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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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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海密林。
一袭纯白的衣衫,指甲还泛着少女独有的粉红光泽。十指翻飞,琴音飘洒,她端坐如九天仙女,对我颔首而笑。
这次,还是梦吗?我伸出手去,想触摸她的笑靥……够不着……我更努力的伸手……于是,从床上掉了下来。原来,还是梦。
“夫君,你没事吧?”小乔惊醒,睡眼惺忪。揉揉眼睛,她欲过来扶我。我摆摆手:“不必。”说罢自己起身回床,帮她盖严实被褥:“睡吧,小心着凉。”她翻身圈住我的脖子,轻轻靠过来,仿佛怕我消失一样。只是,她不问我:梦见的是谁?
“周公子,小乔敢跟你赌一次,赌你会……爱上我。”那日,她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却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如果我不会爱上你呢?”我问,不带任何涟漪的声音,一如我此刻的心。周郎一顾误终身,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对我的叹惜。可是,我并没有义务爱上跟我擦肩的每个女人,仅仅只因为她爱我。
“如果你不会,那么,我便用一生的相伴尽量让你幸福。”她破天荒抬起眼睛,真诚地看着我,“你爱的人已注定不属于你。我的存在,可以给世人一个完美的传说,也可以给这死结一个缓和。而我,会尽力……给你幸福。”
我无语,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柔弱无骨,却说要给幸福。心被软软地震动了。
“好,我可以娶你。”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也许这是我能留给青史的最美的传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你不要尽力给我幸福,而要自由的让自己舒服。有委屈一定要说,不要为难了自己。”
她呆住,眼眶开始湿润,半晌,才哽咽道:“嗯。”
我笑笑,拥她入怀。从此,这个女子就是我的妻。
还有什么好求的?这么美好的女子,这么不求回报的爱,我怎忍再让她委屈?从此,忘了另一袭白衣吧,我已有自己的这袭白衣,是独为我盛放的纯白。年少的心动,不过是生命里吹过的一阵风,是午夜偶尔的意外梦境。
如果孙策没有死,我会一直以为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
“公瑾哥,先兄临终前让我拜托你一件事。”摒退左右,孙权如是说。
“有何事主公不妨直说,只要周瑜能办到,必然从命。”我说的是真心话,对于孙策,我欠他太多。此时孙权新接手,威望不足,我必然会全力扶持。
“先兄让我拜托公瑾哥……”他顿了顿,看着我,“照顾嫂夫人。”
“什么?”心仿佛冷不丁被狠狠揍了一拳,我踉跄着后退几步。
孙权把我的表情尽收眼底,沉默看着我。
死一般的沉寂。
“扑通!”孙权跪了下来。
“主公!”我大惊,伸手去搀。
“公瑾哥,请代先兄接管江东吧!”他抬头看着我,眼睛还有些肿,显是孙策去世伤心之故,“唯有你,才有资格提领江东。”
“主公快快请起!你这是折煞微臣了,伯符与我少年相交,如今尸骨未寒,我周瑜岂能趁人之危做这种不忠不义之事!主公放心,我周瑜一定随江东文武一起辅佐主公!”
“公瑾哥,我是认真的。你虽不姓孙,但对我而言跟兄长无异,以兄长绝世之才,才能守住我江东基业。”
“别说了,我周瑜必不会做此等篡逆之事!”
“那么……便请公瑾辅佐小侄及……嫂夫人。”孙权抓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语塞,再说不出话。
“公瑾哥,你就答应权弟吧。父位子承,天经地义,先兄留有小侄,只需公瑾用心辅佐嫂夫人,你们合力掌政,待侄儿长大再让他历练,上顺天意,下应民心,亦不负瑾一身才华。”他深深看着我,每一句话说得都那么清晰,仿佛要一字字敲进我心里,“况且,先兄说过,拜托公瑾好好照顾嫂嫂。”
我后退两步,如遭霹雳。原来,伯符一直都知道。
仰起头,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溢出。这些年啊,压抑的情感,遮掩的尴尬,强颜欢笑后的微微酸楚,此刻,如决堤的洪水,将我淹没。
江东有二乔,河北甄宓俏。谁都羡慕江东的两朵奇葩落入孙府和周府,无人不称赞这两段姻缘的美满,是对郎才女貌的完美诠释。可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当日竹林相遇,我眼里的身影,是大乔……一如她眼里的人,不是孙策,是我。
闭上眼,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忌惮我的主公弟弟:“我这就回府上,打点一切,明日便可离职返回柴桑。”
“不!”孙权惊了,没有料到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你不能走,江东不能没有你。”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知道自己第一次失态了,此刻再收束不了自己的情绪,“是,我是喜欢她,我是喜欢,怎么样?可是这些年我从未做过非分之举,更不会如你们所想联合她扶持幼主,以独揽大权!可是你不放心,那我走了便是!”转身而去,不带半点犹豫,也许,我早就想走了,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她挥之不去的气息。
“公瑾哥!”孙权赶紧拉住我,“不要走!”
“呵呵,不要走?”我苦笑,“那你要我怎么办?既然我们的曾经让你这么不放心,那就不要给自己留隐患啊。”
“可是东吴不能没有你周瑜!”孙权的声音很肯定,又透着苍凉,“公瑾哥,如果你真的走,东吴就散了。先兄跟你这些年的东征西战,将全部付之东流。”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此刻我若离开,等于把江东推向万劫不复。
“张昭说……柴桑的竹馨别院建好了。”孙权似乎随口提起。
我苦笑,摇摇头:“好吧,让他们母子去柴桑住吧。”
孙权抱拳,眼里是真心的感激:“公瑾哥,谢谢你。”
长江边。
还是那一袭白衣,白衣后的人还依旧年轻。
“思儿……”我叫出这个多年不曾出口的名字。
她回头,见是我,顿住了。怀里,她的幼子伸出小手认真地抓她的发梢。
我心一酸:“你,还好吗?”
她低头,忍住已至眼角的泪水,不说话。
“思儿……委屈你了。”有些心痛,为什么这个乱世的过错要一对孤儿寡母来承担。
她抬头,挤出一丝微笑:“委屈什么?你是说离开建邺吗?呵呵,我不在乎那些的。”
是啊,以她的淡泊,怎会去争什么江东?
“啊,船要开了,我走了。代我向小念问好,保重。”远处,船已准备起航,一个家丁正朝这边走来请女主人。
“珍重。”我哽咽了。多少次伊人在梦中却不敢相见,如今再见,却是道离别。
“你更要珍重……”她终究没忍住泪,“你一定要好好的,永远不要让小念像我这样。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取代夫君给予的幸福。”
“你幸福吗?”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问出了这句话,隔了经年。
“幸福呀。”她脸上幻出甜蜜的神采,陷入温馨的回忆,“伯符在的时候,我也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呵呵。”我笑。这一刻,我才真正释怀了。从她的眼睛里,我知道伯符这几年真的对她很好,而她,也早已深深爱上了伯符吧。那自己呢,是否也早已跟念儿把彼此放进心里?
突然想起念儿的一颦一笑,想起她那日低头要我赌婚姻,想起她诚挚看着我说要给我幸福,想起她清晨醒来总会第一声唤我,想起她笨手笨脚为我熬汤,想起她傻乎乎说我累了要为我洗脚,想起每次我从梦里惊醒时她都会把头紧紧埋进我怀里……想起她笑,她的泪,她的调皮,她的皱眉,她的点点滴滴。
突然觉得自己好糊涂,这么些年给自己画地为牢,不肯走出那个梦境,辜负了这几年的朝夕相守。
是啊,最初的萌动,真的只是一阵风,吹过我们的青春,然后消失无痕。我们真实的幸福,在自己牵着的那一双手里。
“夫君,你回来了?嗯,你先吃饭吧,我刚吃过了,去书房看会书。”她显然已等了我很久,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寂然。
拉住转身欲走的她:“念儿,别走。”
每次我想另一个人时便会去竹林,每次从柱林回来她便会一个人去书房。而今天,她定然也知道我去送那个人了。那是她的亲姐姐,她何尝不关心,只是单纯如她,真的无法淡然应付同时出现的我们吧?
心一疼。周瑜啊周瑜,这些年,你是最大的白痴。
我拉她入怀,紧紧拥抱:“念儿,不要再去书房,哪里都不要去。”
“嗯。”她轻嗯一声,泪水已沁湿我的衣衫。
“傻丫头。”我捧起她的脸,吻那晶莹的泪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