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月卿

4、喵喵妙妙

　　据杂书记载，妓院本为风雅之地，聚各方雅俗舞乐。“青楼”原指奢华雅舍，或为豪门高户之称。管仲开创官妓之风，“大道青楼御苑东，玉栏仙杏压枝红”，此为青楼高雅之时，若“月华吐艳明烛烛，青楼妇唱衣曲”者则为妓院之流。历经百年，唯有这每个房间燃着的媚香经久不衰。

　　一面用袖子掩着口鼻，一面打量这个房间。整个房间布置清雅不失华丽，倒是与屋外简朴的门面相得益彰。此时屋里未燃着一根蜡烛，只挂了些夜明珠用来照明。真是一个挥金如土的主啊。打量了一会儿也不见主人出现，反是顾锦霖自门外进来，坐在桌旁，冷冷的望着我，顺带冷冷的盯了一眼我掩鼻的衣袖。

　　“你可找着那燃媚香的炉子了？”顾锦霖毫不介意，倒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你倒是心眼多，早些时候怎不见你这般机灵了？”

　　见他又要倒茶，我慌忙往后退几步。那茶不知是否有什么名堂，他自是不怕，我却不可不防。他若有什么不对劲，我也好替他去寻个解药。如此思量着，转身便要出屋。不料人生处处有惊吓，真是。

　　我一脚踏出，另一脚还未抬起，便被一物什撞倒在地。仔细一看，此物什竟是喵喵。好些日子不见，它是愈发健硕了，直撞得我腰疼。这一扑又快又准又狠，看来二哥的训练颇有成效。抬眼看去，二哥已经坐在椅子上，一手甚是闲适的搭在桌旁，幽幽开口：“还不过来？”若非顾锦霖那厢使计，诓了我上山，现今又怎会是这般光景。我起身正要过去，怀里一空，喵喵已经趴在桌旁蹭着二哥的衣摆，十足谄媚相。此番我真真是个虎落平阳啊。

　　“你也晓得回来，你可知我为着找你跑了多少地方？”二哥微微垂眸，俊逸的脸上投下一片憔悴阴影。这便是我亲亲的二哥啊，总是这般关心我。鼻子微微发酸，望着二哥，与离家时相比似乎消瘦了不少搁在桌上的手愈显修长。抬脚，向着那抹清瘦走去。

　　但见二哥弯腰甚是轻柔的抱起喵喵，“喵喵啊，你怎地总是这般顽皮，我不在你身边可是受了不少苦？”喵喵娇羞的叫了一声。我感觉崴着的脚踝似乎更痛了，干脆席地而坐，仔细钻研壁上一颗斗大的珍珠。这珍珠色泽均匀，光滑如绸，确是上品。

　　“我道是何等重要人物引得你日日出寻，原来是一只迷途小猫。”来人纤腰柳眉，雪肤玉肌。娉婷摇曳，步步生花。来人抬首轻笑，满室生辉，生生将这夜明珠比成鹅卵石。“这小猫倒生得惹人怜爱，可是你之前所说的妙妙？”我顿时觉得这脚崴得太过厉害了，闹得我牙疼。

　　二哥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喵喵身上移到美人脸上，中途划过我头顶那颗夜明珠。弯眉粲然一笑，“正是这小东西，没少叫人操心。”边说边理着喵喵的毛发。佳人美目含怨的望着二哥，“既是寻得了，便好好看着，莫要让它再跑了。”怎奈二哥自小便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但见他施施然起身，抱着喵喵向我走来，“自是不会。”

　　瞪了瞪被硬塞进我怀里的喵喵，喵喵亦睁着双无辜得圆眼与我对视，你还没有那夜明珠来得讨喜。“你可要看好了，若是再走丢，可不轻饶你。”二哥真是会说话，一语双关，我倒想看看若是又丢了，他待如何。顾锦霖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轻笑道：“妙妙你可别想着逃啊，行远的手段你是晓得的。”我与喵喵同时一抖，这厢说话依旧这么切中要害。

　　顾锦霖见我仍是坐在地上，皱着眉头便要扶我起来。我一甩袖拂开递那厢过来的手，就着旁边的架子慢慢起身。耳边有人含忧问道：“可是腿麻了？”这厢倒是会献殷勤，“不曾。”我继续扒着架子。顾锦霖不待我再开口，伸手打算将我抱起。怎可每次都让他如意，我往旁边一撤。力正好使在崴着的脚上，身子一歪直直向地面靠去。

　　喵喵在我将其压扁之前迅速跳开，蹲在一旁姑且算为关切的望着我。看来得向师父求几张平安符了，这般诸事不顺。“妙妙！”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美人紧张的看向地上的喵喵，喵喵亦应景的叫了两声。揉着受伤的脚踝未去理会，你们的妙妙就在旁边毫发无损，何苦都围在我身边。

　　二哥叹了口气，往前握住我的脚查看，我轻轻地挣了下未挣开索性不动了。“你这别扭的性子何时才会改。二哥只是稍微气你一下，你便独自生闷气？”有轻微的热意自脚踝处散开，想必是二哥用内力为我化瘀。“这两天不要随便走动，你且在这休养。我与锦霖还有些事要处理。”转头与那佳人交代了几句，二哥便把我抱起，放在内室的床上。

　　看来我的修行还是不够啊。

　　梨春园因一院梨花得名，此时已是三月暖阳，院中的梨花尽数开放。抬眼看去，落英缤纷，如诗如画。曾有某位塞外诗人对着茫茫白雪慨叹，“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大雪纷扬场面自是壮阔大气，然梨花小院也别有风味。淡淡梨花香丝丝环绕，甜而不腻。

　　院中一棵梨花树下有位素颜女子席地抚琴，些许梨花瓣掉落在琴弦上，随着音律微微颤动。只见那女子轻笑着将花瓣收拢，放下。

　　古人常言美人如花，却要更比那梨花娇嫩。六儿早已看呆了，我只得自己伸手抱过喵喵，免得它将这一盘点心糟蹋了。自那日二哥与顾锦霖走后，师父便带着六儿下山了。师父一来看到我包裹得着实壮观的脚踝不免又是一番闹腾，最终也留在了梨春园。师父依旧每日早出晚归，与梨春园一帮娇花侃天侃地侃男人。六儿何曾见过这般架势，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却是不敢反抗，愣是被她们调戏个遍。无奈，我便去跟却要说了将六儿与我安排在一处。这却要便是那日见着的美人，此刻在梨花树下抚琴的仙子。

　　却要并不是这家梨春园的花魁，而是掌事的。这家妓院是她在某天和二哥赌气所开。这段孽缘追究起来着实惊心动魄。却要本是大家闺秀，他爹爹只盼着能把她顺利的泼给一户好人家，一生平安喜乐。便在却要及笄之日，请来一帮术士为其卜算良人，那术士断言若是不把却要今日泼出去，终其一生怕是难遇良人。却家老爷当机立断，亲自上阵，泼水招亲。于是打马而过的二哥被却家老爷一盆水泼进了却府。第二日，却府内部便传言，却家大小姐与那良人连夜私奔了。却家老爷为此大摆筵席三日。却要对我二哥初时只是好奇，不想日久生情。二哥是个多情的人，见她想去游历，自是不会拒绝，遂带她一同离去。却要希望得到二哥的一声许诺，无奈之下，二哥便许下这桩约定，若是她能开家妓院，名冠三国，便允她一生。不曾料想到这样一个大家闺秀竟真开起了妓院。二哥这次是真的失算了。这梨春园还是二哥给取的名，那时应也是这般梨花飘零。不知那顾锦霖在给静慈庵取名时，是怎样的光景。

　　今日天气甚好，却要突发雅兴，于这满院梨花中弹琴，自是不能错过这般美景。“却要姐姐不仅容貌无双，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想必有众多的追随者，何苦滞留在这梨春园？”将喵喵偷偷伸出的爪子拍下。二哥这样一个人，不知何时能看透自己的心。锦年华韶，实不该就此虚度。

　　“却要终这一生，只愿寻得个知心人。既是已寻得了，唯有坚守。”却要抬头，淡然一笑。爱得如此深，却又如此坦然。二哥啊，这般深情你又当如何承受？

　　“你可是观音菩萨？”六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孩子已经来了这么多天，仍是会不时犯傻。“她是落入凡间的九天玄女，不是你那菩萨。”边笑着打趣道，边把喵喵放到地上。若是再这般抱着，等二哥回来，估计它就跑不动了。

　　“师父说，只要是住在天上的都是菩萨。九天玄女可是住在天上？”六儿好奇问道。

　　却要抱着琴，收回一直盯着满枝梨花得眼眸，“不是，九天玄女应当是住在人间的，这般美景只在人间有。”六儿似懂非懂点头，我则忙着四处张望。

　　这喵喵委实好动了些，现下又不知跑到哪逍遥去了。若是跑到街上，少不得一翻好找。

　　院子里应该没有，能够藏着的地方皆已被它闹腾过了。时间尚短，应当会在前院。与却要、六儿说了声，便向前院走去。二哥才堪堪走了两日，你便开始放肆了，喵喵啊，此番即便是那九天玄女下凡估摸也救不了你。

　　前院此时并无什生意，倒省了不少麻烦。走到桌旁弯身朝底下看去，当值的小厮果然勤快，未见着一根猫毛。抚来了下衣摆拉开门扇，果然没有死角，小厮扫得很干净。正想着要不要到街上看看，便瞧见一团白色在楼梯口出现。抬手将袖口仔细卷好，你当真让我好找啊。提起裙角，向着那团白色追去。

　　回头须得与却要说一下，这楼梯应当少些，如此多的阶级，想必那些客人走的时候该是心急如焚。只见喵喵一个拐弯便要消失在二楼，忙加快脚步赶上。未防着拐角走过来一群人，眼见着迎面便要撞上，幸得旁边一人伸手缓住我的去势，这才堪堪避免两下相撞。

　　缓了口气，轻道声谢谢。抬首只见来人一身白衣，玉带束腰，面上挂着暖人心扉的笑容。来人守礼的将手撤开，“得罪了，还望姑娘莫怪。”世人皆说我大哥是翩翩君子，举世无双。此人亦称得上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姑娘可是在寻这只白猫？”喵喵被这人抱在怀里，甚是乖巧。“这只白猫倒是挺有灵性的。”喵喵眯着眼生生受下了这夸奖。

　　瞪了瞪无视我的喵喵，“正是，这猫甚是调皮，还望公子莫要责怪。”接过喵喵，警告性的捏了捏它肥厚的掌心。

　　“猫爪锐利，姑娘平日还须小心些。”来人轻轻颔首，擦身离去。

　　淑人君子，雅人深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