽地说：“还以为你会昏迷到安全区呢。”
　　“B市？你们……要去安全区？”被得知的消息惊了一跳，唐蜜声音骤然提高，却又因为身体虚弱而立刻弱了下去，咳嗽几声。
　　“蜜姐姐，你还是躺着吧，你脸色不好，别多说话了。”姚瑶见她这样，担心地说。
　　但唐蜜捂着胸口咳嗽完，又挣扎想起身，忧心忡忡道：“别去，往回开。”
　　谢平庭桀桀笑道：“往回开？回去T市？那里都成了B市附属地了，恐怕再过些日子连基地都会被那些海怪们给攻占了吧。”
　　唐蜜愣了愣，这才渐渐想起T市基地已经被B市军队霸占的事实。
　　姚瑶也说：“蜜姐姐，我们这会先去B市安全区看看，如果不行再去往南走，T市……”
　　“跟她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哼，谁知道她是不是早和B市的人勾搭在一起了，啊，对了，她不是坐在那几个B市军官的车上么，没猫腻？谁信啊。”
　　谢平庭嘴里不饶人，弄得姚瑶在一旁不停给他使眼色，让他闭嘴。唐蜜脸色越发不好了，苦笑着说：“你们是这样认为的吗？”
　　这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又闭上眼躺了下去，用背对着前方投来的视线，不再发话。
　　姚瑶埋怨地看了谢平庭一眼，气鼓鼓地小声说：“你干嘛乱说！”
　　谢平庭哼哼两声，故意用唐蜜能听到的声音回答：“我哪儿乱说了？一到那个什么基地B市的人就来了，他们怎么知道那个基地的？怎么刚好算到那个时间来？你没看到这几个人都跟那些B市的军官很熟么，哼，那个最会说谎的肖明磊，不正说明了他们和那些当兵的是一伙的吗？”
　　谢平庭的话让姚瑶一时没法反驳，只能生气地瞪着他：“你自己不也穿着军装吗！”
　　“又没其他衣服换！我不穿这个还裸奔啊！”
　　他们这身衣服是从T市总部撤离后就一直穿在身上的，到了基地也没有其他换洗的衣物，衣服因为在任务时有所损伤，看上去又破又脏，衬托得整个人难民一般的模样，可在如今的世道里，又有几个人不是这样的呢。
　　谢姚两人吵吵几句就自己闭了嘴，车里的低气压并不因他俩这番对话提高多少，反而更添了一股烦躁的情绪在里面。
　　在市内开了半个钟头车子忽然停了下来，郑擎让众人下车，说是没油了。
　　“……那不得走路过去？”
　　答案毋庸置疑。
　　郑擎“当然如此”的眼神让谢平庭撅起了嘴：“这得走多久啊……”边说着却最快跳下车，舒展舒展筋骨伸了个懒腰。
　　其他人随后跟着下车，唐蜜是最后下的，她自己还挣扎想走，却被阿硕一把扛在肩上不容反抗。这是刘莫的意思，阿硕只听着小孩的话，虽然担心小孩自己走路会太累，但是刘莫自己说没事，况且其他人也没有去帮着唐蜜走的意思，只能靠阿硕了。
　　到安全区大约开车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步行至少得三个小时，由于体质改变体能提升，三小时的路程对众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不过考虑到刘莫和姚瑶的体力，还是放慢了速度。
　　昨夜下了一夜雪，路面都铺上一层厚厚的银装，把城市的全貌小心地掩藏了起来，然后也盖不住偶尔暴露出来的破败的残像：空荡的街道，烧焦的民舍，塌陷的大楼，游荡的丧尸，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个曾经的世界大国首都的没落。
　　也许是刚刚下了雪，天气益发寒冷的缘故，见到的丧尸并不多，快到安全区的时候才收集了十颗不到的脑晶，5颗扁圆带刺呈透明黄，2颗苍耳子状呈乳白色。刘莫有些诧异：“你们还知道要收集这个东西啊！”说着又蹦到李成面前拉着他的手冥想了片刻，睁开眼更是惊讶，“这么早就收集这个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李成稍稍移了些方位离刘莫远点，这小孩刚才的动作是在读取他的记忆，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不舒服，也没回答他。
　　刘莫缠着李成问了会没得到回应，又犹豫了一下去问郑擎，但和郑擎保持着一定距离，也没胆子去摸他窥探他的记忆。
　　郑擎想了想回答：“嗯，偶然发现。第一次遇到丧尸的时候打爆了它的头，发现掉了个东西出来，感觉有用就留着了。”
　　“啊，就这样？”都不知道这东西的用途就擅自留着，刘莫奇怪，“你怎么知道有用的？”
　　“感觉。拿到手里的直觉。”
　　谢平庭有些不信：“你是野兽还是女人，靠直觉，第六感么？”不过这话没敢说出来，在后面小声地向姚瑶嘟囔。
　　姚瑶噗嗤笑了一下，又觉得不好，笑着要谢平庭别乱说，少年扮了个鬼脸，又掏出分到的脑晶认真瞅。
　　又朝前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看到安全区高耸的银白色墙壁了。刘莫蹦蹦跳跳地欢呼着，还提出来比赛看谁先跑到目的地。得到的响应低迷，谢平庭甚至越走越慢，最后甚至停了下来。
　　察觉到谢平庭的异状，其他人先后停下来看谢平庭，姚瑶紧张地问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或者受伤了，少年埋头不语。刘莫也上前好奇地去瞅他，见谢平庭满头大汗，惊呼着：“啊，流了好多汗！你热吗？嘴巴都白了呢！”
　　李成皱着眉走到谢平庭身边，问怎么回事。少年犹豫了片刻，抬头用惊慌的眼神看着李成：“能……能不能不去了……”
　　李成几秒后才明白谢平庭话里的意思，大约是离安全区越来越近，让他想起了当初在这里的遭遇。
　　“隔离区已经不在了。”
　　以为绝对会得到“你不去就留在这”之类的冷言冷语，李成的话令少年一下惊愕地愣住了。
　　接着又听李成说道：“只是去看一下，如果和以前一样就离开。走吧。”
　　依旧毫无表情的面部，听起来没感情的语调，话里的内容却并不冰冷，谢平庭听在而立自觉羞愧。他还宁愿李成话说得冷点。
　　郑擎也走过来笑着拍拍谢平庭的肩膀，说：“在基地你不也听到了那些人的话了吗，还担心什么？”
　　“诶，什么话？”姚瑶直接问道。
　　郑擎笑笑不答，指着谢平庭，意思是问他。
　　姚瑶没问，只好奇地看着少年，刘莫凑过来问：“什么话？”
　　谢平庭踯躅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渐变好了，抬起头来说：“我知道了，走吧。管那些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总要去看看。”
　　“啊啊，说的什么话吗，说来听听啊！”刘莫跺跺脚追着谢平庭问。
　　少年看看李成又看看姚瑶，最后看了看郑擎，才悠悠说道：“啊……就是听说隔离区毁了……B市领导人都转移了……”
　　李成闻言猛地转头，眉间冷峻：“领导人都转移了？”
　　“嗯。那两个当兵的是这么说的，有一个是经常跟在那个什么中尉还是中将一起的高个子，我觉得……应该说的是真的吧……”
　　李成淡淡看了郑擎一眼，这下总算是明白最反对去B市安全区的郑擎和谢平庭为何会同意前往安全区的提议了。如果B市安全区内的领导人都转移到了其他地方的话，加之隔离区又毁了，要进入安全区确实会比以前容易，至少理论上是如此的。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领导人会离开B市？他们又去哪儿了？后一个问题李成并不关心，前一个问题却令他深思，导致领导人离开的原因肯定是一个十分重大的事情，他们是不是预测到了之后可能会有什么大灾难所以提前逃离？这样的猜测让李成脸色有些难看。
　　正默默思考着，前方的刘莫欢呼了一声，李成抬头一看，高大厚重的安全区大门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