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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腻雲笼日绽一芳 ...


  •   是夜,我们在綦城歇下。
      银霜般的月光洒满大地,笼在凉凉夜风和干爽空气中的万物因此平添一份轻寒!
      窗外繁茂的树木,在壁上投下了一片明暗交错的光影。它们若丛丛灿烂、繁盛的玉兰花般,幽静、出尘!微风拂过,它们在壁上飘忽不定,似嫦娥月下起舞般,灵动缥缈。
      不知为何,今夜我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闪现出晨间夹道内,那白衣人几欲乘风而去的翩翩身影。
      他倒底是谁?他和我,准确地说,应该是和这身体前主人--芳婷,倒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恍然间,我觉得那清澈、空灵的眼眸,仿似我记忆深处那双难忘的若千山雪莲般纯净的眼眸。只是它平添了一份摄人心髓的森森寒气。
      怔想间,不觉深叹一息。
      听着身旁夜浮生细匀的呼吸,我悄悄坐起了身。望着床前青石砖上,大片似银霜般清冷的月色,不觉轻吟道:
      皎月玉宇悬,桂影凉参差。
      孤蓬随风转,飘零落异地。
      清血洒不尽,悲心自难释。
      蓦然一回首,恍若曾相识。
      漏移时逝,明月已经爬上了穹顶。方才壁上那片蔚然灿烂的兰花已然消逝!
      沉吟良久的我又一次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那无奈而伤感的微叹,为本就有些幽闷的室内增添了一笔晦暗之色!
      虽然夜浮生待我如珍至宝,可是,我的心中却始终存在着另一个身影。于此,对夜浮生而言,是不公平的。但是,他除了自责外,什么也没有说过,他用他宽厚的胸怀容忍了一切。
      想着,我不由侧目,静静地凝望着熟睡中的夜浮生。浓浓的酸楚,涌上心头。
      澄辉流泻,月色横空。
      夜浮生面颊,犹若玉雕成的般,光洁、圆润。不知是不是近来烦心事不少,睡梦中,他的眉头依然微微皱起。
      轻抚上他的眉宇,点点温热从我微凉的指尖传来,流入心田,温暖着我整个人,……

      由于沐尘他们都或重或轻地受了些伤,故而我们前行的速度不再如之前那么急促。而且,綦城内红袖门有两三个好手,所以我们一路,走走停停。两天之后,我们便到了距离新摩城只有一日行程的凌都城。
      我们骑着马儿,方行至距凌都城尚有十余里处,便遥遥望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得得得”马蹄声,“啪、啪、啪”鞭笞声,高亢、粗旷的吆喝声,在空寂的郊外,如雷霆般响彻行云。眨眼见,他们的身影便从一个个彩色小点变为粒米大的清晰身影。
      “清涧兄!”沐尘兴奋的声音在前方响了起来。
      “庄主,是沐清涧他们!”行在旁侧的苏翱也大声喊道。
      我回眸对身后的夜浮生笑了笑。几天来,悬吊吊的心终于踏实了。
      然而,待他们行到近前,勒缰停驻。方才舒缓下来的心,不由又拳成了一团。
      几日不见,沐清涧面容有些苍白,满眼布满了血丝,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
      伍泰,和大半年前的模样,相去甚远。宽实的面颊,现在清癯、瘦削,颧骨高隆。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目,变得有些黯淡,其中凝满了忧虑和焦灼。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美须髯,现下乱蓬蓬,若个鸡窝般。
      出了什么事?不觉间,我颦紧了眉头。夜浮生微蹙双眉,一抹凌厉在他墨黑若子夜般的眼底闪现。
      沐清涧和伍泰率领身后的二十来人,一起翻身下马。
      “属下沐清涧见过庄主。”
      “属下伍泰见过门主。”
      夜浮生沉吟片晌,缓缓说道,“起来!”
      “是!”沐清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恭谨,而伍泰的声音却异常地出现了些许消沉和心不在焉的感觉。
      旋即,沐清涧站起身,而伍泰却终于开口喊道,“门主,快救救红袖门吧!”
      夜浮生一听,拧紧了眉头。稍适,他垂下眼眸,目光如炬,静静地盯着伍泰。一股冷寒之势从他身上悄然泄出。
      “身为红袖门总管,应该有泰山崩于眼前而自岿然不动之势,怎能如此张慌失措?”夜浮生冷冷地训斥道。
      伍泰滚了滚喉头,抬起眼眸,瞥了瞥夜浮生,似想申辩,然而犹豫片晌,终于垂下了头。
      此刻,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跨前一步,躬身说道,“门主,情势危急,不容乐观。况伍总管近来身负残害门主之恶名,一时惶惑,言辞不慎,望门主见谅!”
      夜浮生斜眼瞄了瞄那高个男子,又回眸瞅了瞅跪伏在地的伍泰,一抹不以为意的笑容悄悄爬上了他的嘴角。
      此刻,我抬眸,细观众人神情,较之刚才,似都有了几分镇定。

      进城之后,我们径直往红袖门在凌都城的分堂而去。
      进了花厅,茶水伺候之后,夜浮生手一扬,向厅内众红袖门兄弟介绍,“这是夫人!”
      众人忙微微倾身,喊道,“见过夫人!”
      我微微颔首。
      夜浮生此举,不外乎向我表示尊敬。我虽无意过问红袖门之事,然而,倘若有需要,我也必当竭尽所能。
      夜浮生环望一下众人,威严地唤道,“伍泰,谈谈情况吧!”
      伍泰忙起身,跨前一步,立于花厅中央。他叩礼道,“是!”稍顿,思虑片晌,他方缓缓将情形细细道出。“门主年初离开紫谰国后不久,新摩城便出现了一个新兴的商号--秋煞门。他们经营的生意和红袖门完全相同。起初,规模不大,并未引起我们的注意。可是,两个月后,秋煞门的商号便若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遍布全国各地。而且,其绸缎的质地、花色与我们一模一样,药材的质量也甚于我们,然而其价格却至少低我们两成。我们的生意开始一落千丈。往昔车水马龙,今日门可罗雀。兄弟们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属下一面以成本价出售货物,一面飞鸽传书给门主。谁料,我方刚一降价,对方便以更低的价格兜售货品。而门主此时却音信杳无,寄出的信笺皆若石沉大海般。大概一个月后,我们的老主顾纷纷投奔秋煞门。红袖门的大多商号差不多一个月都没有做成一笔生意。属下无能,实在走投无路,便带领二十来个兄弟,前往天启国,寻找门主。奈何人地生疏,过了半个多月,才找到砜山。谁料,却扑了空。迫于无奈,我们只好回到了紫谰国。谁知,属下一回来,便惊闻一个可怕的谣言--说属下图谋不轨,不仅要毁了红袖门,还追至天启国,暗杀门主。这个传闻在红袖门内闹得沸沸扬扬,整个红袖门似炸开了锅粥般。全国十几个分堂主,皆不约而同地到了新摩城。若非同去天启国的这二十来个兄弟,为属下作证。恐怕属下现在已经命归……”说至此,伍泰低下了头,方才高亢的声音渐转低沉、哀伤。
      当初,我们在砜山安顿下来时,夜浮生曾经通知了伍泰。而至我们最后离开砜山,却从未收到过来自紫谰国的片言只语。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是伍泰传书,半路被劫,还是他根本没有……
      想着,我不由微启眼帘,暗中观察伍泰此刻的神情。孰料,一抬眸,却刚好瞅到他正偷眼瞟向夜浮生。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静观其色之眸光,立刻精光流转,敛了方才的猜测之意,诺诺地瞥向我。
      我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心下已经有了几分猜度。余光瞄向夜浮生,他正端起桌上的茶盏,拿起盏盖,轻轻撇了撇茶汤表面的浮叶。
      袅袅白烟盘旋着,娉娉婷婷地腾向空中,渐渐消逝在透着点点暖意的空气里。幽幽茶香也随之盈满一室。
      他轻啜一口香茶,品味一番,才徐徐咽下。稍适,他方抬眸,对伍泰说道,“继续!”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让人无法揣摩他此刻的心绪。
      伍泰思虑片时,垂下眼眸,继续说道,“在这班兄弟的证实下,各分堂主终于缓了口,给属下一个月期限寻找门主,逾期未果,就必须自刎于红袖门总堂。”稍顿,他缓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幸好,今日见到门主,属下终于得以洗冤!”说着,他单膝下跪,抱拳对夜浮生高声说道,“门主,属下对红袖门,对你的忠心,天地可鉴,门主一定要为属下做主!”
      夜浮生漫不经心地在梨花靠椅的扶手上敲着手指。清脆的“嘣”、“嘣”声,不紧不慢地在静寂的花厅内悠悠响起。
      伍泰满含期望地望着夜浮生。不过,我却总觉得那双澄亮若翡翠般的眼眸中暗隐了些什么,一颗心渐渐揪紧,密密的汗珠湿润了我的掌心,一种冷湿的感觉袭上了我的心间。余光不觉瞄到了斜前方的苏翱,却发现他的手竟然已经按在了刀把上。我捏紧的心稍稍舒缓。
      “诺尔殿下最近如何?”夜浮生淡淡地问道。
      夜浮生这猛然一问弄得伍泰惊诧不已。他一怔,若碧玉般的眼眸立刻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张慌。稍顿,他眸光一沉,不徐不急地回道,“皇上已经收回了军权,不过,太子之位依然悬而未决。”
      夜浮生慢慢站起身,踱到伍泰身旁,俯下头,含笑问道,“伍泰,我待你如何?”温和若三月春风般的声音,似在与挚友恳谈般。
      伍泰面颊上立刻飞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沉默一晌,他垂下眼帘,小声回道,“门主待属下,恩重如山。”
      夜浮生轻扯嘴角,一丛清浅的笑容爬上了他的面庞。转瞬,他敛了笑,一脸寒霜地叱问道,“那你说你将红袖门去年一年的利润都弄到哪里去了?”
      伍泰一僵,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夜浮生。稍顿,他撇开头,振声说道,“属下不明白门主的意思。”
      夜浮生狞笑一下,狠声喝道,“伍泰,不要说我没有给过你机会!”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手向伍泰袭去。
      夜浮生手若鹰爪,狠狠地抓向伍泰的肩胛。
      伍泰一侧身,手掌已经狠历地击向夜浮生的腹部。他碧绿的眼眸毫无遮掩地显现腾腾杀机。
      夜浮生立刻足尖点地,身子腾空而起,越过伍泰头顶,飞到了他的身后,向刚起身,准备回身的伍泰背部狠击一掌。
      “砰”,鲜血如注般从伍泰口中喷薄而出!他捂住胸膛,趔趄几步后,方站稳。
      这突如其来的一变,让厅内众红袖门的弟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面面相觑,满眼的不解,甚而还有丝丝抱怨之念。
      沐清涧等人面不改色地静坐当地,不过手却都悄然按住了各自的兵器。刘宾和苏翱却早已在夜浮生他们交手之前,飞到了我的身侧。
      此刻,夜浮生环顾众人,冷声说道,“伍泰,是你自己说,还是由我来替你说?”
      伍泰敛了方才的一切伪装,冷冷地瞥了眼夜浮生,将头扭向一边。
      夜浮生冷笑一下,沉声叱问,“莫非你以为,攀了诺尔殿下这根高枝,我便不敢动你了?”
      伍泰垂着头,只是一声不吭。
      夜浮生重叹一息,有些痛心地说道,“你太让我失望了!”稍顿,他方解释道,“年初我离开之前,并未取走去年的营利,就算红袖门半年不开张,众多兄弟也绝不会缺衣少粮。可是,我到了柳城、綦城,却听闻红袖门因为生意不佳,好些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领到钱晌,为了生计,只好另寻他路。”说至此,夜浮生走到伍泰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伍总管,现在你可以向大家解释解释钱倒底去了哪里了吧?”
      伍泰斜眼,瞄了夜浮生一眼后,思虑片晌,大声说道,“不错!去年的营利,我已经悉数上交给了诺尔殿下。”
      话音一落,无异于平地惊雷,方才不解的,疑惑的,抱怨的,此刻,都难以置信地盯着伍泰。
      “为什么?你不知道背叛我的下场吗?”夜浮生一双眼睛如鹰鹜般死死地盯着伍泰。
      伍泰一双澄绿的眼眸凝望着夜浮生,好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因为门主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承诺?我迷惑不解地望向夜浮生。
      夜浮生眉头紧攒,双唇紧抿,只是死死地盯着伍泰。
      伍泰斜眼瞄了下我,继续说道,“门主,为了一个女人,能放弃天下,又怎么还会记得伍泰的仇恨?可是,诺尔殿下没有忘记。”
      立时,众人的目光都“刷”一下,扫向了我。我尽力保持坦然地接受着这些射来的各式目光,心下却有些为夜浮生担忧。
      夜浮生若碧潭般的黑眸,此刻却似遭遇隆冬般,满是若霜若雪的冰寒。他阴冷地瞪着伍泰,狠戾地说道,“你以为他真得是帮你报仇吗?”
      此话似敲中了伍泰的心坎,他一愣,随即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只要能报仇,其他的我不管!”
      夜浮生缓缓阖上眼帘,寻思片刻,终于慨然说道,“你走吧!从今往后,你便和红袖门再无半点瓜葛!不过,解药却是不会给的!”
      伍泰以为自己听错了般,惊愕地望着夜浮生,好一晌,他方不置信地问道,“放我走?”
      夜浮生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敢保证自己待会儿不会反悔!”
      伍泰一听,绿莹莹的眼眸,漾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稍适,他双膝下跪,诚挚地说道,“伍泰对不起门主!谢门主不杀之恩。”说罢,又“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亮的头后,方起身离去!
      夜浮生喟然长叹一声,稍顿,他疲惫不堪地吩咐道,“都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众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花厅。
      灿烂的阳光,透过厅顶的方窗,在壁上显出一片明亮。
      岑寂的花厅,唯有我和夜浮生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如烟的静默,在厅内回荡,……
      以夜浮生往日的习惯,今日必定是会杀了伍泰。然而,刚才之所以放过他,我以为更多的是为了我们今后考虑!天启国,我们是难以待下去了。倘若想要在紫谰国安定下来,从目前形势来看,便不能得罪诺尔。倘若今日杀了伍泰,无异于公然宣称和诺尔对峙。而且,伍泰为了报仇,背叛夜浮生,恐怕和诺尔的引诱也是分不开的。
      让儿和诺尔,是紫谰国仅有的两个皇子,且同为紫谰国已故皇后所生,他们都有继承大统的可能。自上次让儿被劫,诺尔夺得太子之位的可能性便增加了不少。而此时,夜浮生却放弃了原来和诺尔谈妥的借兵夺位之计划。在这种情况下,诺尔必然希望据红袖门为己有。而伍泰又心系家仇,这样两人便很自然地一拍即合。
      如此看来,伍泰此番,定是没有通知夜浮生,而是希望藉此机会,取代夜浮生,成为红袖门的门主,孰料自己威望不足,能力有限,终遭致众人怀疑。
      对于红袖门,夜浮生完全可以放弃不管。今日,夜浮生之所以将它握在手中,我以为原因只有两点,一,他素来极重情意,见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竟然缺衣少食,是绝计不忍心弃之不管的;二,此番我们一路行来,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两次袭击我们,想劫走我。从目下的情势看来,还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因为想对付红袖门,对付夜浮生,才对我下手的。倘若二者本为一体,那么夜浮生此番绝计不能交出红袖门,如若交出,无异于束手就擒;倘若二者并无关系,那么为了对付那帮黑衣人,保护我,夜浮生更是不能交出红袖门了!
      对于那群黑衣人,我们不是没有想过留下活口,以查明他们的来历,只是他们一旦受伤,便立即服毒自尽,让我们根本无从下手。
      我侧首,望着夜浮生,柔声说道,“夜,咱们的积蓄还有一些,莫若用其解决红袖门的燃眉之急吧?”夜浮生的所有积蓄,都是交我保管的。
      夜浮生将我抱入怀中,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欣慰地说道,“云儿,你……”
      我忙捂住他的嘴,凝望着他那双若黑水晶般莹亮的眼眸,“夜,有你足矣!”
      夜浮生开心地笑了笑,凝望片晌,他缓缓低下了头。温热、濡湿的双唇若羽毛般轻轻落到了我的面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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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此岁末之际,首先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写文至今,多亏众位观文朋友的鼎立支持和热心鼓励,我才得以坚持至今。在此,鞠躬表示谢意!
      梦中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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