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清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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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城市总有许多孤魂。
无人超度，无人回收，无人记挂。
无人烧香，无人奉纸，无人上供。
每座坟头，都是一个阴阳的接口。
清明的时候，坟上的香火，会指引他们的归路。
他说过，鬼能知人心。
他说过，他想知人心。
于是他入魔了，疯狂的练啊练，在魔障中求魔。
他终于在有生之年，变了鬼。
是鬼，却没死。
他终究知了人心，却也终究成鬼。
人心，人心。
他看到人皮下的□□，也看到狗样下的人性。
他游戏人间，游戏人心。
人们畏他，惧他，也有人信他，敬他。
他嚣张自恋，他跋扈不恭。
他终于渐渐忘了，自己的心。
他知人心，却不知己心。
直到有一天，他拥着女人在怀。
那温柔香软的女子，敬他信他，甘愿贡出自己的身体。
她伏在他怀里，面颊紧贴着他胸膛。
“这里……”
“没有心跳……”
他突然一惊。
“这里没有心跳……神仙都是无心的么？”
女子天真的望着他。
他将手伸向女子胸膛。
绵软之下，是什么在搏动？
他将手伸进女子胸膛，掏出那搏动的东西。
女子尖叫一声死去。
这是什么？
那东西渐渐停止搏动，血液凝固，冷却。
他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为了想起，他不断冲向一个又一个信众，掏出他们胸口搏动的物体。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渐渐的，不再有人信他，敬他。
渐渐的，更多的人畏他，惧他。
他不管，他只要知道那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无数人倒在血泊里。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袭击了两个混混。
这是什么？
终于，一个混混告诉他。
“这，这是心……”
心？人心？
这就是心？
他舔了舔，一股血腥味，不好吃。【伟哉大吃货帝国！
他把心扔到地上，把手伸向自己的胸膛。
没有，他没有心。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心？
他掏出另一个混混的心脏。
他把挖出的心脏放进自己体内。
哈哈哈，他笑，他终于有心了。
但那心很快死掉，腐烂。
他又无心了。
于是他游走人间，取心换心，杀人无数。
终于，他惹怒了人。
十五个高僧法师，一起围攻他。
他挣扎，吼叫，痛苦不堪。
终于，十五人拼尽己命，将他封印。
他落入无尽的睡眠，却不踏实。
半梦半醒之间，不知过去多少年。
终于，有一天，封印松动了。
他骤然惊醒，从墓中一跃而出。
物非人非。
他四处查看，终于弄清自己已被封印百年。
百年沉睡，似乎洗去了他的疯狂。
他很久不再取心。
又是百年，他晃到边疆。
征战征战，三军尽老。
他误入战场边缘，正巧看到一个士兵被人刺穿心脏，鲜血四溅。
他突然魔障又起，煞性大发。
战场上，顿时起了变化。
当他回过神来，已经一身鲜红，身边只有密密麻麻的尸体。
敌我双方都退兵了。
因为他的乱入，守战方胜。
他得到皇帝接见，特封为都尉统领。
敌军再袭，他一人站在城外，杀尽五千骑兵。
也掏尽五千心脏。
他越来越嗜血，越来越凶残。
他要心，要无穷无尽的心，来填补他胸口的空洞。
他终于因嗜杀过度，被抓入狱。
因为害怕他反抗，皇帝特别修了一座封闭的石牢。
他不饮，亦不食。
他不死，亦不生。
因为他已是一只鬼。
最初的疯狂，渐渐被时间磨去，他终于开始冷静，思考。
他终于发现，自己虽知人心，却无人心。
他终于感到悲戚，他终于痛哭流涕。
天啊，地啊，我入魔究竟为何？
光阴荏苒，朝代更替。
一群士兵冲进石牢，以为这里会有宝藏。
他被当成守门人，被士兵们拿着刀威胁。
自然，士兵们什么也找不到。
愤怒的士兵拔刀，刺向他。
他当然不死，反杀死了刺他的人。
士兵们扔下刀，落荒而逃。
他看了眼尸体，没有再取心。
他知道那不是他的。
他走出石牢，流落人间。
那山，那水，又是另一番模样。
他隐约记得，自己曾经是一个人。
究竟是何原因，让他放弃了心，入魔成鬼？
他在人间游走，寻找。
又是百年，百年过去。
他在陌生的城市，遇到熟悉的身影。
隐约记得，也是在那样的雨天，他遇见那人，撑着红纸伞，披发白衣。
仿佛打开了一扇门，阳光射入他尘封的记忆之屋。
那是————
我自愿成魔——
原是为了陪在你身边——
不让你在永生中孤独——
失心成魔的自己，竟忘记了本心。
他忽然想起，那封印他的十五个高人，其中就有那人身影。
他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终于回到自己藏尸的地方。
那尸身千年不坏，稚气的脸上，是心愿达成的幸福微笑。
他将手伸向尸体胸膛，那里搏动的，是它千年未坏的心脏。
是他自己的心。
他终于跪倒在地。
魔道，入则无返。
人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他却已在海上走的太远。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
花点的小姑娘，一辈子守在店里，早成了老奶奶。
一家人出去扫墓，老奶奶独自一人看家。
一个老头，颤颤巍巍，拄杖而来。
“一束菊花。”
“好。”
老奶奶包好菊花，递给来人。
“您还是老样子啊，很精神。”
“……是吗。”
“您这副样子，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呵呵。”
老头干笑两声，慢慢走开。
身后，一辆面包车慢慢开来。
下车的花店一家神情悲戚。
“呜呜呜，我要奶奶……”
“别哭，别哭，呜……”
“啊，店门竟然开着！！！”
一家人急忙忙冲进店里，却发现店内整整齐齐，什么也没少。
只是少了几束菊花，多了一些卖花的钱。
老头远远望着惊慌的一家人，看看手上的花，颤颤巍巍走开。
一个头被压扁，头上还带着车轮印的男人，站在电话亭里耐心拨号。他的嘴已经被压烂，发不出一声完整的声音。
两个老头靠在边上，静静等他打完。
放眼望去，每一个公用电话亭边，都站着三四个“人”。有的全身腐烂，有的面目狰狞，有的老得快要走不动，有的趴在地上，身下还拖着脐带。
花店的小姑娘推车经过，车上放满菊花。
“卖花儿咧——”
“卖花儿咧——”
拿菊花的老头仍然在走，小姑娘推着车，叫卖着，从他身体中间穿过。
墓园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坐在墓前，给自己烧完最后一张冥镪。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墓碑旁的菊花，还有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赫然就是他自己。
火光灭去，他颤颤巍巍站起来，拄杖离开。
“今年……也没有死去……”
城市里总有不少孤魂野鬼，无人记挂，无人怀念，无人超度。
每到清明，他们就会给自己买束花，然后聚在电话亭边，一遍又一遍，拨着记忆中已经成为空号的号码。
千年，万年。
直到有朝一日，找到回归的香火。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清明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