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苍尘似梦·劫 ...
-
“然儿。”
抬眸,睡眼惺忪。盈盈一笑,“娘,然儿又睡着了?”
“这几日,你忙着置办进宫的用品,累了吧?”清丽的容颜一如年少,只是娥眉间添了抹轻愁。
“娘,你可不能再惯着然儿,如若不然……”撒着娇的语气柔媚得酥人皮骨。
轻轻地将那盛装的女子带近怀里,“傻孩子,娘就要宠你一辈子,是娘对不住你,如今,如今,你要入了那宫门,娘就是想宠你也宠不得了……”眸中泪光盈盈。
女子闻那幽幽的清香,心中暗叹了一口,伸手抹去了那垂垂欲落的晶莹。“娘,你分明答应过然儿不哭的,爹爹要是晓得然儿又惹娘你落泪,可不会饶了我。况且,不过是道宫墙,我们母女又不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都怪你爹,不肯辞官,不然也不会……然儿,那地方不比寻常人家,要处处小心。”
“然儿谨遵娘亲大人之命。”笑里透着慧黠。将身子从怀里直起,向后退了一步,屈身下跪,“然儿不孝,不能再侍奉双亲左右,不能再为娘亲添衣,不能再为爹爹排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娘,请受然儿一拜。”
“快起来,孩子,我的孩子。”将地上的女子扶起,细细端详着这张看了十八年的容颜,一颦一笑都印在眼里、心里。明知是强颜欢笑,如能让这孩子少分牵挂,又何妨?明知一入宫门深似海,相见可能此生无期,如能让这孩子心中有份期许,又何妨?叹只叹,为何是红妆?饶有倾世之才,绝世容貌,却要生生别离。
“娘,明日便回了淮阳吧,不要再在京里逗留了,转眼已在京里呆了半月,回家的路尚需半月。爹爹该想你了。若不是然儿要进宫,怕爹爹就要上京来要人了,然儿可不敢再留你。这别院我已托人卖了,所得的银票都放在你床头的妆奁里。”女子声音微微哽咽,“娘,宫里的嬷嬷已等候多时了,然儿就此拜别,娘,万事安心。”
“红豆,一路上要记得好好照料夫人。”
“小姐放心。”
转身,寂静。没有人再伸手挽留,因为都懂,留不住的只能放手。千言万语只有一句安心。
阳姝别院外,扬起一阵飞尘,马车轱辘的声音渐行渐远。
“夫人,小姐已经看不见了,红豆扶你进去吧。”俏丽的丫头看着身边从不失态的夫人缓缓开口。她从来都知道,外表婉约柔美的夫人不曾像外表那样,否则怎能陪着自家老爷熬过那样许多的风雨,怎能在此刻依旧坚强如昔,即使眸中的哀伤足以融化一颗冰冷的心,但是却不曾让泪落下。第一次,她愿意以红豆之名,看着这家人的坚强。
宫门外,马车渐缓。
“颜才人,请下马车,让老奴为娘娘带路。”玺嬷嬷垂首在马车的一侧。
“有劳嬷嬷了。”女子含笑,迈下马车。
“不敢。”
长长的汉白玉石路延袭至明黄色的皇宫中。锦衣缓带,不显雍容的金步摇,眉心那点梅花妆,将绝色的容颜映衬难以直视。莲花碎步,轻轻缓缓,委实行如舞。唇边淡淡的笑意,将风华掩淡,只记得星目笑颜,已是绝代。
有女慕氏,名唤尤然,已然世间尤物,天下无双。慕之,其女之父,当朝静王,手拥兵权,常年征战在外,此生一妻不二娶。先祖皇帝因其祖平夷有功,废其萧姓,改赐国姓,封静王,子孙世袭其祖之位。生女必有一人入宫,隆恩永盛,生子必拜武侯,边关战功累累。
可是,这番她的进宫,不只是那祖训,还因忌惮。自古功高盖主之事常常,可是皇上忌惮的却是少数,那么些年,留下的不只是世人对那朱门高户的敬仰,还有那隐藏在背后深深地危机,不浓不烈,一旦察觉,便是尸骨无存。可谁知高户背后的穿心箭。旁系了了,皆为庶民。
一朝为才人,他日若得以封妃为后,身上的利剑更加无形。挟女以迫其户,无论如何,本家此番唯有败落。
尤然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浓浓的忧愁压下,让不安袭入身心。
“颜才人,这里就是储秀宫,是皇上特命人为娘娘您备下的。娘娘请从这边走。”玺嬷嬷躬身站在一侧。
“有劳嬷嬷了。”尤然温婉一笑,踏进宫门。
“娘娘莫要折煞老奴,能为娘娘效劳是老奴的福分。”玺嬷嬷随其身后。
储秀宫里幔纱轻扬,尤然心中一紧。还未进宫,封才人的圣旨已经接下,刚进宫便被赐了储秀宫。这储秀宫是什么地方,她若没有记错,历代隆恩圣宠的嫔妃都住在这宫里。风口浪尖,已是不得安身。
“奴婢彦青,参见娘娘。”
“奴婢雯竺,参见娘娘。”
一对粉衣宫女双双行了宫礼。
“不必多礼,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你们的脸。”尤然细细的看着眼前的一双人儿,“一静一动,一个是空谷幽兰,一个是娇俏可人,静的是彦青,动的是雯竺,本宫可有猜错?”
两人对视一眼,雯竺娇笑一声,“娘娘猜得真准。”
“雯竺,不得无礼。”玺嬷嬷轻斥一声。
尤然摆了摆手,“无碍,这样才好,有自己的性情。”
“彦青姐姐,雯竺就说,美得像天女下凡的娘娘定是菩萨心肠,不会怪恕我的。”雯竺脸上的笑更加明媚。
“雯竺,不要越礼了。”彦青拉了一把雯竺的袖子。“禀娘娘,我和雯竺皆是傅方公公指给娘娘的贴身宫婢,还有掌事宫女闻人姐姐,她正在为娘娘置办沐浴之事,特命我们二人在此接候娘娘。先前劳烦嬷嬷了,雯竺送一送嬷嬷。”
彦青对着玺嬷嬷行了一礼,又对着尤然恭敬道:“娘娘请随奴婢来。”
“这是到哪处去?”
“回娘娘的话,皇上下旨,说是娘娘舟车劳顿,到了储秀宫后,可先行温泉洗漱一番。”
“温泉?”
“娘娘明见,储秀宫的正殿后便是玉斗山,有一处偏殿恰在山脚之下,玉斗山四季如春,还有不绝的温泉。先帝曾命人开渠引流,虽道是如此,可是这偌大的宫中能用得这温泉的地方也不过三处。一处是皇上的宸宫,一处是浅沫宫,那是历代皇后的寝宫。皇上虽已过弱冠之年,却还未立后。原先是诸大臣念及皇上登基不过三载,如今这两年念叨的也多了。还有一处便是这储秀宫,娘娘还未见过皇上便已隆恩浩荡,就连凝玉宫里那位主子也不曾享过这待遇。”彦青垂首。
尤然淡淡一笑。“凝玉宫里的那主子可是民间盛传的那位绝色美人?”
“是不是民间盛传的,奴婢不知,若真论起绝色,在娘娘来之前,安贵妃却是翘楚。”彦青这话不浓不淡。
“彦青,你在这宫里呆了多久了?”
“回娘娘的话,不长。奴婢是五岁进的宫,如今十六。”
十一年的青春,尤然轻叹一声,“你倒是谦虚了。”尤然将眉一抬。“你倒是说说,那温泉可有什么雅号?”
彦青缓缓而道:“回娘娘,那温泉唤作玉池,是玉石的玉。”
尤然止步,侧头细细打量着在身侧偏后的女子,只见她眉目低垂,引路却不曾越逾,便笑问:“你识字?”
彦青笑了笑,别有分韵:“回娘娘,虽说自小宫中便有老公公教我们识字,就怕我们将来不能好好伺候主子,闹了笑话,在娘娘进宫前,傅方公公也曾命人教过奴婢一些规矩,只是奴婢愚钝,左右也只能识得几个简单的字。”
尤然见她这般说,浅浅一笑,不再多言。
“谢娘娘。前面就是玉池宫,到了那里,有掌事的闻人姐姐服侍娘娘,以彦青的品阶还不得入玉池贴身伺候,玉池宫中有十二名宫女为娘娘添香更衣,这是皇上吩咐特以皇后的品阶做的服侍,娘娘请入内。”
才踏入玉池宫,烟雾缭缭,隐约可见十二位白纱罩身的美人静立两侧,手中提着竹篮,尽是些花瓣香料。“娘娘万福。”齐声恭迎。
“平身。”
“娘娘,奴婢为您更衣。”
盛装从身上一件件滑落,饶是动人。淡烟之中,动若仙人。
“退下吧。”清俊的声音从池中响起。
美婢垂首,一一退下。尤然一惊,半褪了衣衫的身子,竟彷徨无措起来。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当真若洛神出世,天下无双。”清俊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尤然只觉腰间一热,身体一动。转瞬,人已被带至温泉之中。仅剩的衣衫粘黏着肌肤,紧紧地与另一人相贴。隔着烟雾,尤然看着对面男子的容颜,只觉似仙似妖,宛若清风拂过。明明是一张男子的脸,却是怎样的心动而不自知。对上那双含笑的眼,尤然惶措地低下头,心已微动。
“臣妾参见皇上。”女子柔媚的声音低低诺诺。
“爱妃,不必多礼。早听闻,慕家的女儿艳冠群芳,今日才真是开了眼界。”清俊的笑声再起。
“皇上赞誉了。”尤然微微羞赧地轻低了头。
下一刻,下巴被人挑起,顺着那双美如白玉的手,头慢慢抬起,睁开眼,对上面前之人的眼。细细小小的人在他的眼中,说不清的魅色无疆。“皇上,这似乎……”与礼不符。
还未出口话一被人用唇封住,轻轻缓缓却不带一丝拒绝地倾入她的口中,唇间无缝,舌尖涌动。身上尽湿的衣衫已被人剥落,所谓赤诚相对。
尤然只觉身体越来越热,已经说不出是温泉的热,还是肌肤相亲之人的热,更难以辨认是否自己所热。一只手慢慢游走在尤然的腰侧,脊背,每一处都灼热入心肺。尤然的身体轻轻摆动,趁着唇舌分离的一瞬间,千言万语化作一声轻吟从口中溢出。“皇上……”
只见对面男子眸中欲色翻涌,神色莫定,就好像是再好的自制力在这样的春色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皇,皇上。”尤然终于寻得一丝喘息,深吸一口气,清冷的声音开口,不带一丝情欲。只有她自己知道,再精细的春宫图也无法描述刚才那一刻的春意盎然,再好的笔也写不出这样的翻涌,只要他的吻再深入一点,她就再也无法思考,再也忆不起她的背负。
在她的颈上细吻的动作,戛然而止。却不挪动半分,就这样,他的吻盖在她的颈上。
“皇上,这与礼不符。”尤然轻轻挣扎。
尤然只觉颈上微微一个刺痛。她的身子顺着被扶着的肩膀,被轻轻挪开。再下来那双说手又继续在她身上不停地点着火,挑逗着她已经薄弱的神经。“这种时候爱妃还能想到礼数,可见是朕的不够努力了。”
“然儿不敢。皇上……”
“不敢?是不满意啊。”那双眼中褪去情潮,却变得神色不明。
尤然轻咬下唇:“臣妾,满意。”眼里透着怨怼,却也是风情万种。
“满意?那我们继续?”对面的男子薄唇一勾,尽是情色的味道。
尤然一声叹息,“皇上今日做的够多了。”
“朕今日可还什么都没有做。”眼里藏着兴趣,手终于在她身上停下。
尤然闭上眼,再睁眼时,眼眸清澈如初:“皇上,今日特地安排了这一出,虽说不合礼数,但是臣妾已然如皇上所料的处境一般。身为慕家的女儿,皇上尚且不曾问臣妾是愿意权倾朝野还是愿意独宠一世。若是劳烦皇上代我解决了这一题,臣妾此后还有什么脸面面见皇上。”
“自古至今,你慕家女儿选的都是后者。难不成爱妃想独树一帜?”冷眉一挑。
光裸的身子在温泉中竟感觉一身冰冷。“臣妾不想择其一。”话顿了顿,看了眼面前之人神色如常,才道,“家父曾道臣妾若为男子封王拜侯不过尔尔,论才情,论学识,天下有才之士都难匹及,只可惜臣妾身是女儿身,慕家一族在我手中誓必没落,可叹臣妾的举世无双。”
“然后?”
尤然暗沉一口气:“皇上,臣妾只有一愿。”
“说。”听不出任何情绪。
“完璧而来,完璧而去。”目光中坚决更甚。
轻轻的笑意,“爱妃,这样是在挑衅朕吗?若为外人所知,岂不是认为朕有顽疾?”
世上真有人有那样的一双眼,饶是多情却无情,能得他一顾,生死何妨。“皇上,今日宫中定已流言飞飞。”
“所以?”
“皇上明鉴,后宫不得干政。”
“爱妃的意思是,若朕不答应你,朕的江山就失去了一个贤臣?爱妃这是在要挟朕?”
“臣妾不敢,慕家儿女早在先祖皇帝赐国姓的那一日起,便注定要为历代皇上守一世江山,多少年来不曾背离。臣妾所言只关乎心甘情愿。皇上当知,视天下而言,苍梧国近年频犯边疆,狼子野心日月可鉴。臣妾所愿,唯有心甘。”尤然低低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