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裴]狱》笑杳

1、狱

　　身在牢狱之中，我的心却安宁。倒是你，这一出去之后，又让自己卷入纷争之中，你的心，还能好过么？

　　黑暗之中，狄仁杰倏然睁开双眼。

　　在牢里的那段日子，现在再去回想，竟然仿佛是恍如隔世。当年和自己一起烧奏折的那老人家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说话声音是怎样的来着？仔细去想，却只得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明明其实并不是太久之前的事。却又仿佛是轮回了几世前的记忆。

　　最近他经常做这个梦，梦见临走之前，那老人家对他说的这句话，最后一句话。

　　狄仁杰自觉不笨，甚至还颇有几分自负自己的聪明才智。那时他以为懂了这句话，却未曾想过，老天永远都是最变幻莫测的。

　　闭着眼睛又躺了不知多久。或许很短，让他自己都不知道方才想了些什么；又或许很长，似乎一生的日子都已经在脑中转了一圈。而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微微有些亮了。

　　是太阳升起的前兆。

　　自从来到鬼市，狄仁杰便多了个习惯，喜欢在天亮之前找个能看到地上的地方，站在那里，等着太阳升起。

　　他已经不能再见阳光，他已经不能再享受阳光洒在皮肤上的那种暖暖的感觉。

　　这便让他分外地渴望那份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当一样东西日日都伴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总是觉得理所当然。直到失去之后……你才知道，它有多么宝贵。

　　人，大概也是一样。

　　他在身边，太近，伸手可及。爱上了或许也不自知。直到失去，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消失。

　　狄仁杰站在惯常的位置，抬头看着逐渐显出红色的天边。

　　刚刚失去的时候，他震惊到无以复加。那一瞬间他真是觉得自己就会这样垮了。跪在地上，看着昔日在自己身边活生生地跳过脚嚷过要对谁动刑要对谁不客气的人灰飞烟灭，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解决了一切，初到鬼市的时候，他想了很久很久。他们相处的日子并不长，大概只有几个月。

　　几个月，足够一个人认识另一个人么？

　　足够，他并不难懂。

　　几个月，足够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么？

　　足够，他对他已是念念不忘。

　　几个月，足够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么？

　　怎么不够……

　　失去的那一瞬，或许是太疼，疼到麻木。因为麻木，所以才能完成一切。而当尘埃落定，躲到一个人的地方仔细思量的时候，那份痛便丝丝蔓蔓地涌了上来，勒得整个人都疼。

　　他想和他的第一次见面。高傲的青年跪在地上接旨，眼神偶尔朝狄仁杰投了过来，三分锐利六分审视，还有一分挑衅。

　　他想和他的第一次出门办案。白发白肤的青年一出门就眯了眼，身后有随从快步上前撑起了伞。白子怕阳光，狄仁杰知道。那人一身的黑衣，衣外的部分却白的如同太阳下的鬼魅。路过一个小娃儿身边的时候，小娃儿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狄仁杰分明见他眉间轻轻一皱，脚下却是不停，似乎并不在意。

　　他想和他的那唯一一次的交手。狄仁杰知道，那时他已信了他九分，但却还是要试探那剩下的一分。他其实很好懂，擅长查探他人诡计的人，自己本身却并不擅长使计下套。多矛盾，一如他的衣着和肤色。

　　他想和他的同行鬼市。狄仁杰竟然丝毫不担心落单的上官，却在预先定下集合的地点暗自忐忑，只因他在半路回头去找上官。而当敲门声起，狄仁杰知道自己理应怀疑门外的究竟是谁，但是却偏偏冲口而出，那是东来。幸好，真的是他。

　　他想他夜半策马长驱直入宫门，嘴里大喊着，我找狄仁杰！

　　狄仁杰微笑，真的是鲜少听他称呼自己，狄大人。每次每次都是，狄仁杰……

　　甚至最后都是，狄仁杰，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抬头看着遥远天边，眼睛有些刺痛，许是因为太阳即将升起，那光刺得眼睛生疼。

　　没有时间了，该回去了。

　　转身回去之前，狄仁杰望向自己可能会在此消磨掉整个下半生的地方。

　　真的如同牢狱一般。

　　锁住的，是一颗被刻骨思念腐蚀至千疮百孔的心……

作者有话说

　　搬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