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莲京娜》萱雪

24、Глава【XXIV】

　　以利亚倒在泥泞的雪地之中，饥饿和寒冷打到了他，在迷蒙之中，他感觉到自己被人一点点拖进了地下。
　　断壁残垣之中，有人升起了篝火，他被扶起头，然后一杯温热的水被送进了口。
　　那水有着铁锈的味道，直到很久，以利亚才醒悟过来，那是血的味道。
　　慢慢的，他睁开了眼睛。
　　露天的灰色建筑中，飘雪落了下来，他眨了眨眼，仿佛窥见了整个苍穹。
　　“你醒了。”
　　以利亚侧过头，看到衣衫褴褛的少年蹲在篝火旁，正瞬也不瞬看着自己。
　　“有吃的么？”
　　少年摇摇头，随之他露出枯瘦的手臂，抓了抓自己纠结的发。
　　“德国鬼子把一切都烧光了。”少年将头埋进腿间，半晌，他抬起头问道；“我看到你一直在这附近寻找什么，你不害怕么？”
　　以利亚没有说话，慢慢挺起了身。他棕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年。
　　“你怎么知道我在寻找？”
　　“你没有穿着军装，看起来也不像个红军战士，但是你有枪，又不害怕德国鬼子。而且，我看到了......你翻开了很多尸体......很多很多。”
　　以利亚面无表情：“其他的人呢？”
　　少年仿佛想起什么恐惧的事情，面色苍白的摇头。
　　以利亚因为没有力气，只能慢慢的向前爬到篝火旁，以此取暖。

　　“你知道那些人死了，对么？”
　　少年抬起头，隔着燃烧的火焰，看进那双神秘莫测的棕色眼眸。
　　“你叫什么？”
　　“沙夏。”
　　“那么，沙夏，你见到过死亡，很显然也知道纳粹都做了什么。那么我要告诉一件你可能不太了解的事情，我亲眼看到的事情，有些人......你知道我指的并不是德国人，而是我们的同伴，他们会偶尔出于一些恐惧以及其他的原因，对我们的祖国和共产主义联盟不那么自信，因此，他们会产生一些莫名的妄想，觉得纳粹可能也不乏好人。当然，这种行为，我们是可以称之为叛国的，沙夏，你知道叛国者的结局是怎样么？”
　　少年紧抿着唇，鼻孔撑大。是副如此熟悉的倔强模样。

　　“他们被吊死在树上，以可耻的叛徒名义。”
　　沙夏狠狠打了个冷颤。
　　“虽然你很年幼，但你身处在这场战争之中，并且选择了你的阵营了。”以利亚用肯定的语气。“你很勇敢。”
　　“不，不。”沙夏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人都死了，你一个孩子却在没有食物和御寒衣物的后方战场上生存了下来。”
　　沙夏的眼泪流了出来：“我想活下来是错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故意要告诉德国鬼子那些犹太人藏在哪里的，他答应我不杀妈妈和娜嘉的，可是他却不肯杀我，只因为他说他也叫沙夏。”
　　以利亚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沙夏从怀里颤抖的掏出一些被攥得走形的巧克力扔到地上，上面还隐约可见一些德文。
　　以利亚颓然躺了下来，冰冷的水泥地上满是积雪，他感觉到自己仿佛已经踏入了坟墓一般，也许这就是他的葬礼。

　　“别哭了，沙夏。一切就要结束了。”
　　最终，他这样说道。
　　“虽然你犯下了不可原谅的罪。但可以选择最后的赎罪。”
　　沙夏仍旧在抽泣。
　　“告诉我，那个纳粹在哪里。”

　　瓦莲京娜猛然抬起头，正是亚历山大从身后走来，突然紧紧抱住了她。
　　他用黑色的军大衣紧紧包裹住她，试图在这冰天雪地温暖她。
　　“军队收到了撤退河伏尔加河岸的命令。瓦莉婭，终于要结束了。”
　　她不敢置信的转头看他。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消息，可是又糟糕至极。
　　他们清楚，一旦战争结束。他们的关系便再不能掩饰下去，因为不会有任何人允许他们在一起的。
　　“我们逃走吧，瓦莉婭。”
　　“逃不了的，你是个战犯。”
　　“那么这个战犯要带走你，瓦莲京娜.斯托罗妮珂娃。你，跟我走吗？”
　　最终，她只能颤抖的重复呼唤他的名字。

　　他们在一场暴风雪中，潜进夜色。
　　没有人任何人来追寻，或许因为没有人再有那份闲心，在这寒冬时期的斯大林格勒，活下去已经用尽了每个人的力气。
　　他们走的筋疲力尽，甚至迷失了方向。
　　当路过一处粗壮的树前，瓦莲京娜停下了脚步。
　　上面吊着一个死去的少年，衣着褴褛的枯瘦身躯在无情的寒风中荡起，她仰望那少年，满面的泪痕被永远的冰冻在他青紫色的童稚面孔上。
　　她久久的站在那个树下，感觉到无比的悲哀以及绝望。
　　亚历山大用刀割断了绳结，少年坠落下来。
　　她走上前，拥抱住了这具冰冷的身躯。
　　然后，她对亚历山大说：“不该是孩子，不该是这么小的孩子的。”
　　“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必须继续走下去！”
　　瓦莲京娜摇头，再摇头。
　　“你知道的，我们哪里也去不了。”
　　“我们回乌克兰。”
　　“不不，那只是自欺欺人。”呼啸的寒风中，她大喊着：“你是个战犯，沙夏！我们无法一直这样走下，你知道的。所以你才选在这样的天气中带我离开，是么？”
　　他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什么都藏不住你，是么，瓦莉婭？”
　　她大喊着他的名字。
　　整个世界都仿佛死去了，唯有西伯利亚呼啸的狂风。
　　她是这样的疯狂的爱着他，除了他的名字，她没有任何的办法表达。
　　“我不想这样痛苦下去，沙夏，沙夏，杀了我吧。结束这一切！”
　　迷失在暴风雪中的人，最终的结局只会是一点点残酷的冻死，没有其他。
　　他掏出了枪，冻伤的手甚至无法不去颤抖的握住。
　　他扣不下扳机。

　　她紧紧拥抱着他。
　　突然一声枪响，沙夏倒了下去。
　　她瞪大了双眼，看到爱人满是鲜血的倒在了自己怀中。
　　绝望和剧烈的心痛之中她泪流满面拿起他手中的枪，朝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然而，没有子弹了。
　　“为什么？不要留下我一个，沙夏。”
　　她紧紧抱住爱人冰冷的身躯，在漫天的暴风雪中痛苦的嚎叫着，直到失去知觉。
　　迷茫之中，仿佛有人踏着白色寒雾，朝着他们慢慢走来......