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鸳情》月失殇魂

5、绝情碎心

　　怀玉正在逗弄她的孩子。
　　看着孩子肥嘟嘟的可爱脸庞泛着健康的红润，怀玉的母性获得深深的满足。
　　孩子，你知道么？你是娘最珍爱的宝贝——在这偌大的世间，娘只有你——你是最最重要的——我的宝贝——
　　怜爱地凝睇着孩子，专注地。不由自主，从相似的五官看成了另一个人——甩甩头，甩去脑海中“他”的影像。
　　门外传来轻悄的扣门声。
　　怀玉一凛，心里起了警戒。
　　会是谁？
　　听到扣门声再次响起，怀玉皱眉，将孩子安置好。带着一丝忐忑，走上前，问道：“谁？”
　　门外的人略一停顿，“是我。”
　　“吴大哥？”怀玉愕然。
　　惊愕过后，怀玉颇为不满。
　　“忘了我昨天说的话了么？”
　　“没忘。”吴应熊神情悲凄。“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怀玉，你能……”
　　“抱歉。”怀玉眉目一凛，神色严峻。“如果只是因为这个的话——吴大哥，你回去吧。”
　　门外无声无息。
　　怀玉无奈一叹，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重，婉然道：“吴大哥，见了我只怕让你更不好受，别再折磨自己了，回去吧。”
　　吴应熊神色木然，无动于衷。
　　怀玉知道他没走。一咬牙，狠下心，回头去照看孩子去了。
　　转眼，一柱香的时间悄然而过——
　　怀玉并不心软，依旧逗弄孩子。
　　又一柱香——
　　怀玉望了望门口，有些不忍，却依然强忍着不动。
　　再一柱香——
　　怀玉站起身，犹豫。
　　吴大哥……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死心？

　　吴应熊仍挺立在风中，低垂的脸，看不清神色。
　　陪着吴应熊蔽在暗处的建宁，痴痴地凝望着丈夫。
　　应熊——究竟是谁——能够让你为她这样等待？我真的好怕——一直以来，我总害怕会失去你——那一年的幸福时光，就像泡沫一样——轻易地粉碎——
　　一个时辰后——
　　门——开。
　　吴应熊眼前一亮。抬头，看不出情绪。最明显的，是他脸上的疲惫。
　　建宁打起精神。定定神，想看清吴应熊身后的人影。无奈，吴应熊挡住了她的视线——隐隐约约，她只能模糊地瞧见被风扬起的蓝色衣袂。
　　怀玉看着吴应熊，感叹他的固执——终于，侧身。
　　吴应熊微颤，走进。
　　门再次阖上。

　　建宁咬着唇。她完全看不清那人的脸。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人一定是一个——女人。
　　建宁顾了顾四周，没人。她蹑手蹑脚地上前，瞧见门旁未全阖上的窗。提着胆子，轻轻一掀——
　　“吴大哥，你真的在为难我。”
　　——入耳的声音，为什么会熟悉到令她心痛？
　　“对不起……我……心不由主——”
　　——这是谁的声音？应熊吗？我的丈夫吗？他的这种悲怆的无力，从不属于我——
　　“你本就不该回来——更不该再见我——是我，害了你……”
　　——不该回来？！是！是！是！是——不该回来！如果回来的代价是让我失去最爱的丈夫，我宁可一辈子不回来——
　　“可我却回来了，也与你——重逢——这是上天注定，我们……无法改变——”
　　——什么注定？我不懂！应熊你在胡说什么？重逢——你就那么希望与“她”重逢吗？那我呢？我是你的妻——你将我置于何地——
　　“我不该心软，不该再见你——这样，你只会更无法自拔——”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见到你？矫情——狡猾——狐媚——欲擒故纵——
　　“别再说这些了，好不好？我今天带了一些玩具给孩子——”
　　——孩子？！你居然和“她”有了孩子！吴应熊，你该死——
　　“你——唉……你何必这么费心？”
　　——你更该死！你——究竟是——是我心中所想的人——不会的——
　　“把孩子抱给我看看。我把玩具给他。”
　　——这般温柔的语气——你从没有对自己的儿子用过这样轻柔的嗓音——如今，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孩子，吴叔叔来看你了——”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孩子的“依依哇哇”的撒娇声。
　　——应熊——我和你，似乎从没有过这般的温馨场面——
　　两人的笑声——回荡——
　　建宁红了眼——一用力，把窗掀得高高的——
　　看见——
　　吴应熊抱着婴儿，温柔地微笑——身旁伴着穿着水蓝色汉服的女子，和他一起逗弄孩子——两人时不时交换一个眼神，相视而笑。
　　这幅仿若是一家三口甜蜜温馨的画卷毁去了建宁心中一抹微乎其微的希望——现在已成奢望。她无意识地抓紧窗框，痛而不自知。
　　此时，一直低垂着头，侧着脸的女子突然抬起脸来——一瞬间，建宁含泪的眼已看见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怀玉——傅怀玉——傅怀玉！！！
　　建宁心口一阵剧痛过后，已感到麻木。
　　——是她！真的是她！我验证了心中的猜想——事实上，我一直在欺骗自己——明知道除了她，他一无所爱——我只是不愿承认——
　　“怀玉，这孩子真可爱……”
　　吴应熊的一句话似是导火线，彻底烧光了建宁所剩无几的理智。她愤恨地一咬牙，借力使力，便从窗口跃进屋内。
　　屋内的两人吓了一跳——只见一抹黑影飞快地掠过——吴应熊怀中的婴孩已然不见——
　　“建宁（公主）！”
　　吴应熊与怀玉看清了闯入者的脸庞——一个惊慌，一个害怕。
　　怀玉感觉到建宁强烈的恨意——她一悚，哀求道：“公主，不论你现在要说什么，请你——先把孩子还给我……”
　　建宁淡淡地看了怀玉一眼，又看了看吴应熊——冷笑——举手——
　　怀玉知悉她的意图，迅速跑上前——“不要！”
　　吴应熊大吼：“建宁！你疯了吗？快放下孩子！”也同时上前，欲抢下孩子——
　　建宁冷笑着闪过怀玉的抢夺，怀玉一个不慎，失足跌倒——吴应熊见状，哪里还顾得上孩子，转身欲扶起怀玉。
　　建宁趁隙，再次高举起手中笑闹着的婴儿——
　　怀玉挣脱吴应熊的撑扶，“公主！不要！求求你——”“卟咚”一声重重跪倒——
　　吴应熊大叫：“怀玉！”
　　奇迹似的，建宁缓缓——缓缓停下激烈的举动。一手抱着孩子，冷漠的眼，扫过跪倒于地的怀玉。
　　怀玉神色哀凄至极，却不流泪。
　　吴应熊痛苦地阖上眼，似是不忍再看。对于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这一切，他后悔莫及，却无能为力。
　　“公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早就应该离开……或许这样，可以减少很多因我而起的痛苦……”
　　吴应熊突地冲上前，抓住建宁的肩，“建宁，是我——是我摆脱不了心中的情障，始终忘不了怀玉……是我纠缠着她，是我！是我不顾夫妻情份，执意要来找她！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吴应熊指指建宁怀中的婴孩，“你不要迁怒于孩子！他是……他是你皇帝哥哥的亲生儿子！而你，是他的姑姑！你怎么可以……”
　　建宁猛然一退，退开吴应熊的挟制。冷笑着，道：“谁能证明他是皇帝哥哥的孩子？就凭你这几句话？”
　　吴应熊脸色一变。
　　怀玉颤栗，半跪着的身体摇摇欲坠。
　　建宁笑笑，似是十分满意两人的反应。
　　“如果是皇帝哥哥的孩子，用得着你特地早起赶市集就为了买几个玩具？”建宁冷哼：“你从来没想过给自己的儿子买什么，倒是对这个孽种宠爱不已！当然了，谁叫傅怀玉是你最爱呢？是我笨，没想到这一点。”
　　吴应熊黯然。当初是他跟踪青青因而找到了怀玉，如今，让建宁跟踪他而来到这里，酿成一场悲剧——是报应！对他的报应！他不该强求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害人害已。
　　此刻的建宁言辞尖锐，眼里闪烁半疯狂的色泽——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清公主，只是一个被伤害得碎了心，而不得不以伤害他人来平息痛苦的女人。殊不知，她越是这样，就越发痛苦。
　　“傅怀玉，我真是佩服你……”建宁瞥过跪着的怀玉，“你真有能耐，不光能让有妇之夫受你蛊惑，背叛妻子；还让一国之君心魂俱灭，憔悴不堪！”建宁益发尖刻——她只知道眼前的女人害自己失去了一切，她也要让她痛苦！“傅怀玉……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此言一出，怀玉真的被打倒了——
　　——是么？我真的不该活在这人世间么？没错，早在明朝覆灭的那一天，我就该死了——明朝公主该随着她的朝代一同逝去——
　　吴应熊忍无可忍——建宁越来越过分了。倏地，他以轻功跃过，抢过孩子。随即，一记手刀劈下——
　　“吴大哥，你……”怀玉惊视他的举动，错愕不已。
　　吴应熊神色沉重地把昏迷的建宁置于椅上。走到怀玉跟前，扶起她。
　　怀玉跪了许久，膝盖一阵酸麻无力，却仍是坚持立起。她抱过自己的孩子，紧搂在怀中——似是失而复得般地用力。
　　吴应熊看着，道：“怀玉，对不……”
　　话未竟，怀玉疲累地打断：“不要再说了。吴大哥，请你回去吧。和公主道歉，我相信她会原谅你的——她怪的，只有我一人而已。和她好好过日子。”怀玉别过脸，“我们——别再见了。”
　　吴应熊沉默。如今的后果皆是他造成，他已经没有资格再说什么了。他默默地抱起建宁，离开。

　　锦锈宫
　　吴应熊守在床边，握住建宁的手，望着她昏睡的脸庞，忏悔。
　　——我无时不刻不在忏悔——建宁，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做到为人夫婿的本份，我不但是个失败的丈夫，还是个差劲的父亲……我没有做到对感情、对婚姻的忠实……我既对不起你，对不起怀玉，更对不起皇上——我的白二弟——我辜负了我们之间的兄弟之情……我——我是个不忠不义的小人……
　　一个时辰后
　　建宁眼睫微微地动了动，却不睁眼。时刻注意建宁的吴应熊敏锐地发觉。
　　吴应熊知道她不想面对自己，心底泛起浓浓的苦涩，“我知道你醒了。”
　　建宁仍闭着眼，不愿睁开。
　　“我可以想象你现在有多恨我……建宁，我已经不想再多解释什么了……我累了……真的很累——在这个感情漩涡中沉沦了这么久，我们大家都累了……”说到此处，吴应熊脸上浮现深沉的苦痛，“建宁，我真的不想——不想再这样下去……我恨我自己——明知……明知这是对你、对皇上的背叛，可……我控制不了自己——”吴应熊痛苦地把脸埋进掌心。
　　建宁的眼角逸出一滴泪，沿着脸庞渐渐地淌到鄂下，隐没，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