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禛游记》天野羽纯

46、小小胤祄

　　御马房，文盈来宫里几年还从未去过，只知道这马房地属偏远，在宫后门的角落。原以为会和那辛者库一般残旧，哪知御马房几个字崭新明亮，步入御马房，里面大而宽敞，向前走，便看见了马厩，马厩干净整洁，马厩里养着十几匹马，其中两匹特别醒目，一匹雪白，一匹黑身白蹄。看到这些马，突然让她想起从前与阿四也曾驰骋草原，心中顿起亲和之意，伸出手去摸摸那黑马的马鼻。突然，身后一声呵止传来“何人如此大胆，敢动皇上的汗血宝马，若摸出了好歹来，你一条命都不够赔的！”
　　这样一吼，文盈便也收回手，转过身，一见来人是名二十出头的太监，便礼貌的行礼，说道“此马实在骏美，方才忍不住想要抚摸，还望公公见谅。”
　　“你是何人，难道不知这御马房不是三三两两人能随便来的！”这名太监一见文盈脸上的伤便只以为是哪个宫里被主子罚过的小宫女，越发气焰嚣张。想来应该是这马房的首领太监。
　　“我是——”还未来得及做自我介绍，就见到小七子扛着一大袋饲料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一名比他稍微大一点的太监在后面跟着，手里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我说你快点，就你这速度，天黑都搬不完，别说我没提醒你，一会把这些搬完了，把马喂了，再把马厩打算干净，要是做不完，晚饭也别吃了！”那小太监一边催促一边抱怨，却没有半分要帮忙的意思，嘴里扒拉扒拉嚼着一口苹果，眼见着小七子举步为艰，还要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将那袋体积狠不得比他还大的饲料扛着一步步走过来。
　　那小太监一见刚刚呵斥文盈的太监，倒是马上变了脸色，一味讨好的表情，将怀中藏着的一枚红苹果拿出来，用袖子擦了又擦双手奉到那太监面前，那太监满意一笑，拿过便吃。“快走，快走！以后不许再来！”他咬了一口苹果，不耐烦对文盈说着。
　　对于这二人的仗势欺人，文盈明白了老梁给她玉牌的原因，想来，他早就料到小七子的景遇，若要照顾，也只有靠他的几分颜面。在这宫里，像他们这样欺凌弱小的人只怕一抓一大把，想到此便觉得这宫里又多了一分厌恶。
　　于是也不言语，走到小七子身边，将他肩上的大袋拿下。“好大的胆！”那太监一见便气恼，文盈也不理他，注意力全在小七子身上，“你怎么样了？伤还疼吗？”
　　文盈关切的询问，小七子却躲躲缩缩，根本不敢抬眼看她，文盈知道，他害怕的是她身后的那两名奸险之徒。便站起身子，从袖中亮出老梁的玉牌。
　　后来，文盈发现老梁这个人是多么的谦虚了！那玉牌一亮，那两人气焰瞬时熄灭，又跪又拜，卑躬屈膝。这哪是只有几分薄面，简直是太监们的尚方宝剑！
　　小七子终于可以休息，他趴在床上，文盈坐在她的床边，想闲起他的衣服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小七子却不太好意思的将身子藏在被子里，却抵不过文盈的坚持。掀开衣服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只见后腰上一大片淤青，紫的几乎要渗出血来。“疼吗？”文盈关切的问，小七子闷闷的摇摇头，但文盈晓得，一定疼死了！这样的伤，还要干活，这便是宫里小太监的命运。想到此，文盈厉目扫了一眼方才趾高气昂的两个人，现如今他两乖乖的站在门口，垂着脑袋附首贴耳的摸样。“姑娘，我们并不知道小七子受了伤…你可别生气…”他们陪着笑，求着饶，这不过是看在老梁玉牌的面子上。想到这，文盈也无奈，毕竟，宫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从袖中拿出康熙赐的茴香玉润膏，才一打开药品，那香气便挥洒了出来，沁人心脾，刹是好闻。正要为小七子擦，他突然一下翻过身，连连拒绝。“不…不…奴才不敢用这样的东西。”
　　连那边站的那两位也是万分惊恐“姑娘，这东西万不可给我们这些奴才用啊！”“你若是给小七子用，可是折杀他拉！”
　　“不就是瓶药吗？快躺好，给你擦了便就好了。”文盈不以为然，扶好小七子，便要上药。小七子忙在床上向文盈一跪，连连磕了几个头，战战兢兢道“此药奴才知道，上次骑马时宜妃娘娘不甚受伤，皇上便赐了娘娘，就是这个味道，此药金贵的很，是主子才能用的东西，怎能…怎能用在奴才身上。”
　　见他这样，文盈扑哧一下笑了。“药无贵贱，只要能治病的都是好药，人也无贵贱，只要是活着便都是一条性命，没什么金贵不金贵的。”说罢将小七子扶起，将他趴好，掀起他的衣裤便轻轻为他上药。因为害怕弄痛小七子，文盈的动作尽量的轻，但每每一碰到他的伤处，小七子还是疼的微微一缩，她只得更轻…一边上药一边对着药患处轻轻吹着气以减轻他的疼痛。
　　“你们两个去弄点吃的来，瞧他瘦的，定是你二人长期刻薄他！”文盈上着药，看着小七子跟排骨一样的身子，便指使边上两人弄点吃食。两人一听便刺溜的去了。
　　文盈细心的帮他上了药，然后又替他把被子盖好说：“上了药一会就应该不痛了，对不起啊，这次是我害了你。” 小七子趴在那里没有做声，因为背对文盈，她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没有做声，便以为他要休息，于是将药放在他枕边，道“那你休息吧，这药记得擦，若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或是他们又欺负你，记得来找我，我的住处，你可还记得？”
　　文盈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小七子依旧那样趴着，没有理她。“那我走了。”见他不理自己，文盈以为他因为被自己连累被打生气，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小七子没有说什么，只将脑袋收进被子里，见他这样，文盈便也识趣的走了。
　　她并不知道，小七子此刻偷偷躲在被子里，哽咽着感激的泪水，在这宫里，长期被欺凌的他，早已习惯了压抑与承受，他胆小且敏感，害怕并恐惧，弱小又习惯了被欺负，对于文盈的关心，他心里感动着，同时又避忌着。
　　康熙四十七年正月康熙重修南岳庙成，御制碑文后，四月北镇庙也修毕，同样御制碑文。第一个震动朝野的好消息，历经数次追捕后，那年四月终于捕获明崇祯帝后裔，年已七旬的朱三及其子，康熙下旨——斩于市。随着朱三太子的脑袋一落，这大清宫里便是一片欢跃。虽说这朱三数不上心腹大患，但总有那起子闹事的爱借着前朝的名义膈应人，老康也算是去了只腻烦的苍蝇。皇上的脸上有了笑意，宫里的人们悬着的心也便放松些。一庄大事也算是了结。
　　五月，北京的天气突然变得炎热。像往年一样，康熙带着儿子们离开京城，前往热河行宫避暑和行围打猎。由于满人来自关外，习惯了凉爽的夏天，他们难以适应北京的酷热，因而康熙在热河修建了行宫，即现在的承德避暑山庄。从康熙开始，清朝的皇帝们往往把这里当成避暑的胜地，每年都要到这里过上很长一段时间，享受这里的良辰美景。
　　康熙每次行围打猎的时候，往往会把皇子们，包括那些还没有完全成年的也都带上，其目的一来是为了让皇子们出去见见世面，二来也是希望通过行猎保留满族人的军事传统。这次去热河，总共带了八个阿哥，已三十六岁的大阿哥胤禔、三十四岁的太子胤礽、二十二岁的十三阿哥胤祥、二十岁的十四阿哥胤祯、十五岁的十五阿哥胤礻禺、十三岁的十六阿哥胤禄、十一岁的十七阿哥胤礼、七岁的十八胤祄一起巡幸塞外。这次热河之旅，文盈也随王伴驾，她是真的不想去，想想看，康熙和太子都不在京里，她是多么的自由自在，与阿四更能有多少见面的机会，只可惜，也不知是太子哪根筋又抽上了，非跟老康说什么带上她也许更热闹，想她马也不会骑，弓也不会拉的，去打猎能有什么热闹可凑啊！在白了太子一眼，心里骂了他无数便后，也只能无奈的跟着队伍出发了。
　　康熙和皇子们在热河住了一段时间后，便命令队伍继续向北，越过大漠去行围打猎。一般来说，皇帝行围时的队伍非常庞大，通常由皇室成员、随从官员和八旗官兵组成，行围过程一般分为待围、撒围、合围、罢围几个阶段，他们在统围大臣的指挥下，先围一个方圆十几里的大圈，然后队伍逐渐合拢，如铁桶般严实地把猎物往中间赶，最后把野兽围到一块没有树木的低地，这时，皇室成员们便在皇帝的号令下，用箭开始捕猎那些可怜的动物们。
　　在众阿哥都拿着弓拼命表现的时候，只有年纪尚小的十八阿哥呆在康熙身边，“皇阿玛，胤祄也想和哥哥们一起去打猎！”他忽闪着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稚声未泯的对康熙说道。由于老来得子，康熙对这个儿子很是宠爱，他乐呵呵的笑着，摸摸胤祄的脑袋“胤祄还小，若是碰到了野猪会有危险的。”
　　对于父亲的慈爱，小小的胤祄似懂非懂，却一副崇拜的看着康熙，道“师傅说，皇阿码在胤祄这样的年纪时候就已能狩猎了，胤祄要像皇阿玛一样！胤祄要去给皇阿玛抓只野兔回来！”
　　看着他那坚定又执拗的神情，康熙哈哈笑起来，连连说好，这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疼爱，也是从儿子那里感觉到作为一个父亲的骄傲！一听康熙说好，胤祄便拿起他的武器也追入林子里。康熙连忙吩咐身边的人跟去，保护他的安全。
　　“皇上，奴婢也跟去看看吧。”呆在这里的确无聊的很，这天气还蛮舒服的，不如跟去玩玩也好，文盈瞅准机会申请开溜。
　　康熙扫了她一眼，人家可是皇帝，就文盈那点小心思哪逃的过他的眼，不过，康熙对文盈一向宽容，再加上现在心情大好，便也点点头，让侍卫给了她一把小刀保护自己，嘱咐她不要跑的太远，便见文盈蹦蹦跳跳的玩去了。
　　草原是上天的恩赐，这地下一片青绿，头顶一片蔚蓝，真是人间天堂，只可惜身边欠缺了她的阿四！从前大哥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与阿朱嫂子一起在这片草原上牧马放养，该是多么的逍遥快活！想到这里，文盈伸展双臂，仰天长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这自由的空气，大哥，你看到了吗，如今我便是站在这片你梦想的土地上了！心情是如此的舒畅，脑子里也全是美好！
　　走了小一会儿，只听见一个小孩的声音，仔细一听便听出正是十八阿哥胤祄。顺着声音走过去，只见他怀抱着一只小灰兔，一只手轻轻的抚摩它，嘴里念念的说着“你别害怕，等会我给你上了药就不疼了。”
　　“十八阿哥，这兔子怎么了？”对这小十八，文盈从心里喜欢，这孩子乖巧懂事，又可爱单纯，比他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哥哥们是好太多了！
　　“它受伤了”他说着，同情的看着怀中的兔子，“你能帮我治好它。”
　　见他鳖着嘴的样子，文盈也同情的看着那只流血的小兔子，点头道“给我看看。”胤祄一听，脸色一喜，连忙将怀中的小兔交给文盈，文盈温柔的接过，仔细看了看，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放心吧，它没事，我们现在回去给它上点药就好了。”说着将兔子交还给胤祄，胤祄着急道“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只听到几个人过来，“刚刚明明跑这边来了，怎么没看到了。”几个奴才寻找什么似的，找到了这边，一见胤祄怀中的兔子，欣喜的喊道“在这里，太子殿下，奴才找到了！”
　　太子殿下？！一听到这个称谓，文盈的心迅速低落，速度之快，无庸质疑。而后那个太子就出现了，依旧是那张讨厌到让人鄙夷的脸，“原来本太子的猎物被你们捡到了，胤祄快还给太子哥哥。”他仍旧高高在上，嘴里自称哥哥，却无半分哥哥对弟弟的疼爱之色。
　　胤祄怀揣着小兔子往后缩了缩，请求的说道“太子哥哥，这小兔子好可怜哦，胤祄想治好它，你能把它送给胤祄吗？”
　　虽说胤祄说的恳切，但太子却冷冷一哼，道“胤祄，现在是狩猎比赛，这兔子是本太子的猎物，你治什么治啊，快给我！”说着就要过来抢，胤祄护着小兔子往后躲，可一个孩子哪嬴得过一个大人，眼见那兔子就要被太子夺去，文盈将胤祄往身后一护，回过身，与太子四目相对“不过是只兔子，太子殿下神勇，箭发超群，定能猎到更多的猎物，太子殿下疼爱弟弟，就将这兔子送给十八阿哥吧。”
　　“是你呀…”太子眼里的那道玩味的笑意全落在文盈的脸上，他瞟了一眼躲在文盈身后，探出脑袋看他的胤祄，一个邪恶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里，而他又是个实践派，于是当那抹邪邪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时，文盈的第一个反应便知大事不好，可还没来得及思考已被他一把入怀，两片薄薄的唇带着强势就那么压下来她有点慌，紧紧的闭住唇，双手开始挣扎，却只觉得他那双手臂越发用力，这次他倒没有更深入的意思，文盈只感觉着嘴上的凉意，而后他离开了她的唇，可手臂却没有松开她的意思，他俯身探了下来，文盈感觉他鼻息暖暖得喷到了她的脸上，“真是好笑，你也是本太子的猎物，如今竟也保护起别的猎物来了？”
　　“太子快松开，让人看见。”委屈，气恼，可是文盈却不想再挨巴掌，她知道，对方是大清太子，就连皇帝也要给面子的太子，与他正面冲突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让人看见怕什么！本太子看上的猎物没有一只能逃的掉！”说着他将她一推，从胤祄怀里一把夺过兔子，往侍从手里一扔。“太子哥哥” 胤祄还要说些什么，而太子只是轻轻一笑，看了胤祄和文盈一眼“但凡本太子看上的，就一定不会让它跑了！”说完跨身上马，一扬马鞭扬长而去。
　　只留下眼圈红红的胤祄和心有余悸的文盈。
　　当胤祄眼眶红红的回到康熙身边，康熙心疼的问他怎么回事，胤祄也只是看了一眼太子，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摇摇头。眼光却瞟到了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