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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心如死灰的感觉,就像母亲去世时那样的强烈。
如果又跑去跳河的话,不晓得能不能顺利地死掉?
樊砾像是苦恼地思考着,眼眶逐渐湿润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为什么会流泪呢?他又开始想着自己哭泣的理由……
就这样迷惘地呆在屋子里,好像缩在壳里的乌龟,不知道该从哪儿起步、该向哪儿爬行。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只有欧阳哲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亮光。
“我想了很多,是替你想了很多。”
热闹的春节假期后,欧阳哲找到了正在花园里发呆的人,开门见山地说,“你、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砾砾。你走吧,离开这里,去那些你想去的地方,最好再不要回来。”
“欧阳……”
樊砾空虚地叹了口气。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法国留学?是不是?”
欧阳哲深切地凝视着他。
“可我没钱啊。”
樊砾烦恼地抓着前发,“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突然握紧他神经质的手,欧阳哲不容他反驳,语气严肃,“我知道你不肯用我的钱,我也不会硬塞给你。你一定要记住,这笔钱是你应该得的,我把你和樊阿姨住的那套房子卖了,那是爸爸送给她的,我现在把它还给你。……所以,你去法国用的是你妈妈的钱,不是我欧阳哲的。数目不多,几万欧元而已,勉强能应付几年学费,其余的要靠你自己去挣。……砾砾,除了那个男人和你寄托在他身上的爱情,这世上还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值得你好好活下去……,这些,就算我恳求你!”
“如果我说不呢?如果我不愿离开这里呢?”
樊砾一心只想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要面对现实的一切,特别是那些不确定的未来,让他异常恐惧。
“我会把你扔出去,你要相信我说到做到。”
欧阳哲把那颤抖的指尖包裹在掌心中,将安宁的温暖,以及不动摇的决心传递给他。
又见樱花飞扬的时节,申请的美术学院终于寄来了企盼中的录取信。
离开这座城市的那天,天空一直在飘着小雨。
抵达机场后,樊砾挥挥手坚持要对方回去,眼眶有些红了,原本要溢出的泪水却随空气而蒸发,……他努力对着欧阳哲微笑。
飞机昂首攀上蓝天的刹那,樊砾轻轻将手摁在胸前。
……他依然恐慌着那些未知前途的命运,也依然讨厌着一个人孤零零的独身生活,想象今后无法再见到曾经那么深爱的人,胸口依然像被扯紧似地刺痛。
然而,他只能屈服于自己的选择。
……尽管还是不知道该向何处而行,但他已无路可退,无法抛却曾被拯救的生命,他只有不停歇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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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巴黎的夏日,只要一出太阳,大街上便挤满了享受日光浴的人们,骑车沿着塞纳河岸飞驰,热闹的游人和市民交融在一起,密集攒动的人头便是樊砾眼中最可爱的风景。
不过说实话,就算在法国已经住了六七年,但对巴黎的夏天仍然钟爱不起来。念书时,是因为漫长的暑假不知该如何打发,而现在,却演变成忙碌的工作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这些年里,修完了快令人发疯的美术史,导师竟然推荐他去卢浮宫做讲解员,天知道他这样沉闷又胆怯的个性,让他滔滔不绝地对着一个旅游团讲上几小时……,还不如一刀捅了他来得痛快。
无奈之中找欧阳哲求救,“让我回来吧,哥哥……”
他语调可怜地哀求。
“回来做什么?你在法国不是挺滋润的,再找个男朋友就更圆满了。”
欧阳哲不以为然地拒绝,“莫非你还想着那个人?……这算长情吗?”
电话那端的樊砾突然无声,隔了半晌,依然软弱地开口说着,“忘不了……,因为太痛了所以一直忘不了。”
欧阳哲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都遍体鳞伤了还不觉醒,看来我把你扔出去真是做对了。”
“哥哥……”
“范嘉纬死了。”
欧阳哲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他,“最近刚发生的事,并发的肺结核。”
樊砾迷惘地嘟囔,“什么并发?……什么死了?……死了?!你说什么?!”
他终于低低惊叫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挂断电话后,樊砾冲出自己的小屋,一路奔跑到河边,然后呆呆地坐在岸堤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发现整张脸已被泪水浸透。
没有阳光的傍晚,迎面吹来的风阴冷潮湿,这是巴黎夏日特有的风,令人打心底讨厌。
忽然感觉到有雨丝掉在脸上,他抬起头仰望,从天空倾盆而下的雨,就像一根根银针刺戳着他的皮肤。
——他嫉妒范嘉纬,想到他能在被爱的状态下幸福地死去,是多么完满的结局。而这样寂寞的自己,要依赖回忆和妄想才能勉强活着的自己,却是多么的可悲!
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心脏近乎疯狂地跳动,渐渐要迫人窒息……
那天乘坐游船沿河观光的人,或许都看见了蜷缩在岸边的人影,纤瘦而苍白的亚洲男人,一动不动地被雨水淹没了。
这之后,他慢慢解开了身上无形的桎梏,尝试着一点一点重新走进这个世界,用了几乎两年的时间。
做一个卢浮宫内最腼腆的讲解员,至今说话时还不习惯看着围拢的游客,总是对住那些油画拼命想词,可最后说出来的却还是“黄金分割点、圆弧、中轴线”这样的专业词语。
虽然还是独自一个人,却要学习着像别人一样,愉悦地去享受生活。
不管怎么说,生存的意义已经与以前不同了,或许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想要为自己好好活下去。
在下一个街角猛然停住车,用链条将车轮锁住,已经是这个月内买的第三辆车了,樊砾暗自抱怨小偷的技艺简直突飞猛进。
一口气跑上楼梯,转到二楼的房门口,突然发现角落里摆放着鲜花,三四只菖蒲细致地扎成花束。
好像中间还插着一张卡片,他拿起来歪着头看,简短的法文单词,“Bonjour,302”
——302?印象中像是一直空着,难道有人住进来了?
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樊砾又上了一层,镇定一下,礼貌地敲门。
“Merci……”
刚开口想说声谢谢,却在那个人出现的瞬间,彻底石化了。
“你好,我叫方禹宣,新搬来的,今后请多关照。”
他伸出手,温和地微笑。
午后的阳光似乎过于炫目了,樊砾微微眯起眼。
“你好,我是樊砾,”轻轻握住那只手,他咬了咬嘴唇,“……很高兴认识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