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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明枪易躲暗骚难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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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涉睡到半夜,忽然觉得尿急,他今天白天的时候折腾过度,这会儿只觉得浑身发软,哆哆嗦嗦的爬起床的时候,竟然连步子也差点迈不开。
他本来是想要在房中找个夜壶解决了算了,但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只能披着被子哆嗦的走到帐门口,只微微一掀开帐门,便是雪花夹杂着朔风铺面而来,风雪甚大,连人的影子都有些模糊,他也不敢就这样独自出去小解,只得又蹭到顾鹏飞的床边,哑着喉咙喊:“顾将军,起来,陪我去尿尿!”
顾鹏飞没有任何反应,贾涉又喊了两声,顾鹏飞的鼾声反而变大了,贾涉胡乱骂了一句,本欲待顾鹏飞醒了之后陪自己一起出去,却有点憋不住了。
贾涉没有办法,只得伸手去推顾鹏飞,顾鹏飞巍然不动,他浑身瘫软,走路都是困难,更不要说去推动顾鹏飞了。
贾涉数次尝试,都没办法将顾鹏飞从梦中喊醒,愤恨之余解开裤子,想要在顾鹏飞床头撒一泡臭死他,但转念一想自己也在房中,这一下子就要祸害到两个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裹着被子,拖着鞋子,钻出营帐。
帐外地上已经有着深深的积雪,贾涉走了两步,鞋子也掉了,他更没力气去拣,只能光着脚,深一脚浅一脚的绕道帐后没人看见的地方嘘嘘,岂料才尿到一半,忽然觉得背后寒气逼人,贾涉猛然回头,只见得背后刀光一闪,他想也不想,噗通一声便栽倒在地装死。
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贾涉看见了自己背后站着的那个身穿黑衣蒙面的怯薛,更看到了先前睡得跟个死猪一样的顾鹏飞。
直到他倒在雪地上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背部的棉被被划开,有着温热的东西顺着自己的脊背流了出来,更加感觉到疼痛了。
贾涉闭上眼睛,耳中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夹杂在风雪之中,铿锵作响。
忽的,一股温热的液体洒在他的脸上,贾涉心中哀嚎:完蛋了,顾鹏飞也挂了……
随即,一具黑衣的尸体倒在他的面前,正与他面对面。
那个怯薛被顾鹏飞一击毙命,倒在地上尚未死去,还睁着眼睛,贾涉知道是顾鹏飞胜了,自己的小命又捡回来了,朝着那断气前的怯薛一笑,眨了眨眼睛。
怯薛愤怒:你……
一语未了,已然被顾鹏飞补上一剑,头颅滚落。
贾涉趴在地上,看着那个死不瞑目的怯薛,心想:哈哈,我是装死,你又失败了……
顾鹏飞抢上一步,将贾涉翻过来,大雪中,只见贾涉上半身裹着的棉被已经被鞑靼的弯刀割得棉絮乱飞,下半身的裤子还垮在腿弯处,面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雪地上更是流了一滩鲜血,也不知道那血究竟是谁的。
顾鹏飞心中猛然一紧,伸出手去探贾涉的鼻息,竟连呼吸也没有了。顾鹏飞吓了一跳,抱住贾涉摇了两摇,叫道:“贾大人?贾大人!?”
贾涉双眼紧闭,继续装死。
顾鹏飞心中一阵难过,将贾涉抱在怀里,道:“对不起……我该陪你一起出来的……”
贾涉心中大爽,暗想:让你MB的装睡!本欲再继续装死,微微睁开眼,却看见顾鹏飞满脸担忧内疚懊恼之色,也不好意思再装下去了,便睁开眼,朝着顾鹏飞笑了笑,眨眼道:“别伤心,我是装死!”
顾鹏飞差点气死过去,一巴掌拍在贾涉的背上,却发现鲜血直涌,贾涉被这一巴掌拍得痛彻骨髓,连声咳嗽。
顾鹏飞提起托在贾涉背下的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上竟鲜血淋漓,森然可怖。
贾涉看见顾鹏飞手上的鲜血直往下滴,以为自己快要失血而死了,吓得小命都没了半条,喘气呻吟:“我……死了……”
顾鹏飞二话不说,将贾涉抱入帐中,又有士兵前去,将怯薛的尸体和雪地上的血渍打扫干净。
帐中一灯如豆,贾涉浑身都在颤抖痉挛,顾鹏飞想也不想,便要去找医官,却被贾涉拉住:“别……别去!”
顾鹏飞道:“三个怯薛已经全部死了,你暂时安全!”
贾涉更加使劲的拉着顾鹏飞的手,咬牙道:“不要……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受伤……万一……烈匕图要是知道了……恐怕,恐怕不妙!”
顾鹏飞皱眉,看着贾涉,贾涉道:“你……你帮我看看……要是没救了……记得,记得给我多烧点纸钱……再烧个二奶……”
顾鹏飞便将帐门关上,命亲兵把手在外,自己将贾涉的已经破碎不堪的棉被扯开,将贾涉翻过来,去查看他背部的伤。
只见他背部到处都是血,根本看不清到底伤的重不重,只得打来一盆开水,那毛巾将他背部的血污擦掉。
贾涉只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弱,他偷偷抬眼,看见顾鹏飞神色凝重,心中就更加害怕起来,颤声问道:“我被刺客刺中了心脏么?我……我不行了……你记得……给我多烧几个长头发的……妹子……妹子……呜呜呜,我的妹子……”
顾鹏飞沉声道:“死不了!”
贾涉紧紧的攥住顾鹏飞的手,道:“好兄弟……后事就……拜托你了……”
顾鹏飞甩开贾涉的手,道:“一点皮外伤,死不了!”
“什么?!!”贾涉不敢置信,“我流了那么多血……”
顾鹏飞皱眉道:“你裹着棉被,背后和胸前还垫了厚厚的垫子,那个怯薛一刀没伤到你的要害,只是划破了点皮!你背后的血,我看大部分都是怯薛的!”
贾涉即刻说话也顺畅了,心跳也有力了,呼吸也不觉得短促了。
顾鹏飞到自己床前的盒子里,拿出一瓶金疮药,洒在贾涉的背上,又拿了绷带给贾涉将背后的伤口绑好,一边绑一边道:“过个两天就能结痂,今天晚上你别乱动就行!”
贾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却想起自己还有一半的尿没尿完,道:“尿急,劳烦你去弄个夜壶……”
顾鹏飞:“……”
等到贾涉折腾完毕,才有些不满的对顾鹏飞道:“还说保护我,睡得跟个死猪一样,老子今天差点没命!”
顾鹏飞:“……”
两人这么一折腾,睡意都没有了,贾涉的棉被也破了,顾鹏飞只得将自己的棉被给他盖,又在房中燃起炭火驱寒。
贾涉看着火盆中跳动的火苗,忽然道:“老是和烈匕图这样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得尽快让他走!”
顾鹏飞拿着火钳,拨动炭火,让其燃烧的更旺,他低着头,也没去看贾涉,只是道:“依我军目前的实力来看,恐怕很难!”
贾涉道:“烈匕图现在不肯走,是因为他还没有死心!上游被他控制,他会总觉得攻破鄂州城就在今天!我看,如果想要他快些退兵,必须要夺回上游的浒黄州才行!”
顾鹏飞叹了口气,道:“你不知兵事,会这样想也是正常。我朝虽然年年作战,但战斗力实在是很有限,且不说士兵士气低迷,即便是士气高涨,平地攻坚战,也不是烈匕图鞑靼铁骑的对手!烈匕图在上游的浒黄州虽然只留了五千人守城,但并不好对付!”
贾涉看着顾鹏飞,只觉得他忧心忡忡,数次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你想说的好像还不止这些吧……”
顾鹏飞丢了火钳,抬头对贾涉道:“你今天晚上,问我‘阎马叮咚’的事情,本来朝中的政局,不是我该议论的事情……”
贾涉笑道:“我们不过是私下说一说,出你口,入我耳,又不会被别人听去,你怕什么?难道怕我背后去告密?”
顾鹏飞定定的看着贾涉,对方面容本就清秀,这两个月又削瘦不少,被火光照映的面庞上,睫毛正在微微抖动,洒下的影子将对方的双眼衬托的黑白分明,格外清澈。
顾鹏飞在心中暗自盘算,面前的这位贾大人,是否可以信任,有些话对他说了,会不会有麻烦。
贾涉见到顾鹏飞的神情,就知道了顾鹏飞还是不太信任自己,便道:“我很相信你,所以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上!你如果不信我,我可以发誓!今天你我的谈话,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天打五雷轰……”
顾鹏飞摇头道:“不必发誓了,朝廷这百年来,积弊甚多,奸臣乱国,也不是一次两次!如今圣上刚刚即位的时候,也曾想过有一番作为。他在十年前出兵中原,想要夺回旧京,但是没想到,我天水朝的军队根本不堪一击!不仅没有夺回旧地,反而损兵折将!那时候我才十五岁,跟着我爹上战场,亲眼见到圣上为了平息鞑靼国的怒火,将我爹的人头割下送给鞑靼国赔罪!饶是如此,也不过只换来四五年的平安!”
贾涉却不知道顾鹏飞还有这样的故事,见到顾鹏飞神色黯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顾鹏飞继续道:“自从那次兵败以后,圣上就一蹶不振,朝政也不怎么管了,任由奸臣祸国,这几年圣上更是耽于玩乐,几乎不问国事。六年前,圣上心血来潮,忽然问朝中一名大臣:‘朕近日看史,都说小人多而君子少,乱世多而治世少,是为什么?’,那名大臣回答说:‘小人多所以乱世多,君子少所以治世少,但小人一开始并不多,君子一开始也并不少。只因昏庸之主多了,所以小人才多!若是陛下圣明,则天下才有望清明!’”
贾涉道:“那名大臣的胆子挺大的,这不明摆着骂皇帝是昏君么?”
顾鹏飞道:“往常这种事情多了多去,圣上都是一笑而过,但是那次他十分恼怒,将那名进言的大臣贬官去了岭南荒芜之地,那名大臣在半路上,就忧愤而死。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对圣上说这种话!朝中的情形,便一年不如一年,‘阎马叮咚’四个奸贼趁机把持朝政,贪污弄权,肆意横行,把国家大事当做他们自己牟利的资本,弄得百姓民不聊生,朝堂乌烟瘴气。饶是如此,上上下下却无人敢言。现在外有强敌,内有奸佞,即便是我们拼死能够夺回上游的浒黄州,让烈匕图暂时退兵,但隔不了多久,他肯定会卷土从来!这也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贾涉沉默不语,顾鹏飞亦不再说话,帐中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之声,和帐外簌簌的落雪之声。
贾涉伸出手,握住顾鹏飞粗糙的大掌,道:“不能这样想,如果我们这一仗能够打赢,便有了在朝中说话的资本,或许局面未必如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即便是比这糟糕百倍千倍,也不用灰心丧气!这天下并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天下,这国家,也决不会是‘阎马叮咚’自家的产业!就算是皇帝昏庸,奸佞乱国,但不是还有不少将士官员,克尽职守,鞠躬尽瘁么?这里也是我们的地方,我们的家!”
顾鹏飞哂笑了一声:“再这样下去,没多少了吧?你看看现在还有谁肯拼死为国尽忠?”
贾涉盯着顾鹏飞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道:“至少,还有你!”
顾鹏飞浑身一震,朝贾涉看去,问道:“你这么认为?”
贾涉一笑:“你爹都被皇帝砍了头送给鞑靼国做礼物了,你却还拼死作战,难道不是么?而且……再怎么,也要算上我一个吧!!现在至少有两个了!我们一文一武,联手起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