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梦》云间水远

5、第五回

　　曲瑟轻啜口酒，思绪飘的很远，飘到了那第一次与他相遇时候。那时候也是在这“曲水上亭”上，他站在凉亭边，阳光洒了一身，像是传说中的神祗。她就醉了，呆呆的望着他，不敢出声。

　　可是，今天怎么会看错呢？竟然将游颀错当成了他！他们明明是那么的不同！

　　是思念成灾么？

　　她摇摇头，唇角就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回魂喽，回魂喽！”紫衣女子用手在她眼前轻晃，嘴里轻叫着。她回过神来，将她在眼前晃动的手挥开。

　　“你不要这么戏弄我！”

　　“人家哪敢戏弄你啊！”女子撇撇嘴，将整杯酒都倒进嘴里，然后咂咂嘴，“果然是好酒啊！”

　　“这凉州的茶花酿后劲大的很，你这样贪杯，一会儿醉了，我可不负责将你弄回去！”

　　“我会醉么，我怎么会醉！你忘了我可是大名鼎鼎的酒娘子，千杯不醉酒娘子！”

　　曲瑟轻笑着摇摇头，站起来将酒壶拿起，然后轻轻一抛，白瓷的酒壶在空中划出一道淡薄的青光，带着一丝风声，“咚”的掉落西湖之中。

　　“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了么？”

　　在看到她将酒壶扔到水中的时候，女子眉头纠到了一起，在听到她这话之后，又羞愧的低了头。

　　“哎，我怎么会答应你呢？”

　　她这句充满怨气的话，久久的在西湖上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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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颀划着小舟，拼命的划着，脸上的潮红还未曾消褪。小舟如飞，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像是一尾飞鱼。

　　他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鼓噪的心跳，将小舟停靠岩洞边。这处岩洞是他八岁时偶然发现的，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要到此呆上一呆。

　　才刚跳上洞边的岩石，便从洞内传出一个和蔼的声音。

　　“今天这么好兴致么？

　　“嗯！”他只是发出这么个模糊不清的“嗯”便再无言语，一屁股坐到岩石上，望着水面发呆。

　　“怎么了，也不进来看看我老人家？”那声音又传出来，有丝诧异，“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他咕哝声，干脆整个人躺倒，躲在岩洞的阴影里，眉头紧紧皱起。

　　“年轻人，把心事藏在心里，会老的很快！”从洞中缓缓的走出一位白袍的中年人，面容清俊，发如泼墨，只是在鬓角处，加夹了好些银发。

　　“你可不要像我一样！”

　　游颀看他一眼，嘴张了张又闭起，终是无言。

　　“说说看，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这样烦躁，我老人家说不定能帮你！”中年人在他旁边坐下，望着他轻笑。

　　“我想，我，我对她一见钟情了！”游颀翻个身，声音闷闷的。

　　“对谁？”中年男子挑挑眉，唇角轻扬，“你终于开窍了！”

　　“嗯！”他再翻个身，眉头皱的更紧，声音更闷，“偏偏是她！”

　　“宫腰袅袅翠鬟松，夜堂深处逢。无端银烛殒秋风，灵犀得暗通。身有限，恨无穷，星河沈晓空。陇头流水各西东，佳期如梦中。”

　　“你，你在说些什么东西！”猛的坐起，望望中年男子，他此时正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眸中似是蕴着无限深情，无限恨。

　　“年轻人，你还不懂，快回去吧，天色要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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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未全暗下来时，游颀驾着小舟回来了。绿衣少女站在阶上，望着他渐近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你真是让人担心！”他刚从小舟跳上石阶，少女便拉住他的臂，“你知道你这样子，让我多担心么？”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挣脱她的手，“你怕有妖怪将我吃了不成？”

　　他一级一级缓慢的步上台阶，到得门口，突然间抬头，悬在他头顶暗金的匾额上，那由红珊瑚雕成的“动天福地”四字，让他呼吸有些困难。

　　“怎么了？”少女走上前来，望望他，再望望那匾额，满脸疑惑，“有哪里不对么？”

　　“没什么！”他低低的咕哝，推门而进，“我讨厌红色！”

　　“自从洞主离开后，你就变的好奇怪！”少女跟在他身后进了屋，上了楼，他一骨碌躺到床上，她便站在他床前，“你看，你还说你讨厌红色，你自己的床维明明也是红色的！”

　　“悠绿！”他看她一眼，抿抿唇，“我想休息了，你回吧！”

　　“爹让我告诉你……”少女向床走进了一步，“明天便要你接任洞主之位！”

　　“你去告诉他，告诉他！”他大吼着猛的坐起，手紧紧的握成拳，上面青筋暴起，“我才不接这劳什子的洞主之位，我要把义父找出来，找出来！”

　　少女望着他愤怒的脸，敛下眼眸，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划了下来，掉落地上，“啪啪”的响。

　　“你，你曾答应过我……”

　　游颀深吸口气，表情软了下来：“悠绿，让我好好想想行么，你先回去吧！”

　　悠绿走后，他便望着床顶胡思乱想，义父那顽世不恭的脸，悠绿那锲而不舍的脸，八大长老那表情凝重的脸，这么多的脸在他眼前重叠，最后叠成曲瑟那娇娇弱弱的脸。

　　怎么又想到她呢！晦气——

　　记得小时候，他一直练不好三十六曲中的第十曲——辗转难眠，义父便拿着藤条狠狠的抽他，嘴里还骂着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没出息的东西！人家曲瑟怎么一学就会！没出息的东西——

　　那是他第一次从义父的口中听到曲瑟这个名字，从此便牢牢的记在心底。而自此，他一练不好武功，义父就会边抽他边念叨曲瑟如何如何。他就忍着疼，在嘴里一遍遍的念着曲瑟这个名字，就当自己是在不停的嚼着她的血肉。

　　他恨了十几年的名字——

　　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那不是恨，是嫉妒，嫉妒她能让义父夸赞，而自己却从未做到过！

　　“义父”他低低的喊，“为何要让我接你的位子，而不是曲瑟？只因她是个女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