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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狼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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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承溪坐在马上,俯看着那个牵着马缰的侍卫。
“□□。”那人匆匆说,并不抬头看承溪。
“你,是蒙古人?”承溪皱着眉头,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特殊。
“是。”□□惜字如金,似乎不愿与承溪多交谈。
“那你打算怎么教我?”承溪见他只领马前走,不多说什么关于骑马事宜,便问。
□□停了脚步,终于看向承溪,黝黑的面庞上有双明亮的眼睛,一下子就直直深深地看进承溪眼眸中。“姑娘不高兴尽管去同太子爷请求换人教习。”
一句话噎住承溪了。她有什么身份去和太子攀交,要他换人?其实这个□□除了寡言、冷眼、敌意外,倒也踏实本分。“唉,那可不可以换个地方转圈?在这里已经转了一个多时辰了……”
“噢。”
□□是胤礽派来教承溪骑马的侍卫。承溪前一日本因为马车颠簸,身体不大爽快,加之幽会四爷,破处子初夜,更添疲惫。可太子偏偏记性好,今天一早就遣人来教,承溪只好强打精神,忍着下身剧痛翻身上马。好在□□并无心教她,只引着马带承溪在营地和周边闲晃几遭。
眼见要到结束时候,承溪有些雀跃,可是眼角扫到□□脸上,却不见他释然,神情更是庄重严肃。
“□□,有人和你说过你的眉毛很好看吗?”承溪突然问。
“没有。”他脸上依然淡淡的。
“你有一双像飞箭一样锋利潇洒的眉毛。只是,你不要总让他们皱在一起,不好看。”承溪跳下马来。
“谢姑娘夸奖。”□□伸手搀稳承溪,动作恭敬。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也要早些回去做事。”承溪转身欲走。
“姑娘请留步,我……”□□脸色为难,两道剑眉纠结在一起。
承溪看向他,等他的下文。
“今日姑娘的马术并未达标,如果可以,请酉时在青阳谷口等我,那里更开阔也便教习。夕阳晚霞也很美。”
承溪犹豫了下,还是微笑着点头应允了。
昨夜回到帐篷的时候,筱喜已经睡下,只喃喃说什么起夜还穿这么周正。承溪轻笑声回她一句:今天脑袋坏了。自己摸摸凌乱的发髻,嘘口气:还好筱喜睡着了,不然这副样子回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呢。
四爷一向是个隐忍的人,昨天却难掩眼神中的患得患失。虽然彼此心情相属,可私通暗许的事情,承溪只在脑海里幻想过,随即便被四爷那双自负深邃的眸子击碎。
他说过等她,那么她就会安然地等来他张开双臂迎娶她的一天。
来自现代的她可以不在意处女情结,可周遭的古人呢?四爷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怎么会让承溪冒未婚先孕的风险?
唉,或者,承溪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坚强如刚的胤禛。
承溪想着这些有的无的就已经走回德妃处。德妃待承溪稍有好转,不似以往的冷淡,而仅当她是普通宫女一般。承溪已经满足,人说爱屋及乌,大抵也会厌屋及乌吧?所以她一只小乌鸦还奢望什么呢?
煮好茶,做好洗澡水,承溪看看时辰,已近酉时。原想找人知会一下再走,可身旁偏偏没有别人,她也就不耽搁,留下便条就奔青阳谷去了。
□□说他会牵马来,可是已经过了时辰,人未见马更不见。承溪鼓嘴,抬头看看天色,时候没错呀,青阳谷口,地点也对。
果然如□□所说,这里的晚霞夕照别有风云。红云火烈洇染开半边天,漠漠残阳血色高远傲气。
承溪看得有些怔仲,却闻谷中一声马嘶。估计应该是□□,她急急往谷里跑去。
见到人影时候,承溪愣住,有种被欺骗出卖的愤怒涌上头顶。
有人着明黄九龙通绣蟒袍,负手而立,身后白骢马喷薄。
“承溪,你不愿见到我?”胤礽含笑说,似问非问。
“奴婢不敢,承溪给太子千岁请安。”承溪不知道胤礽这样找她所为何事,但她分明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貔貅者,矜守一主,乃万中难得之守护神。”胤礽盯住承溪眼睛问。
“承溪蒙太子抬爱,生辰之时还送来礼物,奴婢也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致谢。”承溪下意识地握住袖笼中的玉扳指。
“你,带着它了吗?”胤礽上前一步,逼视承溪那张娇俏如晨露的脸孔。
“没有。”承溪根本没有带入宫里,又怎会在秋荻时带在身上?
“那灵玉扳指呢?”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奴婢不知您在说些什么。”承溪稳住神色,回视胤礽。
“灵玉,凿千年龙玉,暗合八卦星象,吸天命真气十数年,如镌刻名讳,则此人得玉,是为主人。”说完,承溪微惊,蹙眉不语。
胤礽的眼光有些薄怒,只定定看着承溪。
他虽然不似的强力气场令人窒息,可承溪被他看久了,后背也起了一层凉汗。心里暗暗诅咒胤礽,这样古怪诡异的人,当不上皇帝是理所当然。
两厢僵持时,山头蓦地一声狼啸,肃杀寒萧。
承溪抬头望去,一匹银狼,昂头引颈,向着微薄如水圆月亢然长嚎。
狼,是狼。承溪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学过防狼术,此时却用不到这位狼兄身上去。
胤礽并未慌张,只拽过承溪在身侧,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匕首握在手里。
此时,不仅山头高处一只狼,周围也冒出一片绿荧荧的光来,惨厉邪恶地晃着。
承溪心神有些清明,只念叨着胤礽不该命绝与此,可还是脑中转过万千逃生想法。
“别怕,有我。”胤礽握紧承溪右手,并不看她,依旧全神贯注于狼群。
“您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承溪抿抿下唇,声音有些颤抖。
狼群越走越近,逐渐缩小包围圈。一旁的白驹被声声狼啸吓软了腿,半跪在地。胤礽和承溪背对而立,精神紧张。似乎腥红的狼舌喷出的热气已经卷挟过来。
离他们最近的一匹恶狼不过四步。承溪歪过头问胤礽:“打蛇打七寸,打狼打几寸?”胤礽白她一眼,瞪着眈眈相向的狼,双眼血红。
那只狼恶狠狠地瞅着眼前这俩个食物,想必是势在必得,竟带点玩心的,缓步前趋。那绿色瞳孔里射出的寒光,令人冷战,心里阵阵发毛。
承溪突然开始大口呼吸,胤礽询问地看过来,她睨他一眼:“你不觉得氧气越来越少吗?”猛地,承溪向前狠劲跺了下脚。唬得那狼身形一滞,待明白过来却是目露凶光,狼牙龇出血口,冷冷地反着月光。
“你激怒它了。”
“我讨厌被当作猎物看的感觉。”承溪看进胤礽眼中,“早死早超生。”
两人说话间,那狼突然跃起,向他们扑来。
承溪紧闭眼睛,血腥味道盈满,却听得嗖的羽箭声响,再抬眼,脚下那头恶狼已经毙命。再望去,山头上一群侍卫弓箭齐发,矢端正对狼群。
“承溪……”身侧的胤礽突然手上运力,身子斜斜倚靠过来。
承溪仔细一看,他左臂斜斜的寸尺长的一道口子,鲜血汩汩地涌出来。“太子,这是怎么搞得?你撑住,我们马上就得救了!”承溪双臂扶住他下滑的身子,有点无助有点希望地说。
狼群很快自行撤退了,侍卫领长上前复命,见太子受伤,急忙请回营地。承溪打算及时抽手离开,无奈胤礽抓的正牢,还附耳说:“不许走。”她也只好随人来到太子营帐,服侍他躺好,等待太医诊视。
承溪虽说已经作宫女数月,但都是服侍宫妃主子,伺候太子时难免的肌肤相亲,让初经人事的她几番脸红。
太医搭脉的时候,石陌寰赶来了。水青色的骑装短打,乌发高高挽起,风尘仆仆,看到承溪在侍前,脸色惨白却蕴上隐隐怒气。
承溪气笑:你们夫妻俩还真是默契,看见我就生气。她也只随便弯身行礼,不理会石氏。
承溪低头也去看胤礽的伤势,估计是流血的缘故,面色雪白,凤目紧闭但透过眼皮能看出眼珠迷茫不安地骨碌,像是在一个噩梦中。只是依然执著地攥着承溪的手,众人也都无奈无法。
胤礽怎么受伤的?承溪虽然就在旁边却根本不知道。当时恶狼扑来,谁会顾及身边人是否错手伤了自己?可伤口如此之深,又不像失手所为。追根溯源,胤礽究竟找她到那里做什么?……
承溪觉得什么呼之欲出,一个个事实指向了某个阴谋,但承溪不知道靶心是什么目的。
太医只说太子受了惊吓,加之失血过多,昏迷而已。
众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康熙来了。
但太子仍是昏迷不醒,并不给皇帝老子的面子。
当康熙紧紧盯着承溪被太子紧握的手时,承溪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当石陌寰跪请康熙将承溪配给太子时,承溪领悟了所有。
当她解释□□之约而被告知他早定于今日回乡时,承溪放弃了努力。
当她环顾四周全不见四爷时,承溪绝望了。
康熙直直看了承溪一刻,有一瞬,承溪仿佛从那目光中读到了疼惜和忧虑。她欣然一笑,康熙心里竟有自己一席之地。
最后他摆摆手,“罢了,承溪丫头就赐婚胤礽,先做侍妾吧!”
承溪瘫坐地上,涩涩开口:“奴婢领旨,谢恩!”一个恩字咬得极重。一个花寇女子的终身就是帝王的股掌间,他终究是个操纵世间一切的人。她的命运也不过草木一生,水木一世,如同草芥。
望望门口,终不见那双总纤尘不染的皂靴出现。他,怎么了?
胤禄眼中冒火,看着霎那轰塌的承溪,脚步却灌了铅一样沉重。攥紧的拳头,关节泛白,指甲扎进肉里也浑不知。
一切,终成定局。
许多年后承溪和胤禄谈起当时,承溪只摇摇头,当局者迷了。而胤禄则肃容说:“那时我对自己说,今日你流的眼泪,明日我要他们十倍百倍偿还。呵呵,也还好我做到了。”
康熙四十九年的秋荻,发生了两次狼袭。一次即青阳谷,一次则酝酿了一个春秋,最后胤礽得到了承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