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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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算死也不会承认，我会喜欢迟槊那个又讨厌又过分的家伙。
当然更不会承认自己从十五岁及笄之年起就梦想着要嫁给他。
尽管以上所述皆是事实。
我到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我第一次对小越诉说我的少女心事时，那个贵族出身的少年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继而慢悠悠地问：“我呢？”
“什么意思？“
“你说你喜欢大师兄，那么我呢？”
“喜欢。”我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应道。
“师父呢？”
“喜欢。”我继续点点头。
“云霜？”某人将手指一弯，指向不远处低头饮水的骏马。
恩，就勉强称其为“骏马”吧。云霜是跟随小越从流沙郡来到轩辕之丘的，虽然是匹上等的千里马，但不知为何，云霜的身量总是比同龄马要小一些，毛色也总是稀稀疏疏的。为此我还特意好心地改善了它的口粮，结果完全不见效果。但云霜实在是匹很乖巧很温顺的马儿，和它那个主人相去甚远。
“喜欢。”我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酸了。
“山下村里阿婆家的大黄狗？”
“……喜欢。”我的嘴唇不知为何有些打颤。
“大师兄、我、师父、云霜、阿婆家的大黄狗，”小越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地数着，另一只手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看，你喜欢那么多，大师兄有什么特别的。”
我低下头琢磨了他的话良久，陡然明白了什么。回头环顾发现四处无人，便抬起脚尖凑到小越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的意思是……迟槊等于山下村里阿婆家的大黄狗？”
小越：“……”
当然，我知道，迟槊在我心里的位置并不是等于阿婆家的大黄狗那么简单的。
听轩辕之丘外面的人说，但凡女子，只要到了十五岁的年纪，便要用笄束发表示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可惜悲催地是，我到十五岁的时候，连寻常家女子最擅长的发髻都不会绾。谷里只有我，迟槊，师父三个人，师父向来不理会凡人的琐事，一心闭关修炼，参悟大道，我怎敢拿这等区区小事叨扰他老人家。迟槊我又是万万不敢招惹的。于是现下只好一个人默默地拿着桃木梳顾影自怜。
当我第三十三次梳理我那垂及腰间的长发时，一双手轻轻按在我的肩膀上。
镜子里映出身着蓝白相间道袍的颀长身影。清贵又优雅。斯文又俊秀。
迟槊打量着镜子里的我，看到我两道眉毛拧在一起，微微向上扬了扬嘴角。。
虽是极小的弧度，我也有种被嘲笑的感觉。
正待我回身要掐他的腰时，却被更用力地按在座位上。迟槊拿过我手中的桃木梳，继而挑起我的一绺头发，缠在他那修长的手指上，绕啊绕啊绕啊绕，绕得我眼花了好久，将要昏昏欲睡之际，终于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道：“我来试试。”
我立刻清醒了许多，战战兢兢地坐好。
“垂鬟分肖髻？”迟槊重新梳理了我的长发，试探性地开口。
我摇摇头，向他投去迷茫的眼神。
也许意识到和我沟通确实有一定的难度，接下来迟槊一门心思研究我的头发，良久不发一言。而我则是托着腮望着镜中人犹如砧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宰割，迟槊熟练地将我的头发分股，结鬟于顶，束结肖尾，使其自然垂落于肩，最后小心翼翼地从妆盒中取出一根金簪插入新梳好的发髻。
他弯下腰来摸了摸我的脸，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样？”
我猜迟槊今天的心情一定很好，否则他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欺负我。
“你这个动作做得真纯熟。”我发自内心地赞美他，下意识地接道，“想必有不少女子有此殊荣。”
迟槊大人上扬的嘴角突然抽了一抽，随后他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来，将手抚上那一根摇摇欲坠的金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我发间抽出，乌黑如瀑的长发再度映入眼帘。
我忘记了，迟槊翻脸比翻书还快，晴空万里的下一秒就是乌云密布。
“太丑了。”迟槊冷冷地解释，从身后伸过手来挑起我的下巴，望着镜中我幽怨悲愤的脸，居高临下地警告道，“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多尝试几次。”
我的脸很不争气地红了。
随后的一个时辰，迟槊不停地变换手法绾起各种的发髻，然后毫不留情地指出哪里哪里多么难看，又全部拆掉重新来过，我一边叫苦不迭一边欲哭无泪。我一直很好奇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花样，动作之纯熟迅速，花样之千变万化，着实让我惊叹不已。
师父如果知道他连女子的发髻都如此精通，该有多欣慰多开心啊。
当迟槊最后又绾回垂鬟分肖髻时，我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愤愤不平地去扯他的衣角。
没想到迟槊的动作比我还快，他一手抓住我的手腕，一手准确地点了我的哑穴。
望着我震惊愤怒的眼神，他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难得地笑了一下，解释道：“你会很吵。”
迟槊轻轻将我搂在怀里，再度极有耐心地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弄得我的脸颊痒痒的，随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我耳边悠悠道：“快点长大吧。小兰舟。”
我还记得，那天晴空万里，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身上暖暖的。
我还记得，那天迟槊的身上有很好闻很好闻的兰草香味。
我还记得，那天世界仿佛静谧了，只能听到我不受控制的心跳声——咚、咚、咚。
那个时候我默默许下心愿，如果将来可以离开轩辕之丘，如果会遇到比迟槊更会绾发髻的男子，那么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那个时候我默默地猜想，也许迟槊会像我喜欢他的百分之一那样喜欢我。
只可惜，我从未离开过轩辕之丘，也从未遇见过比他更会绾发髻的人。
只可惜，他更不可能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过去，现在，将来，都无可能。
我呆呆地望着沅湘居的方向，感觉到有种前所未有的冷意袭上心头。
纵然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女子，我也知道，她是生得极好看的。
明眸皓齿，蛾眉朱唇。青丝如瀑，笑靥如花。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着一袭素白色轻纱衣裙，三千青丝用白色缎带轻轻挽起，齐齐垂在身后，直至腰间。
她似乎从淡淡的水墨画中走来，整个人只余下淡淡的黑与白。
她坐在师父最爱的那一株梨树下缓缓弹奏一张七弦琴。
琴声回环往复，缱绻缠绵。弹得是一首中域的曲子——《汉宫秋月》。
我想，她的曲子也是弹得极好的。我虽是不通琴艺，但我看到最接近她发梢的那一朵梨花的花蕊，在她弹琴的时候微微抖动了一下，接着便有几片悠悠的花瓣，点缀在她乌黑的发间。
沅湘居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的那一刻，琴声戛然而止。
记忆中渐渐模糊的蓝白道袍瞬时变得清晰起来。
他还是那样长身玉立，那样傲然风骨。一低眉，一抿唇，便是一池春水的温柔。
白衣女子微微抬眸，定定地看着他，唇边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走到她身边，缓缓伸出手来，示意扶她起身。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双手，指节匀称漂亮，修长有力。即使在数九寒天，握起来也会很温暖。
女子轻启朱唇，还是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微微仰头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看着故意跟他作对的人儿，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的手向下一翻，扣住女子的手腕，用力将她从石块上拉起，顺势往后微微退了一步，失去平衡的女子就这样半被迫式地跌进了他的怀抱。
我看到女子偷偷掐他的腰，脸上带着羞涩慧黠的笑容。
迟槊收紧放在她腰间的双手，埋首在她颈间低低笑出声来。继而略微松开了些力道，抬手拂去落在女子发间的落花，轻轻在其额间留下浅浅的一吻。
——你说，这算不算投怀送抱？
——你是故意的。
——不是。
——那你就是有意的。
——也不是。
——无赖。可耻。
——恩……其实我是蓄意的。
我终是承受不住，腿一软，怔怔地往后倒去。
当初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追着师父学会的唇语，没想到第一次应用，竟会是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场面。
我早就知道，迟槊永远不可能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
我早就剥夺了自己做梦的权利，只是在心底悄悄描绘着有他的风景。
我早就清醒地告诉过自己，他待你如同兄妹，熟稔却不至于亲密。
那么，为什么，身体的某一部分还是隐隐作痛，不肯放过我半分。
小越及时从后搀住我，低低叹了口气道：“不要哭。师姐。”
我忍住在眼眶里打转儿的泪珠，甩开小越的手对他怒目而视，闷闷应道：“要你管。”
然后我在小越的眼里，看到了我如斯狼狈的模样。
特意用清晨新采的茉莉花沐浴，特意穿上新作的水蓝裙衫，特意戴上新打的金步摇。
特意细细描眉勾唇，挽起最好看的发髻。
那么多的特意，现在看上去就像个天大的笑话。
那样天然去雕饰的黑发白衣，足以让我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去。
“喂，笑一笑。大师兄在看你。”
我微微别过头去，迟槊远远地站在沅湘居前，若有深意地望向我的位置。
然后，一步，一步，牵着白衣女子的手，走到我的面前。
“兰舟。过来见过蘅姑娘。”他冲我点点头，指了指抱琴而立的白衣女子。
他说着话的时候眼角微微上翘，我知道，他只有极开心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脱口而出：“阿蘅。这是我那麻烦的师妹。”
蘅姑娘听闻此言又浅浅笑出声来，戏谑道：“这就是你捧在手上的千金？”
迟槊怔忪了一下，终于明白话中的深意，眼角上翘，思索了良久无奈地开口——
“的确像是养个女儿。”
他的声音也是我熟悉般的好听，朗朗青玉，温柔干净。
“怎么，生气了？”迟槊见我一反常态地不予还嘴，铁青着脸冷冷地站在那儿，不由弯下腰来平视着我的眼睛，忧心忡忡地猜测，“还是身体不舒服？”
站在身旁的小越连忙接口：“她最近贪吃，吃坏肚子了。”
迟槊点点头，抬手勾了一下我的鼻子。冰凉的触感换回了我游离的神智，见我终于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再度耐性极好地问了我一句：“身体不舒服？”
我“蹭”地一下跳开，和他保持半米的距离。接着手足无措般地地扭头望向小越，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
我那平日总爱跟我作对的师弟终于深明大义了一次，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我。
我心下了然，却暗自腹诽他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烂的借口。
事实告诉我们，师姐和师弟之间的默契是需要培养的，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
我坦然地望向迟槊的眼睛，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哦。我来葵水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