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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妖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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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风光大葬于玄正陵,奢华的葬礼似在掩盖出自王宫的种种丑闻,百年之后,还是要与她相伴,这才是平生最大的讽刺。王颛从没想过查找凶手,甚至要感谢凶手,要不是凶手致命的一击,他怎会说出真心话,要如何处罚他?才能平抚心中的伤痛,哪怕他说一句道歉的话!
却总是等不到。
阴暗的大牢内,王遄隔栏而望,他僵坐在那里,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是心有不甘,是真正的心有不甘,推开牢门,径直而入,从容坐在他的对面,他还是那个人呀!是说那句‘为了殿下可以献出生命’的人一生为之痴迷的人。
“你没有爱过我?”王颛含着眼泪,“只要你说一句爱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哪怕是整个国家。”洪麟的不发一言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惶恐之中,真的不爱吗?不是,绝对不是!他们之间,岂是王后可以比拟的,“如果死的是我,你也会这样难过吗?”
王颛硬是把洪麟拽起来,挽着他的衣袖走出牢门,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直前行,走在夜色沉沉的宫殿群中,像牵着一个迷途的孩子。
“殿下,王妃生下一位皇子!”黄内官不合时宜地前来禀报,立刻被王颛无视。
永昌殿外,两匹骏马在那里等候多时,王颛把缰绳交在洪麟的手里,则上了另外一匹马,“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等洪麟回答便策马而去,消失在茫茫月色下。
一夜一天的奔驰,洪麟已然受不了,可王颛仍像没有知觉一样飞马前行。
终于来到一处山坳,洪麟对这里非常熟悉,开京城被红巾军攻破时,他们就逃到了这里,当时天寒地冻,大雪塞满山坳,人困马乏,相当的凄凉,那座石屋还在,布满蜘蛛的罗网,王颛静坐下来,忆着前尘旧事。
“还记得吗?就是在这里,大雪纷飞,每天有人冻死,我们两个围在这里,燃烧着枯枝残叶取暖,连饭食都没有一口,要不是你在身边,我当时就想到了死。”
“您还得了一件皮袍子呢!舍不得穿就给了我。”回闪在洪麟脑海里的,是十五岁时的记忆。
“还有呢?我们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从这里开始的吗?”王颛挽起洪麟的手腕,目光里是真挚的问寻,“真的没有爱过我吗?”
洪麟默默淌着泪水,“信仰算不算爱?忠诚算不算爱?敬仰算不算爱?依赖算不算爱?受了委屈时,只想找他诉苦,只想在他怀里哭,又算不算爱?”
“当然。”动情之下,王颛抱紧了洪麟,如果这都不算爱,什么才是爱,这种爱的升华超出了世俗,超出了肉、欲,超越了世间一切最美的爱。
“我们回去吧!”清醒过来之后,洪麟还是为大局着想,他们就这样跑出来,一定震动王宫。
“我们还不能回去,我们要开始寻找了,寻找辽东草原,寻找每一个我们到过的地方,一点一点忆起从前。”在王颛心里,和爱人浪迹天涯是他的最终美想,也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放纵一次也不为过。
三个月后,王宫、朝廷已然了达到失控的顶峰,国王殿下一去不返,居心叵测之人乘机作乱。
侍中李仁任头一次来到含香殿,颇有书生气的一个重臣,王妃生下的皇子就是今后主宰他命运的人,岂不尽心尽力。
王妃胸有成竹,似在掌控一切,自辛旽伏诛后,这位李侍中就成了朝臣的风向标,说话一言九鼎,使纵王颛再不想立太子,怕也拗不过群臣的统一意见,这就是她找李仁任的目的。
“王妃不必忧虑,殿下只有一位皇子,今后必是太子。”李仁任抬出了场面话,对着美貌动人的王妃,深深的难以自持。
“可殿下口口声声说要立小公主为女王,更何况……。”一上来,海蓝就把李仁任当做了自已人一样对待,甚至扯住他的衣袖哭诉,“更何况,小公主是王后与洪大人的私生女,殿下怎能不偏向她。”
李仁任不只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荒诞不经的事,禁忌之恋,宫墙内外沸沸扬扬,这事儿怕有五分是真。
“侍中大人,您出的每一份力,我们母子必不敢忘,将来禑儿为太子,您不就是最大的功臣吗?”王妃句句切中李仁任的神经,他与辛旽不一样,虽是重臣,却不得国王心,里里外外也算个局外人。
李仁任战战兢兢出了含香殿,别说是王妃吩咐的那些事,那怕听她说一句话,也让人销魂蚀骨。迎头遇上李成桂,平素两人的交情还不错,聊着聊着就转移到立太子上来,毕竟李成桂手握重兵,话说份量够重。
“也行。”李成桂轻松地答应下来,同时也提出自己的条件,“我只要那男宠的命,大人敢为吗?”
随后,大明使臣来访,举国欢腾,国王殿下依然未归,看来是乐不思蜀了。李仁任把一切布置的井井有条,同时也在暗中进行着他的计划,结交朝中的朋党,拥立王禑为太子,自认为是一举两得,何况王妃那软软哑哑的声音让他痴迷,梦想着将来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地位。
大明使节走后,王颛才不紧不慢地返回王宫,一切与他走时一样,君明臣贤,上下一心,李仁任的办事能力让他刮目相看。看似风平浪静,谁料暗藏风起云涌,当接过李仁任的联名奏章时,他明白了,这就是他们几个月来的杰作,他从没想过立王禑为太子,立太子一事他另有打算。
当奏本被掷在地上的那一刻,李仁任不得不开始他的计划,联合了众多朝臣,一起跪在永昌殿外劝谏,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说得那叫一个好听,‘国不可一日无太子’。
自从回到开京,洪麟一直在调查刺杀王后一案,天下臣民所知道的答案是王后因病而逝,他只能暗中进行,无疑是难上加难。日薄西山之时,他才返回王宫,查出几个疑点找王颛商议,却被跪在永昌殿外的官员们吓了一跳,急忙去近视王颛,见他一如平常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在干什么呀?还不是明着逼宫。”他以为那些官员疯魔了,在王宫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种事儿。
“他们要我立王禑为太子!”王颛正在伏案批改奏章,原没将李仁任那一伙儿放在心上,自从两人打开心结,一切都变得不在重要。
洪麟也摸不准王禑的来历,但肯定不是王颛的孩子,如果这一切都是海蓝在幕后操纵,那真是太可怕了。
“不会是她,一介女流而已!定是李仁任在作怪,想要这个拥立之功。”王颛就是能看穿洪麟的心事,一语中地,提笔而笑道:“我怎么可能立王禑,等你有了孩子,抱来给我,我立他为太子。”
洪麟以为他在开玩笑,也就没在意,忽见洪伦推门而入,神情颇为急切。
“殿下,李成桂带兵把王宫给包围了。”
一句话让王颛、洪麟如临大敌,两人来到永昌殿外,怎么不是,除了健龙卫以外,台阶下的那些人全入了李仁任的阵营,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李成桂,你胆敢领兵包围王宫?意图何在?”王颛不但是一个威严的君主,也是一个气宇不凡的人,用绿鬓朱颜形容,一点儿不为过。
“臣是奉了李侍中的命令,并不知晓王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李成桂精明无比,对王颛还是惧怕三分的,当即把皮球踢给了李仁任。
“你想谋反?”王颛把目光移向李仁任,平时还真没把他放在眼里。
“臣等不是谋反,臣等是在清君侧!”为了把李成桂归纳在阵营下,李仁任不得不放手一搏,恭敬地跪了下去,“国之妖孽不除,高丽王朝永无安宁之日,请殿下三思,听从臣等的苦谏。”
夕阳的余晖洒在永昌殿的琉璃瓦檐上,折射下来的金光让人睁不开眼睛,王颛只看到李仁任的一个轮廓,看来他们的目的不再于王禑,“好一个清君侧,好一个国之妖孽,你把话说清楚,谁是国之妖孽?”
“世人皆知!殿下为了他,久不归朝,弃国家于不顾,此人恃宠而骄、目无纲纪、以色侍君、惑乱君王、私通后妃、祸乱宫闱,是不折不扣的嬖臣。”李仁任立在台阶下,一付正义凛然的姿态,他这一出口,随声附和的比比皆是,都是平素看不贯被君王异常恩宠的人,全是嫉恨心在作怪,不关国与不国。
“你们好大的胆子。”王颛心头的怒火迸发到极点,一顶顶看似正义的大帽子压下来,全是冲着洪麟而来。
“殿下,臣说得那句话不对?臣等处处为高丽王朝着想,请殿下割爱。”李仁任大袖一挥,指向洪麟所在之地,“来人,把他拿下。”就知道王颛要阻拦,当即同几句重臣,跪倒在他的脚下,好让他寸步难行,“臣等有足够的证据,殿下要不要过目?此等妖孽不除,是我高丽王朝之耻。”
上百名官员几乎同时的跪倒,言行与李仁任一致,纷纷请求严惩媚惑君王的妖孽。王颛是苦在心里说不出,大局已被他们掌控,下一步该怎么做?妖孽,他什么时候成了他们口中的妖孽,眼光突然转向洪伦,健龙卫是他唯一的砝码。
“臣的想法和李侍中他们一样,臣愿大义灭亲。”洪伦这么一跪,健龙卫纷纷低头,这就是王颛一手培养出来的精锐部队,关键时刻竟倒向另一边,把王颛逼入了孤立无援之地。
“殿下,您不用放下身段和他们争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罪行累累,死有八辜,可你们又在做什么?这就是你们所谓忠心,逼宫叛乱,目无君王,你们才是高丽王朝的耻辱,是非曲直自有人评,奸臣传里一定给你们留了位置。”在禁卫军的掌控之下,洪麟依然出言怒叱,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为王颛留下最后的尊严。
也让所有人看清了所谓的‘妖孽’,那些与他熟识与不熟识的人,第一次正视这个让君王为之迷恋的妖孽。他此时的装束并不同于往日的英武不凡,宝蓝色的衣袍在风中轻摆,丝质的柔发垂在双肩,刘海儿细细碎碎贴在脸颊一侧,眉目疏朗,容华绝代,瑶林玉树,不杂风尘,宛如空谷的一泓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