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笑语杨杨

2、•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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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秦木第一次遇见了许依若。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早在许多年前，他们已经亲密无间。

　　三月，春天的室内游泳池，室温有点凉，浸在水里倒也不觉得冷。发白的阳光显得略有些惨淡，透过玻璃窗照射在水面上，在浅蓝的池水上打出窗棱的阴影。池水轻微地晃着，把水面的阳光晃成细碎的闪光。依若憋一口气沉到水底，游泳池里喧闹的嬉戏声突然变得很遥远，光线在水底也变得清晰可见。依若静静地欣赏着眼前光与影的舞蹈里，有一种异样的温柔如池水般在身边涌动。从湖面隐隐传来的嬉闹声，越发衬托得水底的宁静。依若想，所谓“大隐隐于朝”，也正是这番境界吧，在完全静寂无声的山林里寻得宁静并非难事，而在这个人声鼎沸的人世里寻找到片刻安宁，才是真正的隐士。每次游泳沉在水底时，这句话就不时地闯入依若的脑海，第一次听到它，是在什么时候呢？那时似乎有阳光和蝉鸣，是在夏天……

　　秦木是被隔壁的田墨给拉到游泳池来的。田墨他们班哥们儿都特别懒，凑巧他们隔壁的是低一届的男生宿舍，平时联网打游戏什么的也时常有些来往。尤其是秦木和田墨因为是同一个省里出来的，更是容易受到田墨“骚扰”。
　　秦木本来在同田墨比赛自由泳的，田墨从深水区的池壁前探出头来，却不见秦木跟上来，回头看见秦木站在中间小半段痴痴地望着一个沉在水底的女子。田墨张张嘴，欲喊秦木，转念又作罢了，也盯着那女孩的身影犯嘀咕，好一会儿她始终没有浮出来，田墨意识到不好，一着急，扎个猛子游过去，托起了依若。秦木也随后跟过去帮忙。
　　女孩抹开脸上湿嗒嗒在滴的水，呼出一口气，莫名其妙地盯着田墨问：“干啥呢？”
　　田墨和秦木面面相觑。“这个……”田墨有点脸红，借着泳镜挡着脸，料想大概不至于被认出来，又稍微安心些，“不好意思，我们以为你溺水了。”秦木则窘得说不出话来。
　　“我溺水了？”深水区的水位显然超过女孩的身高，她拨开田墨的手，踩着水说话，“哈哈，才没有呢。不过还是谢谢了。”说完她转身潜水横过两条泳道，爬上岸摘下泳镜，向着浴室的方向走去了，末了还向他们俩愣住的地方挥挥手道别，脸上一副扫兴的表情，似乎略有些愠怒。
　　原来是误会一场。秦木正暗自懊恼，胸口早被田墨擂了一拳：“臭小子，没事管什么闲事。”
　　秦木追上去作势要还击：“光说我，是谁先冲上去的？”两人追赶着，嘻嘻哈哈在游泳池里掀起一阵阵水花，很快就忘记了方才的窘迫。

　　回到宿舍，秦木跟同学们聊起今天的糗事，被取笑了好一阵子。回想起女孩子离开时的神情，秦木的心里钝钝地抽疼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素昧平生的女孩，她离去的眼神里却有着莫名的熟稔。
　　嬉闹间宿舍的电话响了，靠近电话的老大顺手接下来，随后扬着话筒对秦木努嘴，“喏，你老爸。”
　　秦木忙跳过来接电话，这才想起已经一个多月忘了给家里打电话了。爸爸打来电话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无非是问秦木钱够不够，身体怎么样之类的。三两句说完，父子俩在电话里都安静下来。
　　秦木对自己长时间没有联络略有些愧疚，主动找话说：“奶奶身体怎么样？”奶奶是最疼秦木的人，秦木总把奶奶的身体挂在心上。
　　“奶奶很好，不过很想你。爷爷也很好，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父亲在电话里咳了一声，很快又隐忍下去。
　　秦木略有些心酸，“爸，你自己注意身体。”
　　“嗯，有空再打电话回家，你好好学习。”爸爸说完铁打不动的结束语，挂了电话。

　　秦木打电话的时间里，宿舍其他人已经出门了。大约是去了食堂，秦木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车水马龙的四环路出神。方才还在聊游泳池里的“奇遇”，下一刻又勾起了对遥远的老家山村的记忆，原本是相差千里的不同世界，因缘凑巧命运交汇时竟让人有不知身处何时何地的恍惚感。
　　“这人生，真tmd不是东西！”他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秦木生长在单亲家庭，由爸爸一手带大，自然祖父母的疼爱也是少不了，可毕竟祖父母生活在老家的小村里，虽离父亲工作的学校不远，却也不能时时照看。
　　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在，好像还有一个小妹妹，秦木和妹妹常常去乡下祖母家玩。后来不知怎么就只剩下爸爸和秦木了，问过妈妈和妹妹去哪里了，爸爸指着天上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再大一点，明白妈妈和妹妹因为一场意外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因此很早就懂得体恤父亲的心情，即使是好奇，也不再拿妈妈的事缠着父亲问东问西。这么多年父亲一直没有再婚。等到秦木慢慢长大，离开了家，父亲就独自住着。这些年父亲明显老去很多，早已不是当年英气勃发的年轻模样。有秦木在身边时，父亲当然是尽力照顾得周全，可秦木知道，独居的男人是不屑于精心照顾自己的，他想父亲也该找个伴了。很多次试图跟父亲建议，可始终说不出口。
　　秦木的名字是他四五岁的时候改的，他之前的名字叫秦毅，现在老家里的人仍然习惯叫他小毅，唯独爸爸总拿他正式的名字来唤他。
　　有两个名字的感觉很奇怪，仿佛是从自己身上剥离出一个影子淡薄的分身，带着“小毅”的名字，留在了老家人烟稀少的山村。离家的时间久了，甚至会忘记还有这个名字。待到有人重新唤起“小毅”这个名，才恍然大悟，如同见到了另一个自己，也如同拾起一段遗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